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蕭縱沒想這麽快就有望拿下雲陽,他原本估摸至少也得再拖個把月。
雲陽城本無險要地勢可守,正因為無險可守,幾代韓王把封城修造地城高牆厚,固若金湯,強攻奪取必定是要死傷慘重,韓王孫越正當壯年,年輕時據說也是個驍將,退守在雲陽城內三萬餘反軍是韓王帳下精銳,如此,指不定讓反軍據城耗個一年半載未嚐不能。
蕭縱居高,俯視底下,原本排布整肅軍列的雲陽城樓前轉瞬之間已是混亂激戰場麵,一片喊殺聲中任不悔領著騎兵跟韓王騎軍相交,兩軍衝殺在一處,刀戟尖嘯,戰馬嘶鳴,幾陣步兵隨騎兵之後,衝殺驍勇,殺聲震天。
火箭攻城的勢態直到方才,韓王打開城門領兵衝出來才結束。弓弩戰持久不停,蕭縱又見輜重軍士不斷向前方弩盾陣補給箭矢,原本以為驃騎將軍是打算用凶猛的強弩消耗瓦解韓軍的戰力,鬥誌和心防,待韓軍受不住壓力崩潰,到時,再大舉攻城。
這個戰法雖然耗些時日,卻十分穩健。
蕭縱本是這般揣測的,不過,揣測過後不久就知道自己猜錯了。他還是小覷了人,驃騎將軍的軍事之能,不是他料想的那樣簡單。
雲陽城中偏西一角,不多時前冒起了一片煙,那片煙現在還翻滾著濃厚的灰色煙浪滾滾直衝半空。就王老虎稟告,當初任副帥把韓軍逼得退入雲陽城的時候,事先已經命令幾隊親兵穿上韓軍戰服,跟著撤逃的反軍混入城內,任務是尋時機燒反軍糧倉,這回任不悔弓弩戰所以打這般久又如此猛烈,用意之一便是吸引反軍注意,放鬆對糧草看守,便於城中親兵行事。
糧草一斷,破城隻在指日。
這是釜底抽薪之計,蕭縱聽完王都尉稟奏,才了然,原來早在韓軍向雲陽撤退途中,驃騎將軍就已經成竹在胸定下破城之策,著手部署了。
謀反之罪,罪無可恕,孫越該是很清楚自己不會有退路,所以,即便大勢之下,韓軍敗局已是定數,卻仍然據城負隅頑抗,垂死掙紮。韓王躲在雲陽隻守不出,王師便得跟著多耗時日,叛亂終不能徹底平定。但,糧草若斷,沒了支撐無法再守下去,孫越除了投降,就隻有出城硬戰,搏賭活路。
任不悔這一手是斷了韓軍最後一點殘喘的資本,逼韓王上絕路。思量起來,最快收拾戰火的法子,莫過於此。
蕭縱居高視下,看著雲陽城下吼聲陣陣廝殺愈來愈激烈的戰況,刺耳尖銳的兵刃交擊聲直入雲霄,搏殺中似乎一切混亂毫無章法,可實則亂中有序,王師幾支步兵在前方騎步兵甲拚殺掩護之下已經突破韓軍防線衝至城牆下,搭架雲梯開始奪城。
兩軍交混激鬥中,寒刃漩渦之地,一騎黑駿縱橫奔騰,馬上之人銀甲白袍,勢如猛虎出林蛟龍入海。
蕭縱目光不移默然看著那道身影,指揮觀戰時,驃騎將軍從容沉著,揮劍放馬鏖戰沙場的刹那,驍悍之氣鋒利橫生,兵刃所過,血霧飛濺,銳不可當。
“還要為死人拚命嗎?”激戰中,黑駿抬揚起前蹄一聲長嘶,任不悔並不持韁,夾著馬腹穩坐馬上,手中長劍揮出鋒芒,另一手對著城樓提起一顆人頭,吼道:“韓王已死!投降!”
