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花姐。”
“那什麽,商顯啊,畫眉太奶的至交好友來了,正在診所陪著她老人家。他要我代他,向你和二十,表示感謝。”
“不用謝。”
商顯能猜到花姐口中的畫眉太奶摯友是誰。
電話那頭支支吾吾一陣後,壓低聲音,又說:“那什麽……派出所有幾個老同誌過來了,現在、暫時,不準人探視畫眉太奶,你今晚就別過來陪護了,在家好生歇息,畫眉太奶有我照看,別擔憂哈。”
“好,謝謝花姐。”
花姐一番叮囑後,率先掛斷電話。
商顯坐在沙發上,一時百感交集,第五肆到底跟派出所,報備了多少具屍體呢……
她想了想,心亂得很,幹脆倒頭就睡!
她幹一天連軸轉的體力活,是真困!
這一覺,商顯睡得沉,卻不久,醒來時,正好是夜裏十一點。
樓下濃烈辛辣的香氣,發瘋似的從窗戶縫,往房間裏灌,叫人睡意全無,恨不得吞下一頭牛。
商顯披衣服下樓!
往日裏昏暗冷清的大堂,這會燈火通明,熱熱鬧鬧。
梅花嬸子蹲在屋簷下,不停擦拭著積灰的衛生死角,這大半夜的,她是一丁點不累,一丁點閑不住。
前台的小姑娘桂桂,在整理貨架上的過期商品,挽著袖子墊著腳,一副充滿幹勁的樣子,一看就是吃了老板好大張的餅。
薑米這位廚師老伯也在,滿臉紅光,一手提著壺,一手疊著三個大空碗,正往廚房走,見她下來,努嘴示意吧台的方向,“老板娘,留著,趁熱吃。”
商顯啞然,看向吧台附近的長條桌。
第五肆的腳傷已經處理過,包成個大豬蹄子樣,旁邊還立著一隻嶄新的腋下拐。
他正對著從桂桂那裏借來的化妝鏡,修剪腦袋上的蒼耳子。
一頭亂糟糟的蓬鬆卷毛,經此一難,變成一綹一綹的刺蝟背。
商顯坐在長條桌對麵,視線落到第五肆背後的黑板牆上。
上麵寫著民宿近期複工的規劃,以及相應的整改和營銷手段。
看樣子,他是剛給員工打完雞血。
從他的規劃來看,生人避之不及的鬼宅凶地,再想走複古風的溫情民宿路線,是不能夠了。
第五肆決定劍走偏鋒,準備迎合小眾路線,從民宿自帶話題和流量出發,設立自媒體號全網運營推廣,首推一批恐怖驚悚、靈異體驗的主題房,量少且價高。
商顯如實陳述:“果真是一張大餅!你是想著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吧?”
第五肆聽出她話裏的陰陽怪氣,反懟:“是餅嗎?不是人血饅頭?”
商顯扯扯嘴角,“不欺窮人,也算你功德一件。”
房價提高一百倍,難怪他不敢公開掛價格,也不怕工商局查他個黑心奸商王八蛋!
第五肆拿著剪刀的手一哆嗦,差點貼頭皮絞掉一撮頭發,咬牙切齒,“商顯!我從你眼神裏,看見你,在罵我,且罵得很髒啊!”
商顯別開眼去。
第五肆繼續咬牙:“我可有很多員工,需要養活!”
商顯耷拉著眼皮,淡淡一掃,“真多,三個。”
第五肆穩住哆嗦的剪刀,懶得辯駁,語氣悠悠,“薑伯,撤餐!”
“不準!”商顯老母雞護崽似的,將保溫箱圈進懷中!
長條桌上的食物保溫箱裏,單獨留著一份餐食,有火爆雙脆、辣子雞丁、粉蒸牛肉、糖醋蓮白、酸蘿卜老鴨湯,分別用一人食的小餐盅裝著,一掀開,就是撲鼻而來的刺激香氣!
商顯大快朵頤,不愧是西南民宿,有麻有辣有酸有甜,震撼味蕾,叫人吃得停不下來。
她總算脫離速食餐包,在民宿,吃上一頓帶鍋氣的熱乎飯菜。
這熬了一夜的寒氣,此刻,終於得到由內而外的釋放。
商顯刨著粒粒分明的鬆軟大米飯,問:“你去派出所,怎麽說的?”
她想知道第五肆報了哪些屍體,會不會牽扯進畫眉。
第五肆沒有回答這個沉重的話題,轉而反問:“你知道畫眉太奶的身子情況?”
商顯點頭,狼吞虎咽中,回答道:“花姐的走訪病例裏有,情況不樂觀。”
第五肆輕歎一聲,“其他的,就看畫眉太奶,願不願意交代。苟叔已經往上報了。”
商顯突然覺得嘴裏的飯菜,索然無味。
她放下筷子,惆悵地望著窗外的月光。
大堂南北兩麵,推拉式落地鏤空木窗,收疊兩側,毫無遮擋,南麵可觀花繁葉茂的深深庭院,北麵凝望霧氣繚繞的懸崖深澗。
商顯就盯著北麵,夜風吹得她黑發亂舞,鼻息間都是濕潤的潮氣。
第五肆停下手裏的動作,側目盯著她,目光十分幽深。
桂桂和梅花嬸子,時不時拿眼角餘光偷偷往這邊瞥,兩人均是一臉欲言又止的怪異表情。
許久之前,藺雲先生也常坐在窗邊,盯著峽穀看,第五老板就在旁邊,盯著他看。
兩人暗自交流一個眼神,露出決絕之意,再不能讓民宿出人命案了!
商顯將空碗送去廚房,然後踏著月色上樓回屋。
她輾轉反側,卻怎麽也睡不著,於是撥通第五肆的電話,“桂蘭的遺願,也算是塵埃落定了吧。不如,我們再試試,能不能進入饜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