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背心早已被冷汗濕透,心中仍有餘悸。
手表時針指向亥時之中,也就是十點。我們出發了。
與別人不同的是,我們的手表是特質的,純銅表盤,上麵用朱砂刻的天幹地支,並不是尋常的十二個阿拉伯數字那麽簡單。這手表經過了開光,關鍵時候也能當作法器來用。
果不其然,二叔帶著我來到了地基之處。
走來的路上,我一直不敢直視地基的“方臉”,怕再著了魔。不過走近之後,倒覺得坦然許多。
打開手電,四處尋覓了一番。隻見二叔邊走邊在地上撒著什麽,直到走了一圈後。二叔從隨身帶的布包裏拿出幾張符紙,紙上已寫好了符咒,折好交到我手中。
“你去排九宮,把符紙埋好。”他吩咐道。
所謂排九宮,即是上乾六、坎一、艮八,中兌七、宮五、震三,下坤二、離九、巽四,這九個位址。
我按照二叔的吩咐,將符紙埋好之後,隻見二叔站在中宮之位,手握三支長香,跪在那裏。
他麵前的地麵上壓著一個紅色的布包,裏麵應該是白天死去的那個人的頭發。但見二叔細念完咒語,便將長香插入土中,同時咬破右手食指,滴出一滴血在布包之上,隨後站起來,邊圍著剛才他撒過的路線走九宮之位,邊大聲喊道:“九冥之魂,沒入黃土,今招歸位,以求安定!……惶惶天威,順道有命,幽幽來兮,急如律令!……”
如此走了三圈,念了三遍,二叔方才走過的路線竟然隱隱地顯出紅光,並且越來越亮!待二叔重新站到中宮之位,那紅色的光線竟按照九宮位互相穿插成了一張網,每個宮位紅色更勝!
這是……尋魂招安陣!我心中一驚,默念辟邪真言加持自身以防被陰靈傷了生魂。
“走!”隻見二叔怒睜雙目,巡視九宮,終於定神在東北的艮位!
原來在那裏,生門在那裏!白天死的那個人是在申時,死門屬金於兌位,生門便是艮位了!我心想道。
隻見二叔雙手托起布包,口中緊咬紅線(這是為了防止招來的陰魂傷了本命),走向九宮艮位,然後放下後,用米酒浸透,點火煉化成灰。
做完這些,二叔將灰燼用另外的紅布細細地包好,交給了我,吩咐道:“子時將他埋到白塔坤位,入土為安。”
聽二叔的話說,是要我一個人,他並不去。他吩咐是不能不聽的,雖然我心裏老大的不願意。學藝就是這樣,必須豁得出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二叔一個人回了旅店,我帶著那人的發灰,是不能回去的,必須先讓它入土才行。
在街邊轉悠了好久,看看手表已經快到時間了,便快步朝白塔走去。此時路燈已經漸漸熄了,路上沒有生人走動了——對,現在走動的都不是“生”人。月明星稀,一層月輝灑在地上,幽幽的有些讓人害怕。
近了白塔,走出坤位,泥土並不太硬,便找了根木棍掘了個坑,一邊默念往生咒,一邊將布包埋了。
夜半的涼風悄悄吹過,窸窸
窣窣,仿佛有人徘徊在沙土中的聲音。我的心早已跳的緊,不敢多做停留,猛地轉身,一路小跑朝旅店而去。饒是有本命護身符加持,依舊心生懼意,耳邊似乎有人斷續的笑聲,那聲音尖尖的,又像牙齒緊咬在一起的“格格”聲……
我不管是不是自己幻聽,隻是硬著頭皮往回猛趕,回到旅店時已是滿頭大汗。二叔早在**打坐歇息,見我回來,遞給我一個紙包,說:“用它洗洗身子,然後早點休息吧。”
那是決明砂,很多陰陽術士每次做完鬼事都會用它來沐浴,為了洗去晦氣。
第二天早上睡了個懶覺,起床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二叔不在房裏,我見桌上留了張紙條,上麵寫著“事已無礙,有事先走,自己回家”。顯然他已經去別的地方辦事了,待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我隻好收拾東西回家去了。
……
聽完他說這些,我抑製不住好奇,忙問道:“那後來呢?”
他頗無奈地說:“後來?後來我就回家了啊。”
我說:“不是說這個,你二叔呢?他去幹嘛了?他那麽厲害,連魂都招的回來,經曆的事肯定更有意思吧,你跟我說說。”
他瞪著我,好像我說了什麽辱罵他的話似的,隨即眼神慢慢又淡下來,許久,淡淡地說道:“他死了……”
“死了?”我吃了一驚。
“嗯。”他說這些,眼神中有絲絲的悲傷,“也好,跟你說說也無妨了。”
我回到家以後,跟父親說明了事情的經過,父親點點頭,臉上一絲悲傷的深情一閃而過。我也沒有在意這些。
過了一些日子,父親說有人請他出山尋穴。我不知道誰有這麽大的能耐能讓退隱的父親重出江湖。我要跟著一起去,破天荒的,父親很生氣,無論我好說歹說,就是一個不同意。那個時候我大學還沒畢業,不過學校也沒什麽事,因為有家傳的手藝,所以也不愁以後沒有飯碗。
父親一個人離家尋穴,這事讓我倍感蹊蹺,好奇心驅使著我悄悄地跟著父親。
誰知,這一路上的景色竟然越來越熟悉,父親竟然也來到了白塔堡!
