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廷抬頭看著此人,心裏頓時打起了鼓。
這人他雖然不認識,可此人周身所散發出的那種無形的氣場,卻能令人窒息。
他那雙英氣逼人的臉頰,搭配上洞明世事的雙眸。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無所遁形的錯覺來。
仿佛那雙眸子能夠看穿世間一切偽裝。
“孫廷,你在想什麽?還不從實招來?”劉德威一聲大喝,把陷入沉思的孫廷嚇了一跳。
“這人到底是誰?”孫廷心裏犯著嘀咕,抬頭看了站在劉德威左首的少年一眼。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跟隨劉德威一同返京的孟凡。
“當日是卑職的一名親信下屬,縣衙的快手馬榮識出了硝石粉,告知卑職……”
“啪”得一聲,劉德威一拍驚堂木,把孫廷嚇了一跳。
“並非讓你隻陳述這一點,是讓你從頭說起。你作偽證在先,本官有理由相信,你通篇的陳述都有問題,你給本官從實招來,但有一點不實之處,後果你很清楚。”
劉德威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孫廷的供述。
孫廷的心髒仿佛坐上了過山車。
這時候,早已一腦門官司,就連思維都有些不清晰了。
深更半夜的,本來就沒有睡好,又接連嚇得出了好幾身冷汗。
此刻早已有些亂了方寸。
孫廷本想好好靜靜,捊一捊事情的來龍去脈,再答複劉德威的訊問。
可劉德威卻並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堂上的水火棍跟著嗵嗵直響,那些衙役們的嘴裏,又開始了一陣陣低吼。
“威武……”
孫廷隻感覺暈暈乎乎的,腦子是乎都有些不太夠用了。
“卑職當日……”
“具體是何日?”不等孫廷說下去,劉德威又憤怒的打斷了他。
“大概是三月十六日……”
“本官不要似是而非的供述,難道你準備讓本官拿大概的時日,去向皇上稟報嗎?”
“是三月十六 ,卑職記起來了。”孫廷心裏一陣慌亂,硬著頭皮確定了日期。
劉德威滿意的點頭道:“很好,以後就以這種態度,來陳述你當日的所為。”
“是是是,卑職再不敢敷衍。剛才說到哪兒了?”
連續被打斷了幾次後,孫廷的腦袋徹底亂了。
“三月十六日,你做了什麽?”劉德威步步緊逼。
“三月十六日,卑職接到唐,哦不,卑職在南城門處巡邏……”
孫廷心裏一哆嗦,臉上不由自主的現出了心虛的神態。
慌忙抬手揉了揉眉頭,做為掩飾。
出於本能,混亂的腦子讓他差點說出了真相。
這個小動作和剛才那半句話,可沒能逃過大理寺卿劉德威的觀察。
劉德威心下一喜,知道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忽然朗聲問道:“孫廷,三月十六日,你到底是接到了唐長史的來信,還是在城門口巡邏。你忘了要怎麽回答本官的問話了嗎?”
“在南城門,當然是在南城門巡邏。”孫廷緊張的滿頭冒汗。
“那你具體是哪一日接到唐長史來信的?”
“卑職,卑職好像是……不,不,不,卑職沒接到過什麽來信。”
孫廷腦子裏叮得一聲,全身的汗毛都跟著炸了起來。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
“孫廷,你還敢狡辯?方才你分明提到了唐長史。”
“卑職冤枉啊,卑職不可能提到唐長史。”孫廷把心一橫,打定了主意。
隻要不供出唐長史,他就還有一線生機。他心裏很清楚這一點,已經決定死硬到底了。
“孫廷,你蔑視公堂,該當何罪?”
“卑職不敢,卑職不敢啦。卑職何處得罪了上官,還請劉少卿明示。”
孫廷一臉疑惑,不明白到底哪裏又出了問題。
隻見劉德威將手一招,一旁的鄒司直展開卷宗念道:“三月十八日辰牌時分,卑職帶領士卒巡邏至南城門處,截住糖車五輛,例行檢查。”
“你上次陳述,分明說的是三月十八日,這次卻又變成了三月十六日。孫廷,你這不是在蔑視本官,就是在蔑視朝廷法度。本官一再容忍你修正錯誤,你倒好,一次次辜負本官對你的期望。來人啦,給我掌嘴,讓他長長記性,學會如何回答上官的問話。”
劉德威大發雷霆,一拍驚堂木。
兩名衙役如狼似虎的撲上前去,就把孫廷放倒在了堂上。
孫廷大叫道:“卑職是朝廷吏員,無故不得酷刑加身。劉德威,你不能如此待我……”
“你藐視朝廷法度,視上官如無物,謊話連篇,狡詐成性,是問本官如何不能對你動用刑法?給我打。”
“卑職一時口誤,一時口誤……”孫廷驚恐的尖叫著,嚇得魂差點沒了。
過去隻有他打別人,可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麽一天。
掌嘴的痛楚他是知道的,屬於笞刑的一種。
就是用寬大的竹木板,抽打犯人的特定部位。
屬於唐律中“笞、杖、徒、流、死”五刑中最輕得一等。
從十下到五十下,每十下為一個等級。
最輕的處罰,就是十下。
十板打在嘴上,非打得人臉大如豬頭,血肉模糊。
若是遇到有心的行刑者,打得滿地找牙也是常有的事。
過去他常常配合縣太爺,對犯人濫用私刑,沒少掌別人的嘴,對這種痛楚自然是深有體會。
所以心理上所產生的陰影,比常人更加深重。
“說,三月十六日,你到底做了何事?”
“三月十六日,卑職接到了唐長史的來信。”
孫廷渾身一軟,癱作一團,像攤爛泥一樣,任由兩名衙役架著,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劉德威與孟凡對視一眼,一臉喜色。
孫廷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了!
接下來的審訊,就變得簡單了許多。
心理防線一旦崩潰,孫廷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當日的真相全都招了出來。
簽字畫押,連夜便被大理寺收監,關進了大理寺監牢。
孟凡知道,僅憑一個孫廷的供詞,根本無法改變什麽。
供詞要和證物一起相互參照,相互印證,才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
隻可惜,唐奉義和高甄生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通過孫廷的招供,他們得知,唐奉義行事十分謹慎,來往的信件,全都要求閱後即焚。
即使他們有孫廷的供詞,也找不到與證詞相對應的信件和其它佐證。
唐奉義完全可以告他們刑訊逼供,誘供等等,到時局麵反而對他們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