黃花衰草,淡日秋光。
午時剛過,喻家一行人飯都沒吃,便急匆匆的趕回府中,沉寂了一上午的喻宅重新熱鬧起來。
喻沅茫然若失地被人從徐府帶回來,害怕的不敢讓人靠近,回來後直接躲進屋內。
她蒙頭蓋著被子,自欺欺人地藏在裏麵,縮成一團,時不時哀哀叫兩聲,聲音聽著甚是淒慘。
沒過一會,自喻沅病後,一直替她看病的胡大夫提著藥箱,氣喘籲籲地跑進來。
喻沅在被子裏麵聽見他的聲音,瑟瑟縮縮地躲得更遠,不肯讓人摸。
丫頭們百般勸說,拿出喻沅最喜歡的竹蜻蜓哄她,她才肯從被窩裏伸出一隻手臂出來,讓大夫診脈。
胡大夫診脈時一手捋著胡子,攢眉蹙額的樣子很是愁苦,仿佛喻沅得的是什麽難解的絕症。
好不容易等大夫收了手,瑩玉急得快哭出來:“大夫,我家娘子身體究竟怎麽樣,她素來不愛搭理人,今日怎麽會咬人呢,是不是吃壞了什麽東西?”
胡大夫慢條斯理地說:“十二娘脈象平穩,身體無礙。至於突然發瘋咬人恐怕是因為受了刺激,行為有些過激。我開兩副藥,早晚各煎一碗服下,可以幫她凝神靜氣。”
瑩玉注視著**的一大團人,期待地說:“喝了這藥,娘子以後就能不咬人嗎?”
胡大夫給她們吃了顆安心丸,緩緩道:“隻要調養得當,少受刺激,我想這瘋病暫時不會再犯。”
喻老夫人敗興而歸,深覺今天丟臉丟打發了,幸好得了孟西平的承諾,不然今天喻家恐怕要淪為全江陵府的笑柄。
她親自送人回來,就是想弄清楚十二娘的身體情況,喻沅還有沒有恢複成正常人的可能,她問:“胡大夫,依你看,三年過去,十二娘腦袋裏的病可有好轉?”
胡大夫搖頭晃腦,連聲歎氣:“老夫人,三年前我就說過,腦為元神之府,精華所在,損傷難治。十二娘的病,我實在是學藝不精,無能為力。”
屋內一下子沉寂下來,胡大夫習以為常,他聽說這**的小娘子身上有門極為要緊的婚事,三年前喻老夫人問過同樣的問題,失望而歸。前幾次他來,老夫人都不在,還以為她已經放棄了,這大戶人家,都覺得沒有自己辦不到的事,隻會覺得是旁人技術不精。
他心裏可憐這小娘子,說完已經將藥方開了出來。
喻老夫人沒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中失望,她隨手將藥方給瑩玉:“你們看好十二娘,不要讓她見外人,細心安撫。要是她再發瘋咬人,你們幾個就留在府裏,不必陪她去帝京了。”
喻沅鬧了一會,在**裹著被子躺著睡著了,露出白皙光滑的額頭和淩亂的發絲。
瑩玉想起腰中鼓囊囊的東西,將寧王世子親手送還的魯班鎖放好,取了外傷藥過來,輕輕揉散喻沅手臂上的淤青。
喻五娘則聽老太太的話坐在屋內,她看顧著喻沅:“你們去煎藥,我在屋裏陪著十二娘。”
瑩玉感激地說:“多謝五娘子,這府裏人情冷暖,來得快去得更快。聽說世子要帶十二娘進京,他們忙不迭送了禮物來。我們還沒回府,知道娘子咬了世子,這人又烏泱泱散去了。也就是您還關心著我們娘子。”
喻五娘幫著喻沅掖了掖被角:“十二娘是我的妹妹,她受傷,我心疼她還來不及。”
等丫頭們都下去,喻五娘盯著喻沅錦被上的蓮子花紋,悄然出神。
又過了一會,她被人叫醒,發現自己剛剛竟然在想寧王世子孟西平。
徐苓提著一盒糕點走進喻沅的屋子,在窗台上擱了把鮮妍怒放的木芙蓉,粉色如霧,如見春光。
她看到熟睡的喻沅,悄聲問喻五娘:“發什麽呆,我來這麽大動靜都沒聽見。”
喻五娘拉著徐苓,兩人輕手輕腳走到外麵:“徐府的宴還沒結束,你怎麽也來了。”
徐苓歎著氣道:“在徐府裏出了這樣的事,於情於理,我都該來看看。剛才大夫來看過十二娘,他怎麽說?”
