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蕭縱全然沒有印象自己是怎麽離開太傅府又是何時躺到了寢宮的龍**的,他被王容輕喚著睜開眼,頭頂上是再熟悉不過翻滾著雲海騰龍的帳幔。
睜著眼躺在**呆了片刻,蕭縱在內侍宮婢服侍下起身更衣洗漱,頂著仍有些昏沉沉,隱隱作痛的腦袋上朝,暗忖,酒果然不是個好貨。
今日早朝上第一件大事,楚王對蕭縱的討伐正式做出回應,起兵謀反了。
蕭縱的先發製人,昭告天下出兵討逆,朝夕之間讓韓溯那篇刀鋒一樣犀利的討伐詔傳遍了大周境內。詔書傳至楚王府的時候正是當夜子時,楚王剛要就寢,他看過下屬急匆匆呈交給他的戳著璽印的伐文,不僅先機被占,更被扒下了經營多年的仁義外皮,雖然不至於盡失人心,形勢卻必定不能再如他設想的那樣有利於他,不由大怒。當即召集幕臣家將謀劃應對。楚王府炸了鍋,連夜忙亂。第二天晌午,也就是昨日蕭縱送走秦王沒多時,楚王也在楚地封城外搭建起了高台。
楚王於午時整登台祭天,向天控訴當今天子不仁,表達不畏生死要為百姓廢除此無道昏君之堅定意念。他因為被蕭縱削了王爵,便在高台上自立順天王,寓意受命於天,兵起正統。然後,順天王親自宣讀了對昏君蕭縱的檄文。
那檄文他老早就準備好了,隻等著時機向天下發表,被蕭縱搶了先之後,連夜命幕臣修改。
眼下,那篇修改後的檄文就在大明殿蕭縱的禦案上攤著。
蕭縱看著鋪陳在麵前的絹布,上麵滿滿當當寫著指不定有上萬字。萬字檄文主要表述了三層意思,第一,順天王起兵乃是義舉。第二,韓王趙王順應天命共討昏君。前麵兩層意思檄文著墨不重,重在第三,他這個昏君之所以要被討伐的昏聵所在。這個第三分了幾麵闡述,最主要的兩處,指他荒**無道,好色且好……男色,順天王的二公子便是因著貌美被他瞧上,又因為不從,忤逆了他,竟被他一怒之下殺了還反誣順天王清名。檄文中更披露,朝中好幾個重臣都跟他有龍陽之好,是他的入幕之賓,尤其是那個誰。
那個誰是誰……
蕭縱看著麵前的絹布,默默歎了一聲,姨丈,實在是太無恥了。轉眼瞥了眼班列裏的韓溯,心下有些歉疚。
大明殿上十分寂靜,這檄文,眾人消息靈便的早已經看過了,沒看的也都耳聞過了。
蕭縱沒什麽表情合上了絹布,扔在一邊,掃了一眼禦階下靜悄悄的朝堂,淡淡發話議政,並沒有就那檄文多說半個字。
議政主議的自然是對叛賊司馬氏用兵相關諸事,比如糧草軍備等等,朝臣們早被天子連日來雷厲風行的手腕和一言堂似的強硬態度懾服,眼下天子對叛軍檄文中不堪入目的指責表現得出奇平靜,一點情緒都沒有,眾人又被弄得心底發悚,在殿上極其恭敬並且順著天子的龍鱗積極出謀劃策。
蕭縱因為對諸侯王早有忌憚,任不悔掌軍之後便時刻備戰,幾個州府重鎮兵馬警惕,後方屯糧充裕,軍械鑄造盈滿,是以現下突然發兵,緊要物資籌備調度上井然有序,絲毫不顯倉促混亂。
