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座上,宋晁的大笑聲傳來。他邊笑邊起身鼓掌道:“有趣,有趣,俗話說最難消受美人恩,柳兄卻是熟稔得很呢。”

這一句話不知是誇是諷,柳十一卻是勾唇應道:“阿晁謬讚了。”

無論是嘲是諷,都與他無關緊要。

而宋晁卻是目光一轉,落在了姚七娘的身上。

“被你這般對待,你這位嬌嬌,似乎看起來不怎麽高興?”他出聲詢問道。

姚七娘自是不開心的,如今緊皺著眉頭噘著嘴,可不是一副不悅的模樣。

柳十一卻是搖著手中的折扇將原本在一旁平複著呼吸的姚七娘拉到懷中,他的手指緊緊的貼著姚七娘的腰,原本逐漸散去的灼熱溫度,此刻又漸漸蔓延上姚七娘的呼吸,空氣中的悶熱令姚七娘紅透了臉,柳十一的手按著她的後腦勺,令姚七娘埋在了他的懷裏頭。

貼著柳十一寬闊的胸膛,除了溫暖外,姚七娘還好似聽到了他強健有力的心跳。

這便是男子的胸膛麽?

“我家嬌嬌本就是這般性子,心中歡喜,麵上卻還是不快。”他道,語氣像極了那些紈絝子弟。

這句話一下子打散了姚七娘心裏頭那微微浮上的稍許的旖旎。雖是不能表露情緒,但若是這般還不報複回去,便不是她姚七娘了。

接著柳十一的大袖遮擋,姚七娘伸手到他的腰間,用力的擰了一下。

柳十一自然是疼的悶哼一聲,隻是那聲音沙啞又隱忍,無端讓人瞧出幾分旖旎味道。

坐在一旁的男子自是聽到了柳十一的聲音,便有些疑惑道:“柳兄怎麽了?”

柳十一不慌不忙的回道:“我家嬌嬌有些小性子,我不順著她,許是令她不快了。”

那男子輕蔑一笑道:“這女人的小性子,用些手段收拾一頓便好。”

柳十一點了點頭,卻是低下頭來,咬著姚七娘的耳廓道:“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姚七娘自是和柳十一沒有什麽關係,隻是這般話柳十一說得雖是不大,但周圍的人皆是聽到了,不由得哄笑出聲,笑得很是曖昧。

混蛋!姚七娘揪著他的衣襟又在心裏咒罵道。

混蛋!混蛋!混蛋!她怎麽就是拿柳十一一點辦法都沒有呢!

姚七娘沒有辦法,隻能木木的靠在柳十一懷裏頭,在旁人看來,卻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他的手覆在她的背上,像是安撫一般順著他的脊背,隔著衣料,姚七娘都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灼熱。她的身子下意識輕顫著,肩上泛起的緋色好似著露的牡丹那般粉翠欲滴。

“我忽然有個想法,不知道柳兄願不願聽?”高座之上的宋晁出聲道,用手托著下巴,視線緊緊的盯在姚七娘身上。

“阿晁但說無妨。”柳十一應道。

“我願用千金之寶換柳兄懷中美人,柳兄願換不願換?”

他字字如珠玉般啷當落下,滿座皆是嘩然。世家貴族裏頭交妻易妾之事常有,有時更會成為一段風雅之談,但這般當麵提出卻也委實少有。

千金之寶,是什麽寶?

未等柳十一回應,宋晁便出聲吩咐一行仆人道:“將東西呈上來。”

他的話語落下,不久便又有四個穿著灰袍的仆人上前來,他們手中各自抬著一個方台的一角,方台之上,不知置了何物,用著一塊上好的蜀錦遮蓋著。聽到了宋晁的話的姚七娘,也從柳十一的懷中回過頭來,宋晁忽然提出換她,自然不是因為對她存了什麽心思,想來這便是貴族世家裏頭戲耍玩樂的手段,以此來增添宴席的趣味和誇耀自己的財富。

不過她並非柳十一的人,她也猜柳十一不會蠢到將她換出去。

“不知這是什麽寶貝?”宴席中的貴族開始窸窣說著,視線在姚七娘身上和那件寶物之間徘徊著。姚七娘戴著麵紗,隻露出那一雙嬌媚含春的杏眸了,這般**,但更容易令人好奇揣測這麵紗之下是一副什麽樣的容貌。

更有甚者,已經放肆的將目光掃遍姚七娘的全身。

被這麽多目光打量著,便是她再大膽,此時也添了幾分怯意,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不似看著一個人,而是像是在看什麽貨物一般......她下意識的往柳十一的懷裏頭縮了縮,柳十一自是察覺到她這般,環著她腰的手更緊了些。

“別怕。”他又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我不是.......”姚七娘倔強的還想辯駁,隻是想著那些目光還黏在自己身上,聲音便逐漸小了下來。她的確有些怕。

原本坐在高座之上的宋晁在那珍寶抬上之後,起身到了柳十一與姚七娘麵前。“柳兄你願不願換?”他眸子中帶著戲謔的笑意,對著柳十一說道,看向的卻是姚七娘,好似誌在必得一般。

願,還是不願?柳十一含笑,看向宋晁道:“這是何珍寶我還未曾看,阿晁便要我這麽快下決定麽?”

