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不是法官,他要的根本就不是完整的證據鏈。
可惜了唐奉義機關算盡,卻算不透陛下的心思。
李世民平定東突厥,滅掉吐穀渾。一代雄主,明達事理。
隻需要引起他足夠的重視,對唐奉義和高甄生等人的供述產生懷疑,謀逆案便自然會有所轉機。
接下來,劉德威又如法炮製,謊稱卷宗丟失,傳喚廣州都督府長史唐奉義到堂,希望他能夠補全自己的那份證詞。
為了不使他發現孫廷的異樣,劉德威還提前派出了大理寺的密探,警告了長安驛館的驛卒,讓他謊稱孫廷和其它同僚去了平康坊的青樓。
因此,唐奉義來時一身輕鬆,並沒有覺察到有絲毫不妥。
並且一一向劉德威重新陳述了自己經曆的整件事的始末。
劉德威將兩次的陳述放在一起比較,果然發現了大量有所出入的細節。
比如,唐奉義頭一次所陳述的狀子裏,與孫廷的對話,和他們首次見麵時的場景,全都牛頭不對馬嘴。
即使是孫廷不反口,僅憑這兩次漏洞百出的供詞,就至少能證明,這是他們兩人合夥編造的謊言。
自己沒有親身經曆過的事,就算是事先演練過多次,也會在細節上麵遺漏很多東西。
更何況,這才過去十多天。
劉德威歡天喜地,內心暗暗感慨。人都說豐縣男生著一顆七竊玲瓏心,此話一點不假。
若非豐縣男出的這個主意,自己定然免不了千裏奔波,去做自己不喜歡做的那些事情。
整理好了所有材料,劉德威不敢怠慢,立即就請旨入見。
李世民接到王德的通報,也頗有些意外。
他本以為劉德威今日已出京,沒想到這時候還在長安,還要請旨見自己一麵。
難道事情出現了轉機?
太極宮甘露殿中。
請旨入見的劉德威如願以償的站在了禦階之下。
雙手高舉奏本,朗聲說道:“微臣連夜突擊審查了代國公謀逆一案的首告,廣州河源縣尉孫廷,發現孫廷證詞中存在大量疑點。這些新發現的證詞關係甚大,微臣不敢自專,因此據本以奉,聽憑陛下決斷。”
中貴人王德緊走幾步,取過奏折,遞在了李二手中。
李二抬頭看了劉德威一眼,打開奏折,越看越是心驚。
他心中本來就有疑惑,不相信李靖與孟凡會有謀反的心思。
但這件事畢竟關係甚大,不可不查。
李靖與孟凡二人,都是動一動就能撼動朝廷根基,影響李唐天下的存在。
這二人若是真合在了一起,那可真就叫他寢食難安了。
如今看了奏折他才發現,這一切很有可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目的就是想除掉朝廷的這兩個股肱重臣。
李靖和孟凡的確有能力影響到李唐天下。但如果這種影響是積極正麵的呢?自己好險就辦了一件錯事。
唐奉義與孫廷的前後兩次證詞,前言不搭後語,有些居然連時間都是錯的。
這件事明明才過去不到半個月,難道他們的記性真就這麽差嗎?
李世民勃然大怒,狠狠一拍禦案,發出砰得一聲巨響。
“好一個唐長史,高總管,朕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何說辭。劉卿,你即刻去把孫廷給朕帶進宮來。”
“王德。”
“請大家吩咐。”
“傳朕旨意,讓高甄生與唐奉義即刻前來見駕。記住,不可使他二人再有見麵的機會。”
“諾。”劉德威與王德異口同聲的答道。
正當此時,宮門外忽然跑進來一個小黃門,在王德的耳朵邊上嘀咕了一陣。
王德慌忙返身又進了甘露殿,說道:“大家,豐縣男孟凡與吐穀渾二王子慕容順求見。”
“快!快宣!”李世民聞聽此言,大吃一驚。
這一刻,他等了太久,自征西軍傳來捷報到今天,已經足足過去了十日。
征西軍中都再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如此異狀不得不讓他擔心吊膽,多長一個心眼。
因此,盡管他對高甄生和唐奉義的舉報將信將疑,卻也不得不為李唐江山計,斷然采取了針對李靖和孟凡的行動。
他先是秘密調集了青州,並州多部人馬不下十萬,又令自己的堂哥,河間王李孝恭即刻進京統兵,以防西部有變。
又令軍械監利用孟凡留下來的軍械工廠,日夜開工,大量生產燧發槍及黑火藥,以備不時之需。
完成了這兩樣部署之後,這才在高甄生的建議下,傳召李靖回朝,並派遣大理寺卿劉德威入西北軍中查明真相。
軍械工廠的開工,自然沒能瞞過孟凡的眼睛。
早就有孟家人,將這件事告知給他。
孟凡也因此產生了對於李二的深深的忌憚。
伴君如伴虎,李二的這手準備,深刻的詮釋了這條真理。
也讓孟凡徹底認清了自己的處境。
因此,孟凡不想再等了。
今日一早回到鬥門鎮外的莊子上,就迎來了神醫孫思邈和陳秋雨的到來。
在孫思邈精湛的針炙治療下,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的慕容順終於清醒過來。
孟從虎雖然傷勢過重,卻也在孫思邈的針術施治之後,大有好轉。
評估了慕容順的精神狀態,征得了他本人的同意。孟凡立刻便起身入城,直接來到了太極宮承天門,請求見駕。
王德親自將陛下的旨意傳出宮門,才發現吐穀渾二王子慕容順是躺在擔架上的。
他立即就安排了兩個小黃門,抬上慕容順,領著孟凡,一路往甘露殿而來。
一進殿門,李世民看見擔架,也吃了一驚。
“豐縣男孟凡攜吐穀渾二王子慕容順參見陛下。”孟凡伏身下拜。
躺在擔架上的慕容順也想掙紮著起身,但奈何身上傷勢太重,一動就痛得齜牙咧嘴,他隻好作罷。
“孟卿平身,二王子如何傷成了這等模樣?”李世民驚問道。
孟凡道:“微臣罪該萬死,臣等兩日前行至西郊城外,遭遇一夥賊人截殺。幸喜大理寺官差及時趕到,才保住了二王子的性命。是微臣失職,還請陛下責罰。”
“罷了,皇城腳下,竟然有人膽敢截殺朝廷重臣,朕一定會派人嚴查此事,給二王子一個交待。”
李世民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從禦案後麵走了出來。
走到擔架近前,見慕容順精神尚可,遂關切的問道:“二王子受苦了,一別有年,不想與二王子相見,竟是這般情形。”
“多謝陛下掛念,昔日在質子軍中,多蒙陛下關照,慕容順感激不盡。今番我父王與王兄大逆不道,順雖勉力勸誡,卻徒勞無功,有負聖恩。本已無顏再見陛下,隻因聽聞有人誣告李大總管謀反,因此厚顏前來,向陛下澄清事實,事了之後,還請陛下降罪!”
慕容順陳述著此來的目的,說到動容處,不免淚濕衣衫。
李世民頗為感慨,握住慕容順的手道:“二王子言重了,二王子是朕的朋友。有朋自遠方來,不矣樂乎!你父兄是你父兄,你是你,這一點朕還是分得清的。朕還要感激你大義滅親,使我大唐的將士免受千裏奔波之苦。你對大唐有功,朕必不會虧待你。既然來了,就住在宮裏吧,王德,速傳太醫,並妥善安置二王子。但有差池,拿你是問。”
“老奴領命!”
“謝陛下隆恩,謝陛下隆恩!”慕容順感激涕零,哭得像個孩子似的,被小黃門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