一聲大吼,威震四野。
蕭縱身後,同樣一直目不轉睛觀戰的王老虎,被震撼了片刻,回過神來,本能地放開嗓子,“嗷”的長叫一聲,又回過神來,禦駕在前,立刻閉嘴。
韓王被誅,隨著任不悔那一聲大吼,正與王師拚殺的韓軍幾乎沒有再多做抵抗,紛紛棄械投降,雲陽城門也被城中韓軍打開,兵將皆主動繳械歸降。平息下來的城樓前,塵土中彌散著血腥,戰事結束,王師遂著手收押俘虜,打掃戰場。
任不悔對著幾個圍攏近身邊的將官吩咐了幾句,調轉馬頭,策馬向蕭縱所在高地。
他在半坡上勒住馬轡,翻身而下,就地半跪,“臣,叩見皇上。”聲音有力而平穩,絲毫不像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搏殺。
蕭縱看著俯跪在幾丈外的驃騎將軍,垂頭低麵,看不見麵容,隻有一道背影凜然,銀亮的鐵衣泛光薄閃,白袍染透血色,煞氣躍然,征戰疆場的驍悍之勢斂而不散。
曾經對任不悔帶兵多少有所空懸的心,經過這次觀戰,紮紮實實落定。蕭縱輕舒了口氣,暗想,以後若是不幸再掀幹戈,他總算有將可倚,兵部尚書之位看來已無需再多斟酌,又想,其實莫說兵部尚書,就是封侯賜爵也並無不可。
翻身下馬,蕭縱順著坡走下,至任不悔跟前,俯□,一手輕輕扶住任不悔的手臂將人帶起,“任卿免禮,此戰,辛苦你了。”
“臣,不敢當。”任不悔起身,也抬起了頭。
觀戰時隔著遠距,麵容模糊不辨,蕭縱已經許久不曾見前禮部侍郎,自他一道聖旨將人轉任武職,新任驃騎將軍當殿接旨,下了朝便立刻出京就任執掌大軍,一直到眼下一次沒回過京,仔細算起來已半年有餘。最近的一回君臣之會,除去離京當日大殿受封,便是溫氏被誅滅之後他在鳳陽宮設的那頓小宴上,蕭縱記得也就是在那次的宴上,在他看來性情大變卻據說隻是露了本性的任不悔一臉沉穩向他宣誓忠誠。
打量了一眼站在麵前身姿挺拔,一身戎裝盡染敵血的驍將,所見,是一張剛毅沉穩的麵容,大獲全勝卻沒有絲毫囂狂與張揚之色,跟半年前相比,似乎更內斂了些。
“此戰大捷,雲陽城半日告破,兩軍損傷比朕料想的要小得多,朕心甚慰。韓地界內其他幾處據城而守的反軍聽聞此消息,必定打開城門歸降。任卿勇猛而善謀,不愧是文武狀元。”蕭縱輕笑著道。
任不悔沉默了片刻,略是揚了揚唇角,沉穩的臉鬆了些,“皇上謬讚,臣隻是盡力而為。”頓了一頓,接著又道,“當日臣既作下為皇上擋憂,不讓皇上失望的誓言,自然拚死都要實現。”
這話說得平淡,沒有激昂或者慷慨的語氣,但蕭縱聽來卻有十足堅決的味道,怔了一下,蕭縱笑道:“莫要說死不死,朕對你寄予厚望,可不想失去你這員大將,況且朕還聽說你要替朕建一支天下奇兵,讓可以朕高枕無憂,任卿,朕拭目以待。”
“臣不會讓皇上失望。”
蕭縱淡淡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順著坡往下走了幾步,看向不多時前廝殺過的戰場。
降兵正被收押編隊,帶往規整之地後將套上手銬腳鐐等待發落,眼下隻由持戟的軍士押著,清掃戰場的士兵正抬運一具具或完整或殘缺的屍身到指定之處掩埋。蕭縱默然看了片刻,輕輕低喃了聲,“可算結束了。”
從開戰到眼下大局塵埃落定,反軍潰敗,平亂曆時三個月餘,算是平定地十分迅速。
隻是,對外的戰事,尚且有勝負可分,內亂於他來說可真正能分出勝負?