下朝之後,蕭縱回到寢宮中補用些早膳,依然很平靜,朝堂上他對那篇檄文的不以為意並不是像朝臣們揣測的那樣,強壓情緒裝出來的,其實他心中早就有些底,姨丈肯定會拿他那冤枉的名聲來做做文章,隻是,這回韓溯好像又被他拖累了。
他本來還想著昨天他半途醉倒了,要麽今天散朝後留太傅在宮中接著敘會兒話,但有了那篇檄文,韓溯大約應該跟他一樣,不肖理會,但他權且還是避個閑。
且今日他在禦座上看去,似乎瞄見太傅的麵色不太佳,眼眶都有些發暗,好像沒睡好的樣子,該先讓他回去補個眠。
蕭縱一邊用早膳一邊尋思,突然想太傅的臉色這麽差指不定跟他昨夜醉酒有些關係,遂問一旁伺候的王容自己是怎麽回得宮,有無在韓太傅麵前失態。
王容看著主子,一句話憋在腹中,滿麵糾結。他很想說,皇上,昨晚上韓太傅趁您不醒人事剝了您的衣服。但……他不太敢說,也覺得這樣說不太妥,說不定隻是個誤會什麽的……雖然他確實親眼看見了……他是無意的……
王容垂下頭,默默片刻,避重就輕稟告道,皇上昨晚上醉了,坐不得轎子,改乘了太傅府的馬車回宮,是韓太傅親自抱您上的車。頓了一下,接著說道,皇上昨晚醉得真沉,太傅從後院抱著您到前院,倒騰上馬車,您完全不覺呢。
蕭縱聽著,心下最先反應韓溯居然抱得動他。
王容瞅著不緊不慢兀自用膳的主子,再頓了一下,又補充說道,皇上昨晚醉得厲害,太傅在花廳裏間親自照顧了您半夜,奴才和程統領在前廳候著,還當太傅預備恭請您宿夜了。
蕭縱咬著一塊杏酥,聽了小太監吞吞吐吐如此稟告,微微頓了頓,然後不以為意地嗯了一聲,不緊不慢把剩下的半塊杏酥吃完,飲過一盞茶,如往常一樣起身去重陽宮處理政務。
王容跟在主子身後,見主子好像根本對他絞盡了一夜腦汁琢磨出來的暗示一點不起意,更糾結。
就在蕭縱見識了姨丈的檄文之後,隔天的晚上,秦王抵達了蜀州,王師與叛軍隨即交上火。這一戰秦王下令主動出擊,摸黑趁夜打了一整晚,狀況激烈,結果是叛軍折了兩萬餘,退守博州,王師首戰告捷。
臘月深夜,夜色濃黑,信陽宮廊下華燈晝亮,照淡殿前一院落濃重黑暗。沒有風,四下萬籟寂寂,燈光下,麵兒細雪簌簌地落。
蕭縱在廊間靠椅上坐,寬敞的廊道裏幾個大火盆炭火燒得正旺,一旁兩個小爐,爐上各自煨著一壺佳釀,承州竹葉青和靈州清酒。
蕭縱對小幾另一麵的韓溯道:“深更半夜了,又是大過年的,朕還留太傅在宮中,似乎不大妥。”
今晚是除夕,照慣例,天子要在宮中擺席賞宴,與眾臣同賀新年。今年因著楚地戰火未平,除夕宴蕭縱簡單操辦,奢靡的東西一概免去,隻讓百官吃了頓席,賞幾支清湯寡水的歌舞,便散了皇宴。
散宴之後,蕭縱沒有回宮就寢,而是著人在信陽宮做了些布置,把沒來得及出宮的韓溯叫了來。過去十年,他的新年便是如眼下這般在這廊中支著桌椅烤著炭看看雪過的。
韓溯拎起酒壺,往蕭縱杯中斟酒,“臣父親和兩個弟弟都在州府上,府中沒什麽人,下人該回鄉省親的也都回了,臣這裏沒有什麽不妥,除非皇上覺得有哪裏不妥。”他抬眼,將斟滿的酒遞到了蕭縱手邊。