跟了父親兩天,並沒有看到他做尋穴之事,隻是長久的在旅店裏不出來,偶爾出來也隻是吃點東西便又回去。我感覺自己像是FBI一類的特務,專門盯梢,想到這裏不禁好笑,難不成自己的老子是反動派不成?
終於,第三的早上,一早父親就出門了。幸虧我將鬧表調了很早,要不然指定睡過頭誤了大事。
悄悄跟著父親去了,一路左拐右拐,父親竟然進了一個胡同,我蔽在牆後悄悄偷聽。原來這有個人和父親接頭,那人和父親交代了幾句,便將一個盒子交給了父親。那盒子有黑布包著,看不清究竟是什麽。
我心想父親不會真是某個神秘組織的神秘人物吧,那盒子說不定是什麽驚天神器……
想歸想,繼續跟著父親走。父親去了一個熟悉的地方——白塔。
隻見父親圍著白塔繞了很多圈子,腳下輾轉騰挪,像
是走著什麽行位。許久,父親停下腳步,在塔旁的一個地方掘了一個坑,將黑布包裹的盒子埋了進去。隨後,父親從懷裏拿出了一個黑色的東西,放在了地上,並且一邊念念有詞,一邊虛空畫符,口中突喊:住!便呆在那裏一動不動。
一盞茶功夫,父親才緩緩地轉過身來,竟是淚流滿麵,臉上掩藏不住的悲傷,那一刻,父親仿佛衰老了許多。
父親一步三回頭,步伐竟是那麽沉重。走出老遠,父親回望一眼白塔,長歎一氣,決絕地離開了。
後來回到家,父親便將我招進書房。滿麵肅容,沉默了許久,才對我說:“你都看到了吧……”
我心裏一驚,想是父親早已知道我跟蹤他了,便小聲答道:“嗯……那是……”
“你二叔!”沒等我說完,父親便說道,”他的骨灰……”
我如五雷轟頂般愣在那裏,雖然心裏早已有所預料,但那句“你二叔”,卻生生地讓我痛心。
後來,我才知道,那日我和二叔做完陰陽鬼事,二叔之所以叫我一個人去白塔,是因為他已經覺察出了異樣。
就在他立陣安魂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生魂被生生地扯走了三分!那定是此地有怨念極強的陰靈存在,正碰上二叔招魂,便要取食了他的生魂。幸虧二叔口含紅線,那紅線早已浸滿朱砂辟邪符,所以抵得住那陰靈的侵擾,饒是如此,生魂仍是被取走了三分!
二叔讓我一個人去白塔安魂,事實上他一直在後麵悄悄跟著,因為他感覺的到,在我後麵跟著的,還有很多陰靈!不是一個,不是兩個,而是很多!幸虧那些陰靈隻是跟著,並沒有做出傷害我的事,可能是因為我身上有本名護身符吧,也可能是他們怕二叔身上帶的法器。
二叔給我留紙條說他去別的地方了,讓我自己回去,其實他根本沒走,還是在白塔堡。
跟父親接頭的那個人是包工頭,說二叔委托他在做完鬼事之後,如果二叔命在,還則罷了,如果身死,就要當場火化,將骨灰交給父親。父親自會知曉他的用意。
……
說到這裏,我不禁佩服他的二叔,確是一位舍身成仁的正人君子!隻是尚不知他為何明知道繼續留在那裏做法事會有危險,可為什麽還依舊要堅持下去。
他頓了頓,忍住了心中的悲傷,說道:“是為了這所學校!”
看我不解,他便又解釋道:“你知道這裏以前發生過什麽麽?戰爭!這裏曾經是一個戰場!戰場之上,冤魂至多,那晚二叔感覺到那麽多的陰靈之後就感到不對,便去查了資料。而且,這下麵是有一條龍脈的……”
“龍脈?那不是靈氣非常好的地方麽?”我不禁疑問。
“可是,這條不是真龍,而是黑蛟!”他說,“黑蛟主戰,陰魂不散!”
聽到他這麽一說,我心頭登然明了:如果在諸如戰場等怨靈至多的地方建造學校,縱然學生都是年少氣盛陽氣足,也不一定能鎮得住這些怨靈,更有可能會被反噬,對學生的命格造成極大的影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