這二人對峙,在場貴族皆是無人敢插話。一個是宣城柳家、一個鄞州宋家,哪一個都不能得罪。二人雖都是麵帶笑意,言語輕鬆,隻是場麵裏頭的氛圍卻忽然凝重起來。

原本按照世家裏頭的規矩,若是宋晁瞧上了柳十一的人,隻要不是妻子,他以重金相易,出於君子成人之美的風度,柳十一都應該將姚七娘交給她。隻是如今柳十一卻說要先一看珍寶再下結論,這無異於不給宋晁麵子。

見柳十一這般說話,宋晁卻是鼓起了掌。

“既然柳兄想看,便讓柳兄看個清楚明白——”他大聲道,命人揭下了那塊蜀錦。

“五尺——五尺高——”見到寶物之後,立刻有人沉不住氣出聲道。便是見慣了奇珍異寶的世家貴族,此刻也都紛紛被震驚了。

姚七娘也抬眼過去——正對著的方台之上,是五尺高的紅珊瑚,珊瑚有五尺高,質地細密,清透,血紅色的珊瑚在燭火之下異常打眼,姚七娘自是未曾見過這般珍寶,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姚七娘呆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心中暗歎罪過,這些個貴族在這裏鬥富揮霍,而她往日裏頭時連飯都有時吃不上。是這人命生來便如此,便注定了有人可以戲耍人間,而有人則日日夜夜為生計奔波麽?這般想著,姚七娘心裏頭便湧起幾分不甘來,袖子裏頭的手攥的極緊。

她姚七娘賤命一條,自是比不得那血珊瑚價值連城,可是便是再低賤,她也是一條性命,到了這世家貴族裏頭,便是被當做貨物一般可以相換轉手玩弄麽?

“柳兄,你願是不願?”宋晁第三遍說這句話了,柳十一這般溫吞不應,已讓他失了不少麵子,若是柳十一知趣,便應該應下。他與柳十一這些年交情,怎麽會抵不上他懷中一個女子,況且........他很好奇,那個生冷不忌的柳十一,是不是真的在意他懷裏的這個‘嬌嬌’。

若是真的在意,那便有趣了。

柳十一卻是側了個身子換了個方向,又將姚七娘納入懷中,隨後十指輕輕一籠,便握住了姚七娘的手臂,低下頭來,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

這個吻灼熱又憐惜,這般忽然,令得姚七娘心裏頭湧出幾分惶恐。

柳十一這是什麽意思?難道真的要將她換走麽?

“阿晁聽過一句話麽?”柳十一攬著姚七娘的腰,對宋晁道。

“什麽?”

“易求天價寶,難得懷中嬌。”柳十一此言一出,滿座嘩然。沒有想過柳十一會真的因為懷中那個姑子而拂了宋晁的麵子。左右不過一個身份地位的姑子,在世家裏頭轉手相送,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這柳十一,可這柳十一.......在場的人的視線紛紛落到了柳十一與宋晁的身上,看這場戲該如何收場。宣城柳家、鄞州宋家這些年來兩家之間關係一直不溫不火,若是因為那區區一個姑子而出了什麽岔子,那可便有趣了。

“好!好一句‘易求天價寶,難得懷中嬌’,柳兄總是能夠令我意外。”宋晁被這般拂了麵子,卻也沒有半分慍惱神色,反而大笑出聲,“柳兄說的沒錯,與這可意的嬌娘相比,這寶物的確算不上什麽,既是如此........”

宋晁頓了頓,便看向一邊的侍從道:“將我的玉如意呈上來。”

而聽到柳十一話的姚七娘也安心了許多,她方才差點以為柳十一要將她送出去了。她雖不是柳十一的附屬物,但這些上位者,想要的東西,大多沒有什麽得不得到的。

不過,幸好他沒有將她送出去........姚七娘悶在他的懷裏頭,攥著柳十一的衣袖,不由得便放鬆了幾分。

“郎君,你的玉如意。”不一會侍從便將玉如意呈了上來。一柄玉如意被宋晁握在了手裏頭,姚七娘用餘光偷偷瞥了一眼,心中不由得猜測,這宋晁到底要做什麽?

“既是珍寶換不了美人,那麽珍寶便也無意義,既是如此,不如以此來博美人一笑。”宋晁的話語落下,便走到了那血珊瑚前,他的手揚起,毫不留情的將那玉如意敲在了那珊瑚之上。

哐當——應聲而下,那一顆血珊瑚盡數而碎,玉如意上也出現了裂紋。殘渣落下地上,皆成了零零碎碎的顆粒小枝。

“唉!唉!唉!可惜!”賓客中傳來歎息聲。原本一件好端端的稀世珍寶,轉眼間便這般毀了,又如何不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