蕭縱那句不妥其實也就說說罷了,根本沒什麽意思,若真要有哪裏不合適,他也不會留下韓溯。但,本來沒有的事,經韓溯這麽一說,蕭縱心下卻驀地有些上下,不太自在起來。這個不自在,他大約知道,在那日問起王容怎麽從太傅府醉酒回宮之時,隱約便有了,小太監那吞吞吐吐想說不說的樣子,總讓他覺得他醉過去後,好像有點什麽事……但韓溯在他麵前還同往常一樣自若,又不像有什麽。
那個什麽是什麽,或許根本沒有什麽,也可能真的有點什麽,但到底是什麽,蕭縱下意識的不大想知道。
眼神微閃,接過遞在手邊的清酒,蕭縱沒太直視太傅,端起杯淺淺喝了一口,轉眼看廊外落雪,火光中,鹽麵兒細雪撒愈發緊密。
如此安寧的夜,根本感覺不到絲毫戰火的氣息,但他的江山,東南富饒之地,確確實實正彌散著烽火陰雲和兩軍對疊的硝煙。
距離那場初次交鋒已經過了將近一月,關於那一戰,任不悔曾詳細寫了軍報上奏,說秦王到蜀州,看過叛黨檄文之後當即點兵部署,趁夜偷襲了反軍大營,奇襲迫使反軍棄營退入博州。軍報中言道,秦王作戰異常凶猛,片刻不留喘息餘地追殺了後撤的叛軍一整日,直至叛軍避入博州城才罷休。
那一仗,他的姨丈敗得確實有些慘。
那個時候西北十萬援軍剛從秦地出發南下,秦王隻帶著一千親衛率先進入蜀州,姨丈和他的兩個同黨叛王大約沒有料到秦王剛下馬背就立刻整軍出戰,更那般氣勢凶猛。
其實,秦王會這麽積極對戰,他也沒想到。
杯中清酒不覺飲盡,蕭縱放下酒杯斟酒,順口便提起了戰況:“今兒晌午任不悔快馬上奏前方戰局,叛軍仍然縮守博州後方,叫戰不應更無跡象主動出擊。博州是南方第二州府,界內富庶,城池堅固,朕的姨丈是打算以博州為盾,設防線據守,整兵修養伺機而動了。”
韓溯握著酒杯淡淡應道:“司馬庸怕戰敗,自然不敢貿然應戰,更不必說主動出戰。”
自初次那場大戰之後,王師便圍了博州城,反軍守城防禦,叫陣不應,一直到現在並沒有激烈的戰事再發生。他的姨丈一戰折了兵馬兩萬餘人,傷患估計隻會多不會少,西北軍如今早就赴前線,首戰已大敗,第二次要是還敗,順天王該不是順著天的了。
“怕再吃敗仗,太傅所言即是。”
蕭縱抬起眼,見韓溯正瞧著自己,大約是忘記了手中酒杯已經喝空,拿著個空杯子往唇上湊。蕭縱見狀,放下手中清酒壺,換過小幾上另一個酒壺替太傅倒酒,隨口忍不住笑,“韓溯,你想什麽走神?”
韓溯端起蕭縱替他斟滿的酒,頓了片刻,神色紋絲不動,自若如常地喝了半杯,接著前茬繼續道:“司馬庸躲著不戰,皇上也不必多慮,博州城雖然堅固,卻還沒有固若金湯不可破。司馬庸打著順應天命的旗號,卻被圍困得動憚不得,本就是對反軍士氣最大的打擊。”
蕭縱淺酌一口,頷首,“太傅說得在理。”頓了頓,又笑道,“太傅雖然提不了劍,不過若把你按在軍中掛個職,肯定比很多會武的都強。”
這半是誇譽半是玩笑之言,韓溯沒有接茬,他把杯中所剩的半杯酒喝下,放下杯,看著天子唇邊淺淺的笑意,沉默半晌,淡淡道:“皇上對秦王作何打算?”