天下是他的,敗是敗,勝卻算不得全勝,三個月的戰火也許三年的時間都無法休養生息,恢複如初。他曾想避免這種勝敗皆自傷的局麵,卻最終不能。
這場戰事是由秦王布局挑動的,但終究緣由卻不在秦王。利益使然,野心所致罷了,秦王在那野心上施了一把力,讓一些總該他麵對的事情提早發生。
秦王……
他已經麵對了三王,接下來,他們之間可能幸免?
蕭縱轉眼向身側任不悔,正想問,秦王的傷是怎麽回事?傷勢究竟如何?
這時,一陣混亂喧嚷聲忽然傳來,夾雜著驚慌怒吼呼喝,蕭縱下意識循聲轉頭望去,隻見遠處雲陽城樓腳下一處收編降軍的角落正亂成一團,揮舞著刀戟的軍士團團圍住一條人影,那人影身手十分靈活矯健,圍著他的軍士雖眾,卻一時不敵,周圍正有其他軍士湧去增援。蕭縱隻看了一眼,估摸是哪個死忠於韓王的近臣武將作垂死掙紮,沒多管,剛瞥開眼,就聽到身後高地數道驚呼聲:“皇上!”不及他反應,蕭縱隻覺雙腳離地,被一雙手臂托著肩背操起雙腿橫抱了起來,飛著在半空裏呼呼轉了幾個身,人落地,已經站回到觀戰的高地上。
程善等禁衛上前團團將他圍住,跪倒,麵無人色,“皇上受驚,臣等罪該萬死!”
蕭縱不知是否被幾個轉身轉忽悠了,看起來有些愣神,身側任不悔道:“皇上沒事吧?孫超詐降,圖謀行刺皇上,方才那支箭為他所放,對他看押不慎,臣失察失職。”剛要下跪,蕭縱一把將他扶住,“朕沒事,任卿不必自責。”目光卻看向半坡上一支斜插的翎箭。
那支箭,並不是詐降的孫超所放。
任不悔抱起他淩空而起的時候,他清楚地撞見一個刹那,一箭破空迅疾,耀著鋒利的薄光,尖銳的嘯音從旁橫穿斜射,半空裏呼嘯而過,正擊斷直朝他而來的急猛黑色羽箭,一擊沒入堅實黃土坡。
看了那翎箭片刻,蕭縱轉眼看向落在另一處斷成兩截的墨色箭矢,清脆的斷裂聲似乎仍在耳邊。
任不悔即便不帶他避回這高處,那支箭也傷不了他。
孫超以騎射見長,截箭本非易事,能截孫超的箭,堪稱神技。
蕭縱轉過頭看向疾箭放出的方向,斜對麵高地上,縱馬立著一個人。
那人左手中,握著一張長弓,馬上的身形挺直修長,廣袖衣擺隨著風飄動,沒有全束起的發在風中亂舞。立在高處,那人似乎也正朝他看,此時已近黃昏,早春日暮薄色,彤雲淺緋,背落日餘陽,看不清他的麵容,隻一騎獨立的挺拔身姿,衣袖灌風,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他是誰?”蕭縱目光不移,那人仍然在斜對處立馬靜靜看來。
身邊任不悔默了片刻,道:“是韓溯。”
“誰?”
