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一次為洛榬彈奏了《那一世》之後,我的心境似乎也在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多了些釋然,少了些哀怨。

似乎好像真的一切都發生在了上一世,我的愁緒惘然隻是對那一世那一人的遺憾歎息,而現在自己,卻不再執念……

但若是可能,我多麽想要去一趟忘川,走一遭奈何,看一看那花葉永不相見的彼岸花,花與葉就像前世今生一般,從未相逢,卻是羈絆至深……一如我與木清兒……

我開始彈奏起曲子,卻還未找回曾經彈奏《雲水禪心》、《出水蓮》的心境,每日彈奏的盡是些冷冷清清的曲子。

因才來審香閣不到幾月,無甚經驗,故而被安排白日裏鮮有人光顧的時辰上台彈奏。

審香閣以每夜晚膳時分最為火熱,盡是審香閣的厲害角色出演,個個一曲傾城,一舞傾國,好不驚豔,千金難求一票。

常有腰纏萬貫的主一擲千金請這些頭牌獨自為其演出。

而如我一般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隻能在白日裏演出,不過好在不用討好誰,不會限製彈奏的曲目,隻要在台上彈奏一兩個時辰即可。

而在這鮮有人來的時辰裏大多數客人也都隻是隨意坐著吃茶聽曲,聊天談地,有錢的主也都獨自請人表演。

我已連續上台彈奏了七日,菡萏好幾次言我彈琴的模樣就像是一個木偶,無甚感情,平平談談,不會哭也不會笑一般,加之帶著一副麵紗,神神秘秘似的,令人實在不喜。

我雖知道菡萏不會有什麽好話說出口,可她如此的描述,我卻覺得很是貼近。

我所彈的一音一律,就如同完成任務一般,隻想將這一兩個時辰熬過去……

但至少彈起了琴音,或許是個好開頭吧。

菡萏此次沒有前往京城參加太後生辰宴,即便待在審香閣,也鮮少參與演出。

幾次白日在台上演奏時,看見有一人高價請菡萏出演,卻都被丫鬟婉拒了……

終於有一日菡萏露麵,與此人於台前見麵。

此人身著較為精致,像是某個世家子弟,抱來了整整一箱珠寶細軟,放於桌上,一件件小心翼翼取出給菡萏過目,或許終於見到日思夜想的美人,竟然有些口齒笨拙地介紹著這些細軟的來頭……

菡萏眼神輕蔑,從始至終都未正眼看過此人,基本都是無所事事,百般聊賴般看向四周,偶然聽到興趣之處美眸一低瞟一眼細軟。

白日清晨本就無甚客人,正廳僅有一兩座喝茶聽曲,時不時交流幾句,估計隻是來消磨時間的,並不是真想聽我這個無名小卒彈曲。

因而我琴聲悠悠淺淺,正廳幾乎隱約可以聽見這位公子對菡萏說的每一句話。

還未等公子介紹完細軟,菡萏忽地打斷,用清冷不屑的語調道:“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錦衣公子一愣,有些緊張,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心翼翼開口詢問道:“那,萏兒想要什麽?我一定竭盡全力給你找來!”

“……”菡萏並未立即回答,而是低眸,似是陷入了回憶,微風穿過門堂拂麵而來,菡萏烏黑秀發在風中微微淩亂,卻是為她增添了幾分嫵媚和迷離。

“嗬……”菡萏結束回憶,忽地抬眸,淡淡道:“我要的……你給不了……”

說完,不做任何停留,轉身離開。

“萏兒!”錦衣公子叫住菡萏,無措而慌亂道:“若是永遠得不到……你也會一直空守在審香閣嗎?!”

“……”菡萏一愣,正巧是麵向我這邊,我看見菡萏忽地眼眸一冷,狠狠抿唇,放於身側的纖纖玉手緊緊捏起了拳頭。

而後菡萏一字一句狠狠地說道:“我再說最後一遍……你沒有資格,叫我“萏兒”!”

說完,一襲紅衣的菡萏滿身怒氣,猶如燃燒不止的烈火一般,憤然離去……

“……”錦衣公子默默低下了頭……未再言語,匆匆收拾了細軟珠寶,急急離去。

隻是眉頭的恨意從未消散……

此事不大不小,也沒太多人注意到,正廳很快恢複了平靜,隻是午時在膳廳用膳時,聽到幾個審香閣的姐妹咬牙根道:“你知道嗎,那個梁公子又來找菡萏了。”

“啊?!又來,豈不是又吃閉門羹!菡萏來了我們這有三年了吧,這梁公子也就追了三年,還真是個癡情種!”

“就是呀!不過這次菡萏見了梁公子呢!我正巧路過正廳看到,看見菡萏拒絕了那梁公子!”

錯過了好戲的幕憐難掩失落,激動問道:“什麽?!怎麽拒絕的?!”

“哈哈哈哈!這梁公子真是顏麵盡失!你知道嗎,菡萏說了一句‘我要的,你給不了’後,梁公子還不依不饒,菡萏直接一句“你沒資格叫我萏兒”!”