蕭縱聞言,微微一愣。
韓溯看著他,目光直視,不見波瀾,“平了司馬庸之後,秦王毋庸置疑坐大,牽製的局麵已不複,皇上如何自處?對秦王……”頓了片刻,口氣麵色仍是平靜,韓溯接著道,“眼下戰果尚不明,說這些似乎言之過早,不過,若是一切等到戰後再做籌謀,隻怕會為時太晚。”
蕭縱斂了笑意,看了太傅片刻,轉頭默然看向廊外。
隻要他還坐在帝位上,是大周朝的皇帝,他就不能避開麵對秦王,他們之間最終必須要有一個結果。
就任不悔上奏給他的那些軍報所述,那個男人,行軍作戰掠地攻城,或許真的會是無人能擋的。
半晌沉默,蕭縱抬手再往自己杯中倒滿酒,“朕已經下令給任不悔,讓他在適當之時把秦王帶來京師。”
隻要那個男人入了京,很多事情都該好辦。
“入京之後呢?”韓溯接著蕭縱的話尾,“皇上待如何?再把他囚禁起來麽?”
蕭縱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大半。不說秦王還好,一說起,他心下便有種說不出口得不順,暗自定了定心,蕭縱淡淡道:“他替朕平了叛亂,天下皆知,於社稷有功,到時隻要安分呆在京師,朕不會拿他怎麽樣。”
韓溯沉默了多時,斯文俊朗的麵上看不出表情,許久才說話,聲音不大,“皇上原來是這般打算的。隻是,如此籌劃便能完善,皇上能放得下心了麽?皇上已經囚禁過秦王一回,再做第二回,隻怕並不容易,稍有不慎,結果會如何不需臣明言。”頓了片刻,韓溯語氣不覺有些沉,“有個簡單些的方法,保險而更有利於皇上,皇上不用,卻寧可走險。”
“對秦王,皇上到底留情。”
蕭縱默然不發一言,那個簡單而保險的好法子他知道是什麽,讓秦王死在戰場上遠比捉他回京來得容易也更一勞永逸。
隻是……
“皇上對秦王心軟,於心不忍?”看著廊外不知不覺中已經紛紛揚揚的大雪,韓溯喝盡杯中烈酒,轉過眼。
火光下,蕭縱說不出太傅的神色是平靜還是不平靜,隻覺得不大敢直視。
帝王的立場讓他對秦王從來沒有停止過猜忌和忖度,隻是,不遺餘力算計和爭鋒相對的背後,他卻似乎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殺了那個男人。
有些事情沒有發生的時候,覺得應當要這樣做,或者必須那樣做才是最好,但隻有等到事到臨頭了才會知道自己最終選擇做了什麽決定,先前再多這樣那樣的預想全是空話。
比如他對秦王,似乎隻要尚存一線希望,還有其他路可走,他就不會對那個男人趕盡殺絕。
他不想去深究這是否是於心不忍,或者是年少時的過往讓他對一些事情生出了妄想,他隻覺得自己這種優柔寡斷感情用事的毛病實在讓他苦悶。
像韓溯說的,那個男人若早有防備,要捉他上京談何容易,他又何必給自己找這種麻煩。
蕭縱在慶年皇宴上已經跟群臣喝過幾杯酒,坐到這廊裏與韓溯又對酌了幾杯,不怎麽樣的酒量便被這幾杯那幾杯喝得心緒漸漸胡亂,心下一亂,感觸橫生,連著又多喝了兩杯,一旁韓溯心中同樣不平靜,看著天子喝得急也沒加製止,等他緩過神來,蕭縱已經合著雙眼,半靠在靠椅裏,沒了動響。
“又喝醉了。”韓溯坐在椅中,喃喃道,目光卻凝著蕭縱枕在靠背上的側臉,片刻不移,沉靜的麵容在火光中透出一抹莫名的晦暗。
一瞬不瞬看了蕭縱片刻,韓溯起身,繞過小幾至蕭縱靠椅邊,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抖開,披蓋在了蕭縱身上,卻沒有從蕭縱身邊離開。
“不要總在我麵前喝醉。”看著眼瞼輕合,醉容靜淡的天子,韓溯抬手輕輕撫住醉酒之下蕭縱微皺的眉峰,“不要總睡得這樣幹脆,毫無防備。”