“韓溯。”
蕭縱一瞬不瞬看著對麵的單騎,半響沒有聲色,過了許久,朝任不悔轉過頭,素來淡然的麵色終於控製不住滿麵驚詫,“韓溯?他,他……”連著幾個“他”之後,蕭縱頓了一頓:“韓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麽?何時有這種神技。”
任不悔默了片刻,“皇上,書生,未必都是手無縛雞之力吧。韓溯本就精於箭術,隻不過平日沒有施展的時機罷了,所以皇上才不知道。”見蕭縱臉上仍然掛著驚訝,任不悔接著道,“我朝入仕為官者,不問文武,曆來都需考騎射兩樣記入檔案,這兩項就文臣而言早不如太祖皇帝立國之初那般緊要,隻是過個場子,但韓溯生性挑剔,對人更對己,容不得瑕疵。”
蕭縱聽了這般解釋,還是驚訝,再轉頭去看斜對麵,韓溯已經不在那裏了。
“皇上,韓太傅從後麵饒過來了。”程善稟告道。
前方正當打掃戰場收押俘虜,不便直行,蕭縱轉身,果然見身後高坡下馳來一騎人馬,正是那匹白馬馱著那個人。白馬策近,馬後腹上拴著一張長弓,馬上那人麵目平靜而俊朗,果然是韓溯。
“臣,叩見皇上。”幾丈外,韓溯翻身下馬。
不知道是否那橫空一箭的威勢所致,蕭縱這會兒看太傅下馬的姿勢都覺得特別矯健,“太傅免禮。”
韓溯起身走上前,蕭縱看著太傅許久不見斯文俊朗的麵孔,他心下的驚訝還沒有完全平定下來,默了片刻,才終於感歎道,“兩個月沒見,朕越發不敢認太傅了,太傅不是第一回教朕吃驚,但都不及今天這一箭來得憾人心魄。韓溯,好箭術。”
“皇上過譽。”韓溯笑道。
任不悔的那份戰報裏曾說道,趙王王啟是被他的太傅所殺。軍報不會有虛,不過他一直難以想象,王啟據報是戰死在趙轄地崇州城一役中,韓溯出謀劃策尚行,上不得戰場,如何能取王啟性命。現在看來,也並沒什麽不可能。
“太傅,你還有什麽藏著掖著的,今日不妨都露給朕瞧瞧,免得你一點一點地擺出來,朕跟著一時一時大驚小怪。”語氣中仍然有幾分感慨,頓了一頓,“你會武藝麽?”
韓溯輕笑道,“不會。臣學技不泛,隻精這一樣,皇上莫要太高看臣。”
隻這一項,也已經夠驚人的了。蕭縱瞄了太傅一眼,又瞥了瞥一旁驃騎將軍,忍不住心道,為什麽他的臣子一個一個總在關鍵時刻這般出人意表。
又暗自感歎了一聲,這才道:“太傅何時到了此處,朕在此已久,一直不曾注意你竟在對麵,任卿在戰報中提及,你入了南疆在他營中也數度隨軍觀過戰,今日可是隱在了哪裏?”朝對麵看了看,一座禿坡,並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完全隱蔽藏身。
韓溯道:“臣若是早在一旁,皇上聖駕至,怎能避不麵君。今日中午接到安州偏將傳訊,說皇上晚些會到營地,不悔正當跟孫越交戰,臣估摸皇上途中會先拐來此一趟,便趕來這裏。臣剛到,就碰上有人朝皇上放暗箭。”
“如此,朕還得感謝孫超,他讓朕見識了太傅金戈鐵馬的銳氣。”蕭縱侃道。
“皇上莫要說笑,戰場處處凶險,戰事剛歇,燥亂仍未止,皇上還需留心。”
一旁任不悔自責道,“這次是我疏失了。”
正說話間,有武官來報,雲陽城內各處王師已經布防,原韓王府也著人整頓出來,恭請聖駕入城歇息。
任不悔遂也道,皇上連日舟車勞頓,是該好好休息一下。
蕭縱未置可否。
一旁韓溯看了他片刻,道:“眼下天色已晚,從這裏到主帥大營快馬需小半日,皇上不妨先入城過了今晚,三藩已平,或者現在派人傳旨鳳嶺坡,大軍拔營前來雲陽匯合。”
蕭縱仍然沒有說什麽,半晌才開口:“聽說秦王為流箭所傷,他的傷勢究竟怎樣?”轉眼看向任不悔,“任卿,你戰報中所奏不甚明了,卻是為何?”
此疑慮,可是擾了他一路。
任不悔聞言微微皺起了眉頭,麵有難色,似乎不知該如何作答。
許久,卻是韓溯淡淡回話,“秦王傷得怎麽樣,還得皇上親自去看過才知道。”
蕭縱皺眉,“這話怎麽說?”語氣不自覺有些急。
韓溯看著他,頓了片刻才道:“秦王破鄴城半個月來,臣跟不悔隻剛下戰場那會兒見過他一次,秦王進了中軍大帳,狻騰營親衛便封了帥帳,除野旗族幾員大將軍醫和親兵近臣,任何人都被攔在帳外,臣等也不例外,裏麵究竟什麽情形,臣等不好說。”
任不悔接著道,“臣拿不準此事,因而不知如何奏明陛下,不過,就那一回所見,那支流箭……看似有些分量。”
蕭縱聽著沉默了多時,才喃喃道,“封帳……”
有必要這麽做麽?為什麽拒不見人?有什麽可隱瞞的?