“哈哈哈哈!菡萏這麽硬氣的嗎?!”幕憐聽後腦海裏麵似乎想象了當時正廳發生的一切,笑得更是前仰後伏,笑過後繼而不屑道:“哎,真是的,都三年了,菡萏怎麽還不死心呀……”

“哎……就是呀,還說什麽‘沒資格叫她萏兒’,哼,不就是二爺碰巧給她取了個名,就自以為是成這樣……”

幕憐似乎來審香閣很久了,對於審香閣這五年的變遷很有了解,頭頭是道般分析道:“就是呀,我們審香閣隻要是自己想不出名字的姐妹,基本是二爺取的名呀……聽說是沁蘭姐請二爺如此的,即使三年前二爺不再經手審香閣,隻有在太皇太後生辰會主導參與,但也算是閣主,審香閣可不能沒有二爺的影子,不然名氣大不如前不說,很多二爺的生意夥伴來得少了更不行……”

“對,所以沁蘭姐和伯仲叔除了讓二爺幫忙取名,還一定邀請二爺來參加每一年的“臨安十二香”評選!”

“就是。對了,你知道嗎,我聽說二爺的取名冊是沁蘭姐給的,擔心二爺厭倦取名,便和拈詞齋擬寫了上百個關於花木的名字寫在名冊,二爺取名看機緣,選中哪個算哪個,菡萏何必如此視若珍寶!”

“嗯嗯……不過雖然二爺是隨機取的名字,我還是很珍惜……”

“害!瞧你那出息,我覺得你的“梔玥”最土了!哈哈哈!”

“你胡說什麽呢!”

兩人還在調笑,我急急咽下了米粒,輕聲退出膳房。

兩人估計也還不怎麽認識我,尤其是如此默默無聞,體弱多病的人,所以並沒有太對我設防。

不過轉念一想,我這“君陌”一名,算是我自己取,二爺完善的名吧?

我低頭邊想著我的名字來源邊趕回臥房,準備休息片刻,午後還需登台彈奏。

“君陌。”一襲紅衣的菡萏擋在了我的麵前。

“菡萏,有事嗎?”我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君陌,你剛來那會兒不是寫曲譜詞嗎?怎麽近日登台演出了?”

她竟然關注我這麽多嗎?我心下疑惑,但還是客氣回道:“我本就喜歡彈曲,前幾日身體不適所以先效力覓音齋與拈詞齋。”

“是麽?不過若是做得好台前必然比台後賺得多多了,你可是有什麽需要急用錢的地方?”

菡萏這麽好心,如此心細如發關懷我?

我默默望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害,若有需求盡可和姐姐說,既然進了審香閣都是姐妹。”

菡萏芊芊玉指附上我的肩頭,關懷滿滿:“雖說你我二人年紀相當,但我也來審香閣三年多了,比你倒是多那麽些輩分的。”

“那君陌先謝過菡萏姐了。”

“害哪裏話。君陌,而今我有一事相求,可願幫幫姐姐?”

唉,後招在這呢,這姐妹戲碼真的大可不必。

“你說。”我淡淡回應。

“你同二爺一道回來,二爺在京城可是發生了什麽?我真是擔心不已,你也是知道的,我心悅二爺已久,而今沁蘭姐她們去了京城,審香閣演出也少,我正好可以多去探望探望二爺。”

“實屬抱歉,二爺發生了什麽我毫不知情,回來路上各自一車,並無交流。”

“那你前幾日為何會為二爺彈曲?是二爺要求的?”菡萏緊緊追問。

“隻是偶然膳房碰上,二爺讓我隨便彈一曲。”

“這樣呀……那你和二爺在京城是如何認識的?二爺怎麽會帶你來審香閣?”

“……”一再越過他人隱私,不顧他人感受地追問,我並不想回答菡萏的問題。

見我閉口不言,菡萏一改剛才溫柔模樣,美目一翻轉身離開,嘴裏冷冷道:“唉算了,真是個不知趣兒的。”

被菡萏這麽一折騰,我已無時間午憩。

急急返回大堂台上彈奏,撥動起琴弦,彈的是《昭君怨》。

正對的大門,突然大搖大擺進來了四五人,領頭的男子錦衣玉飾,頭揚三分,吊兒郎當地上下打量著台上的我,似是個紈絝子弟。

我繼續低頭彈曲。

隻聽見男子無甚禮數的在大廳內叫到:“來人呀!本公子來了,還不快快服侍!”

沁蘭姐和伯仲叔因為此次洛二爺不能前往京城,而都帶領著審香閣的姑娘一道前往了,同行還帶上大多審香閣的護衛。

現在審香閣也沒個可以鎮得住場的,一個跟隨過伯仲叔的夥計即刻上前招呼:“呦,楊少爺呀!哪兒的風把您給吹來了呢!”

楊少爺聽這話很受吹捧般,大嗓門道:“嗬,沒見過你呀!新來的吧!把你們管事的叫出來招呼我!”

“哎呀,實在不好意思呀楊少爺,咋們家管事的都去了京城給太皇太後慶生了,今個兒可要怠慢您了,您見諒哪!”

“得得得。”楊少爺失去耐心鄭重申明道:“下次記好了!本少爺一來到這,就要把你們這裏的十八佳肴全部上一遍!還有本少爺聽說你們那什麽十二香的菡萏小娘子沒去京城?!叫她來給小爺單獨唱曲兒跳舞兒!”

“好嘞!楊少爺您稍等。”

夥計急急向樓上趕去邀請菡萏單獨獻藝。

未過多久,夥計訕訕趕回來,一臉抱歉:“楊少爺,這菡萏姑娘身體抱恙,要不您聽點別的?”

“什麽?!你們審香閣小爺我忍很久了!個個娘們自視清高,不就是個唱曲賣藝的,還把自己當姑奶奶了?!”

「紈絝子弟來找茬,要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