指尖順著眉眼下滑,觸上形狀優美的薄唇,天子俊雅的麵容在他掌下溫潤安穩,韓溯緩緩俯□,“不要考驗我,我不是每次都能忍得住的。”低低的話音沒入相貼的唇中。
噙住蕭縱的唇,韓溯溫柔而帶著憐惜一般,流連輾轉吮吸廝磨。
在他反複吮吸之下蕭縱微涼的唇瓣漸漸火熱起來,柔滑愈加,淡淡的酒香自齒縫中吐露出來。
呼吸微微沉促,韓溯略是放開唇下柔軟,隻頓了一刹,便伸手托著昏沉中蕭縱的後頸壓向自己。
再次堵上微啟的薄唇,這一回卻是直接撬開了蕭縱無力的牙關,帶著一股強勢闖入,有些失控地深吻交纏,恣意席卷,片刻前的輕柔不知跑去了哪裏,唇舌深吮,似乎連蕭縱的呼吸都要吞下去。
“這是僭越呢。”許久之後,韓溯放開蕭縱,默了片刻,卻是輕笑。看著不醒人事的天子被自己堵得呼吸不暢,嘴唇紅腫,歪靠在他臂中吐息短促,韓溯微微用力將人攬緊。
廊外的雪片洋洋灑灑,萬籟皆靜,隻有紛紛落雪之聲緊密簌簌。
蕭縱醒來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他沒有馬上更衣起身,而是直接閉上眼繼續睡了,今日是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朝中各部官員過年放假七日,除非他傳召,否則不用上朝。昨天晚上他喝了不少酒,睡得也晚,乍一醒來,腦袋昏沉脹得疼。
在龍榻上迷迷糊糊又躺了不知多久,外殿傳來一陣輕快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幾個小娃的低聲嬉鬧,蕭縱從被子裏撐起身,披了件袍子,在床頭半靠著。
“王容,叔這不是醒了麽。”皮猴一樣的蕭浚第一個跑進內殿,回頭對著躬身小跑跟在後麵的近侍總管咕噥了一句,噌得站到了他叔榻邊,“你終於睡醒了啊,叔,都快中午了,侄兒們想跟你早些拜個年都不成,這都來第三趟了,王容說你昨天喝高了。”
跟在後麵故作老成的蕭禮,緊跟著接腔:“不會喝酒就不要逞強麽,幹嘛為難自己啊。”
蕭縱看著並排站在床前笑眯眯的兩個侄兒,他的頭還有些痛,不知道是喝了多的後症還是躺久了的毛病,伸手揉了揉,“怎麽就你們幾個,你們十九叔呢?怎麽沒一起過來?”往常過節蕭弘都會跟幾個侄兒一起來纏他,今天沒見皇弟身影,蕭縱有些詫異。
“好偏心啊,隻關心十九叔。”蕭浚道。
“太醫現在正在朝陽宮裏替弘叔針灸,一時半會兒過不來。”蕭橫領著蕭鑒靠著他叔床頭站,他一路牽著腿短的小堂弟,走不快,所以跟在了最後麵。
蕭縱點了點頭。幾個侄兒在他床邊一溜兒排開,他忽然發覺這些孩子都竄高不少,尤其是蕭橫,一點都不像隻剛九歲的娃,那身量再頂著一張真老成的臉,看起來像十三四,唯一沒怎麽變的就隻有小侄子了,還是一樣的矮,矮得很讓他喜歡。
蕭縱看著圓墩墩的小侄兒扒著他的床沿,抬起短腿,使勁往上蹭,想要爬上他的龍床。龍床很高,蕭鑒太短,冬日衣服穿得也不少,不好爬,蕭縱連同幾個大些的侄子袖手看著小家夥吭哧吭哧地賣勁兒。
“叔,話說你最近常常喝醉,是有什麽煩惱麽?”突然發問的是蕭浚,他這麽問,因為眼前他叔披著外袍半躺**,腰下塞著軟枕,又散著發,不知道是睡多了還是喝多了沒緩過勁來,麵色似乎略有些憔悴,再加上那件半搭在肩上的外袍恰是玄色的,襯著他叔有股頹喪的味道。
蕭浚問了這一聲,隨即轉頭征詢站在他身旁蕭橫的意見,“是吧?”而大堂兄好像根本沒聽到他話似的,眼睛直盯著某一處。
“你在看什麽?”蕭浚詫異道,順著蕭橫的視線看了看,蕭浚一愣,大驚小怪地叫喚,“咦?叔,你**有蟲子不成?看把你脖子上咬的!什麽厲害的蟲冬天還跑出來咬人?王容,你怎麽替我叔鋪床的?”