還是……真的傷得如此重麽?
“程善,牽馬過來。”
禁衛統領遞上馬鞭,蕭縱上馬,“朕去鳳嶺坡看看。任卿,戰事剛剛結束,雲陽城尚有諸事待善後,辛苦你擔著。太傅……”
韓溯已經跨上馬背,麵色平靜得有些漠然,“臣陪皇上一道去。”
蕭縱趕到鳳嶺坡時,夜幕已經黑透了,三月初的天本就暗得早,營地裏叢叢軍帳,零星燃著幾點篝火,將士們大多已經睡下,蕭縱沒讓巡邏的軍士驚動正休息的大軍,跟著韓溯直接到了中軍大帳前。
一路,果然如韓溯說的,戒備森嚴,持槍挎彎刀的秦王親衛在帥帳外圍布了數道警戒,層層把守,隻把大帳守得嚴嚴實實水潑不進。
這般嚴密的守備並沒有對蕭縱作絲毫的阻攔,秦王親衛見著玄袍帝服的天子很幹脆的施禮讓道。
蕭縱暢行無阻站到了中軍大帳前,夜風微微撩動大帳厚實的門簾,邊角偶爾處漏出裏麵幾縷昏黃火光。
挎劍守在門邊的武官跟之前幾波守衛一樣,向蕭縱行過禮,也不多說,幹脆打起簾子,態度算是十分恭敬地請天子入內。
蕭縱一腳剛邁進帳,就聽那武官在身後硬邦邦冷冰冰地道:“秦王殿下吩咐隻讓皇上一人進帳。你們在外等著吧。”
“你!”
蕭縱微微側過頭,兩柄長槍交叉在帳門口,堵住了韓溯程善等一幹禁衛,“太傅,無妨,就在此等朕片刻。”剛才那一句秦王殿下的命令,讓他心下果然兩字往上竄了竄,一路進來的順暢是早就安排好的,所以,他上當受騙了?
大步入內,武官在身後放下了氈簾。
大帳中幾處角落各點著幾盞油燈,火光甚亮,左側上首是帥位,案頭上疊放著公文筆墨,帥位後帳幕上掛著一張鐵弓,一柄長劍,是秦王的佩劍,天梭,蕭縱四下掃了一眼,帳內正對著門拉著一扇屏風,屏風後麵隱約是張床榻,榻邊有人影。
蕭縱轉過屏風,見一個軍醫模樣的老者和一個穿著狻騰營服侍的年輕人看守在榻邊,臥榻床幃半挑,一道身影平躺掩在床幔之後,隻看得見修長的下肢。蕭縱站在屏風邊止步,那老者和親衛見了他的帝王行頭,也跟早就受了命一樣,向他施過禮,也沒說什麽,悄悄退了出去。
蕭縱走近榻邊,站了片刻,抬手拉開半掛的帷幔,“秦王,朕來看……”一句話在見著床榻裏人的時候,卡在喉嚨裏。
秦王在榻上睜開微微虛合的眼,看了蕭縱片刻,輕輕揚起唇角,“皇上,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我一直在等你。”飛挑的眼,隱隱含著一抹笑意。
“你……”
蕭縱站在榻邊垂眼看著秦王,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見到這個樣子的西北戰狼。接到任不悔戰報的時候,他曾作了不少猜測,其中一種,或許是這個男人假借受傷,在給他設套。剛才掀開床幃的一瞬,他甚至以為隱在帷幔後的會是一張得意的臉,會是他和他之間又一輪揣度對抗的開始,或者是他們從來沒有間斷過的爭鋒相對的繼續。
秦王伸出手,握住蕭縱垂在身側的手腕,“十四,你終於來了。”
蕭縱看著顯然強自硬撐的秦王,精湛的麵容一如既往冷峻若斧鑿,卻掩不住滿麵晦暗,薄唇灰敗,手腕上的大掌火熱卻是他不熟悉的無力。
蕭縱忽然有一種做夢的不真實。
這個男人,不是強悍得不可戰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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