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從朝廷的軍械監開始監製火藥以來，火藥的配方及其相關原料，都被列入了朝廷監管的範圍之內。

就連民間的爆竹工坊，都必須征得朝廷的許可，才能從朝廷處取得火藥的原料。

民間嚴格禁止私自生產和售賣火藥。未經朝廷許可而生產和售賣的火藥，被稱為黑火。

生產和倒賣黑火，及其相關原料的商家，將會受到朝廷的重處。

依照所經營的黑火的份額，為這些違法經營的商家量刑。

輕則罰沒家財，流放三千裏。重則殺頭。

廣州都督府自然也收到了相關公文。

因此，唐奉義截獲孟家車隊的硝石硫磺，自然是秉公辦案，並沒有超出朝廷的權限範圍。

但孟家車隊是自己夾帶了配製火藥的原料，還是被人栽髒陷害，那可就不太好說了。

孟凡自然堅信，孟大力是不會夾帶黑火的。

孟大力根本就不知道火藥的配方，自己也根本就沒有要求過他，在嶺南道采買硝石和硫磺等物。

他犯得著冒天下之大不韙，在砂糖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的時候，去夾帶黑火嗎？

那麽孟家車隊夾帶的黑火，來源隻有一個，是別人栽髒給孟家的。

栽髒的這個人，自然認識硝石和硫磺等物。但底下配合演戲的人，卻並不一定就十分專業。

孟凡賭得就是這個不專業。

黑火案若想有所突破，首先就在這位首告孫廷身上。

孟凡與劉德威商議已定，就悄無聲息的喬裝回到了長安城中。

當夜，大理石問事堂內。

大理寺卿劉德威去而複返，親自派人傳喚了住在長安驛館的廣州河源縣尉孫廷。

“不知劉少卿深夜召卑職前來，有何要務？”孫廷是個中等身材，頗有些圓潤的中年漢子。

對於自己深夜被召入大理寺，心中充滿惶恐。

他自知既然選擇了與唐奉義合作，就得一條道走到黑。

心裏已打定了主意，不管大理寺的人如何發難，他的回答就隻有一個，那就是自己第一次應付大理寺訊問時所說的那些話。

劉德威表情平淡，高坐於堂上，低垂著眼皮，靜靜的看著堂下的孫廷，不怒自威。

看得孫廷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堂上寂靜無聲，幾乎落針可聞。

孫廷越等越是心焦，偷偷的抬眼看了劉德威好幾次，越看越是害怕，也不知道這位劉少卿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等了好一會兒，就見劉少卿眼皮慢慢的垂了下來，竟然自顧自的打起了盹。

“劉少卿，劉少卿！”孫廷耐不住性子，輕聲喚了好幾下。

卻發現劉少卿是乎睡得很深，被這麽叫了幾聲，不僅沒醒轉來，反而打起了呼嚕。

這可把孫廷給氣得，恨不得跳起腳來破口大罵。

他雖然隻是個小小縣尉，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管理著一方治安，是縣裏除了縣太爺之外的第一人。

從來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都是橫著走的。

隻有他給別人臉色看，除了縣太爺，別人誰還敢給他臉色看？

可自從來了長安之後，就處處受製。

這長安城天子腳下，大街上隨便抓一個人，都是比縣太爺還大的官。

他這短短半個月受的氣，比過去半輩子受的還多。

若不是看在唐長史許諾給他的那些好處上，他早就想撂挑子不幹，打道回府，繼續去當自己的土皇帝去了。

此刻見劉德威竟敢如此慢怠於他，他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人的氣量也是可以鍛煉的，這半個月來受的氣多了，他生氣的閥值，是乎也跟著提高了不少。

見劉少卿自己都睡著了，孫廷幹脆席地而坐，在堂下也打起了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孫廷正睡至半酣時分，忽然聽見炸雷也似一聲響。

“孫廷，你知不知罪！”

孫廷一個激靈，本能的從地上跳了起來，心髒忍不住砰砰亂跳，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一樣。

拚命揉了揉眼睛，他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堂上已經站滿了兩班衙役。

每個人手裏都杵著水火棍，正一迭聲的低吼著。

“威武……”

孫廷心裏咯噔一聲，抬頭向上看去，故作鎮定道：“劉少卿這是何意？卑職何罪之有？卑職可是首告，並非被告。”

“你方才睡夢中，分明說自己根本就不識得硝石硫磺等物，那你當日又是如何發現孟家的糖車中有夾帶此兩樣物資的？”劉德威一拍驚堂木，把心虛的孫廷嚇得一哆嗦。

孫廷畢竟是久經官場的朝廷吏員，又是專管著一縣治安的縣尉。這種審訊人的手段，早就司空見慣。

乍一嚇唬能讓他暫時亂了分寸，過不了一會兒，他就能明白過來。這是劉德威在詐他。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誰說卑職不識得硝石硫磺等物的？糖車中夾帶之物，是卑職當場搜出，鐵證如山。難道劉少卿是想替反賊翻案不成？”

孫廷趾高氣昂的說完，原以為劉德威會氣得吹胡子瞪眼。

卻不料劉德威的臉上，卻展露出欣慰的笑意。

“那好，孫縣尉既然說，自己識得硝石硫磺等物，那麽今天本官便考考孫縣尉。若是孫縣尉真能從這幾樣物品之中，找出硝石粉來，便恕你無罪。若非如此，定要問你個誣告忠良之罪。”

劉德威大手一揮，就見兩名衙役抬來一張長案。

案上放著四個大小顏色相同白瓷盤。

每隻盤子裏，都放著外觀幾乎一模一樣的白色粉末。

一盤是蔗糖粉，一盤是硝石粉，一盤是石英粉，一盤是水晶石粉。

這幾樣東西，都是孟凡準備的。孟家酒樓裏原本就是全的。

蔗糖粉自然是孟大力從嶺南道運回京的屯貨。

硝石粉是軍械監弄來的。

至於石英粉和水晶石粉，那些都是製作琉璃的原料。孟家酒樓後院的工坊中有很多。

四樣東西擺在孫廷麵前，孫廷頓時就傻眼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懂得，這下又不敢確定了。

如果把場景還原到當天查處孟大力車隊的現場，他肯定能分辨出來，什麽是糖粉，什麽是硝石粉，什麽是硫磺粉。

因為那些東西的包裝都是不一樣的。

蔗糖粉全都是用桶狀的草紙包裹。而硝石粉和硫磺粉，卻是用麻袋裝著的。

可現在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