蕭縱的腦袋突突地跳,一抽一抽地疼,扶著額,對皇侄道:“別嚷嚷,叔頭疼。”
蕭浚那廂根本不理會,轉過頭繼續一驚一乍對王容道:“快,還不快去拿鏡子和膏藥來。”
王容磨磨蹭蹭地捧來一麵銅鏡和一瓷罐藥膏,到了龍榻邊卻不知道該不該把鏡子交給主子。
昨天晚上,主子散了皇宴之後屏退他們一幹內侍和侍衛,在信陽宮廊下跟韓太傅兩人單獨喝酒賞雪,賞到半夜,他覺得應該去請示一聲是否需添炭加酒,卻看到韓太傅按著主子的腦袋又摟又啃,他掩在月門外闖進去不合適,退走好像又不應該,隻好站在外麵等,等過了那茬,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再進去,等得他腿都木了……
昨天主子把他們都趕走的時候,他就知道總要發生點什麽……
王容杵在一邊猶猶豫豫,蕭浚一把搶過銅鏡和藥罐,舉到蕭縱麵前,“叔,你看看,好厲害的蟲子!”把銅鏡塞在他叔手中,伸手撩起他叔散落在肩上的幾縷長發,“這就看得更清楚了,叔你把頭偏一偏,咬傷在你脖子側後麵。痛不痛啊?趕緊上藥,等會兒侄兒幫你看看身上還有沒有哪處是不是也被咬了,現在的蟲子命真硬啊。”
蕭縱聽皇侄蟲子蟲子不停歇地喊,越發頭疼得厲害。
什麽蟲子蟲子蟲子……
蕭縱抱著銅鏡,看著鏡麵麵無表情地發呆。其實,他昨天根本就沒有醉過去,他隻是心下一時有些煩亂腦袋又有些混沌,所以就閉上眼假寐……
但是,後來因為那樣……所以,他隻好當自己真的醉過去了。
韓溯,韓溯……
“叔,擦藥吧。”
蕭縱抱著鏡子歪倒在榻裏,默默翻了個身。
“他怎麽了?”蕭浚捧著瓷罐,轉頭問從始至終一言沒發的大堂兄,這家夥長他大半年,猜他叔的心思那是一猜一個準。
蕭橫看了他叔差不多橫倒**的背影一眼,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不想麵對現實吧。”
蕭縱背著身,心下苦悶地抽了一下,他大侄子能不能不要挖他叔的心思總挖得這樣準?
倒在龍**一動不動,蕭縱已然一副不想理事的模樣,而王容卻不得不打擾主子。
“皇上,昨夜韓太傅離宮的時候,寫了封書信著奴才上呈給您。”
蕭縱躺著半晌沒反應,過了多時才伸出手,仍然是背著身,王容將書信呈至他手中。蕭縱拿到眼前,有些躊躇地拆開信封,展開宣紙。
“王容,立刻叫程善來見朕!”
蕭縱捏著信函,霍然坐起身。
“啊?是。”見主子臉色驟變,王容半點不敢耽擱。
扶了扶額,蕭縱下意識地把那信函捏緊了緊,韓溯在信中向他告假,告假去博州,說,要替他去除秦王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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