喻五娘:“十二娘人沒事,現在已經睡下了。”
“都怪我,不該今天請十二娘來的,府裏這麽多陌生人,把她嚇到了吧。”徐苓撫著胸口說,“她人沒事就好,我可以放心了。”
喻五娘想了想,問徐苓:“可孟世子今天被咬得不輕,我有些擔心他和十二娘的關係,會不會因此惡化。”
徐苓笑了笑,撫慰道:“這點你放心,你們走後不久,我爹領著大夫去看了世子爺,他手上的傷隻是看著嚇人,實際沒多大事,過兩日就好了。世子爺不會和十二娘計較的。”
喻五娘心裏想問,那喻家呢,這話在喉頭滾了數次,她看著徐苓帶著淡淡笑意的臉,閃回到今天突然在徐府出現的孟西平,這話還是沒問出去。
兩人隨意聊了會十二娘的事情,外麵突然傳來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其中周媽媽的聲音一聲大過一聲。
喻五娘皺眉聽了兩句,對徐苓說:“我先出去看看。”
她走出去,發現院門口圍了一群人,群情激奮,開口道:“周媽媽,十二娘剛剛睡下,需要靜養,你們在吵什麽呢。”
周媽媽住嘴,回過身請罪。
喻五娘這才看清楚外麵是兩撥人,這邊是周媽媽帶著幾個丫頭,對麵是被簇擁著的喻九娘。
喻九娘今天免費看了一場戲,知道了什麽叫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等祖母一走,她就迫不及待來看熱鬧。
“身為姐姐,我來看看十二娘怎麽了?”喻九娘點了點周媽媽,似笑非笑,“莫非五姐姐也要像這醃臢潑才一般,攔著我,不讓見十二娘。”
要不是有喻九娘的刺激,十二娘不會去咬孟西平,她那一嗓子猛然亮出,不僅嚇了十二娘,還讓徐府滿座客人都留下來看喻家笑話。
喻五娘冷冷說:“十二娘已經睡下了,你既有心看她,明日同我一道來。”
喻九娘撫了撫發上垂下來的金步搖,掩口而笑:“五姐姐,我奉勸你不要和我作對。不要以為你的婚事鐵板釘釘,畢竟誰都可能出意外。”
喻五娘剛要反駁喻九娘,眼尾餘光掃過,徐苓靜靜站在榆樹下,也不知道聽去了多少。
見喻五娘的目光掃過來,徐苓才走出來,她看了喻九娘一眼,和喻五娘告別:“既然你們姐妹有話要說,我不便久留。趕明兒蘭花開了,我給你下帖子,你去府裏尋我,我們好好賞一賞花。”
等徐苓走遠了,喻五娘才叫周媽媽:“祖母特意為十二娘尋來兩位略通醫術的健婦,你現在就去祖母院中,將她們帶過來,以後讓她們貼身照顧十二娘。”
周媽媽聽了歡喜,立刻去正院找人。
喻五娘走了兩步,和喻九娘麵對麵:“至於你剛才提到的意外,有寧王世子在,我不怕,十二娘也不怕,九妹妹怕是多慮了。”
她緩緩說:“你說要是有朝一日十二娘清醒過來,記起來傷害她的凶手,她會如何對待那個人。”
十二娘治了這麽多年,脾氣越治越差,越來越瘋,腦子沒有半點好轉。
喻九娘根本不把喻五娘的威脅放在心裏。
她也知道今天有喻五娘在,是見不到喻沅了,笑著讓人把食盒拿出來:“既然祖母和五姐姐都這麽關注十二娘,那咱們就走著瞧。這盒糕點就請五姐姐和十二娘吃吧,如意茶樓的山楂桂花糕,五姐姐要是嫁出去,吃一次少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