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七娘自然也是瞠目結舌,她沒有想到這宋晁說毀便毀,心中暗罵倒黴,宋晁搞了這麽一出,最後這樁事情還不是要歸到她姚七娘頭上。為她這麽一個低賤的姑子,毀了兩件珍寶,這是多大的罪過?隻怕現下已經有人在背後罵她不明事理了,柳十一自也是會被指點,但到底還是她的罪過更大一些。
這麽一想,姚七娘便覺得這宋晁是刻意如此。
“女郎願不願為我一笑?”宋晁挑眉看向柳十一懷裏的姚七娘。
被麵紗遮著,姚七娘自是冷笑一聲。笑?笑個鬼!
這柳十一與宋晁明麵上瞧著是友人,可如今這般看來二人之間定然有不少明爭暗鬥。偏偏二人麵上都掛著笑,誰也不會明麵出手。她姚七娘此次卡在二人中間,正好便成了冤大頭。
眾人的視線又因為宋晁的一句話落在姚七娘身上,一時間姚七娘如坐針氈,又是這種目光,像是看著貨物的目光。
笑?還是不笑?今晚柳十一三番兩次拂了宋晁麵子,若是自己此刻不做什麽,隻怕此事不能了了。既是柳十一今日這般將她護著,她多少也得幫襯他一下。她雖不是良善之人,但於情於理,此刻她都該為柳十一站出來。
姚七娘緩緩站起身來,露在麵紗外的眼掃視周圍一圈,沒有熟悉的麵孔,她雖是王府中身居內宅的姨娘,但若是遇著什麽認識的人,將她在此一事透露給王柳氏,她便是跳進黃河也難以洗清。
而宋晁此刻並站在她二尺前,麵上似笑非笑,似乎是正在等著她朝他露出笑容來。
笑啊,姚七娘。
她咬唇,垂下眸子,緩緩的抬了手放在了麵紗之上。麵紗又輕又薄隻要她動動手便能揭下。她倒是雖是生得一副‘狐媚’模樣,卻沒有想過,自己會以笑來取悅別人。
姚七娘的手已經放在了麵紗之上,正欲揭下,忽然手上傳來一陣灼熱的溫度,待她回過手來時,柳十一的手已經覆在了她的手上。
“七娘。”他輕喚,隨後拉著她的手,將她擋在了身後,對上宋晁。
他緊緊握著姚七娘的手,好似不會鬆開一般。姚七娘錯愕的看著那隻握著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置信,他還是打算護著她嗎?
“柳兄這是做什麽?”宋晁出聲道。
柳十一手中白玉骨扇輕搖,卻是不慌不忙的回道:“阿晁,她是我的嬌嬌,自然隻能對我笑。”
“不過一個姑子爾爾,柳兄。”宋晁輕蔑一笑,“我們這麽些年交情,竟是比不上一個女人,嗯?”
“阿晁既同我這般多年交情,又如何舍得令我割舍心頭所愛?”柳十一輕描淡寫以應。
“不過讓她一笑罷了,怎麽算得上令你割舍心頭愛?”宋晁又是詫異又是好笑,柳十一啊柳十一,他總算抓到了他的軟肋。為一個女子這般三番兩次拂了他麵子,若是往日,便是他問他討要後院裏頭那幾個通房,他定然也會答應。
隻是這般便令得他好奇了,他身後的那個姑子是什麽來頭,令得他這般看重。
“阿晁應該清楚,吃醋的永遠不僅僅有女人。”柳十一含笑,用手攬了姚七娘的腰道:“若是她對別的男人笑了,我不僅吃味,心裏頭也會好似被刀割一般。”
“柳兄此言過矣。”宋晁冷笑,何時他柳十一也會有這般誇張的說辭了。
“今日打擾了阿晁,是我柳十一的不對,改日定然親自登門致歉。”說著又話音一轉,看向姚七娘道,“隻是這人是我的,今日不會讓,日後也不會。言已至此,我便不留在這裏打擾諸位。”
柳十一將話撂下,便拉著姚七娘的手離開了。姚七娘回過頭瞥了一眼,在場諸位賓客皆是神色各異,隻是宋晁卻站在遠處,很是好笑的看著離開的的柳十一與姚七娘。
他見姚七娘回過頭來,朝著姚七娘動了動唇。
姚七娘心中不確定,但瞧著那宋晁,說的似乎是‘再會’二字。
於姚七娘而言,自是再也不想同他再會。
和柳十一到了外頭,走在畫舫廊道上,整個廊道都燈火通明,一些房間被紗門掩著,透過紗門可以看到男女交疊的身影,時不時還傳來曖昧的聲響。姚七娘自是沒見過這般架勢,假裝鎮定,而從耳垂卻已經染上了緋紅色。
低下頭去看柳十一還牽著自己的手,便抬眼瞧了他一眼。時不時有鶯聲浪語傳來,柳十一卻是麵色沉靜,好似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姚七娘想了想,也是了,他到底如今將近而立,風月裏頭不知輾轉了幾遭,而且世家裏頭可從來不缺送上門來到女人,於這類事早已見怪不怪。
這般一想,王柳氏的揣測與懷疑,和那秋穗的妒意實在是蠢得可以。柳十一這般的人,怎麽會看上她這樣一個鄉野丫頭,可憐她還要遭諸多誤會,更因為這個誤會挨了五個耳刮子。一時間,姚七娘覺得柳十一那張豐神俊朗的臉在此時看來也變得可恨了許多。
連方才他為她三番兩次拂了那宋晁麵子而生的幾分感激也衝淡了一些——說到底,還是因為柳十一!
想到這裏,姚七娘賭氣一般的甩開了柳十一的手。
柳十一見姚七娘這般,微微一愣,隨後笑眼看向姚七娘道:“七娘惱了?”
姚七娘將手收到袖子裏,懶懶抬眼睨了柳十一一眼便道:“郎君說哪的話,好端端的,妾身惱什麽。”
分明是惱了。
柳十一彎了唇角,卻是沒有揭穿,而是道:“今晚你做得很好。”
很好?這柳十一倒是會安慰人,分明她什麽都沒做,隻是配合他演了一出,抱了幾下,以及.......被占了點便宜罷了。
“我可什麽都沒有做,是郎君‘做’的不少罷了。”姚七娘出言譏諷柳十一。便是姚七娘譏諷,柳十一卻也好似沒有半分放在心上,隻是溫和道:“此事我們遲些再說,眼下我先送你回府。”
姚七娘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跟在柳十一身後。此時天色已晚,一輪明月正高懸在空中,她視線遊離,看著那輪月,想起了初遇柳十一時瞧著他的感覺,皎皎清明,卻不讓人覺得有冷意。
看著他的背影,姚七娘一時間神思有些恍惚,還未出畫舫,便迎麵遇著了那個青衣。她手中提著宮燈,見了柳十一,便微微行了個禮,隨後同柳十一道:“郎君為身後那個姑子拂了主人的麵子,太不值得。”
柳十一麵上保持著笑容,隻道:“為紅顏一笑,沒有什麽值不值得的。”
青衣嬌笑幾聲,蓮步輕移,走到姚七娘麵前。像是審視一般打量了姚七娘全身,隨後才出言道:“也不知道這麵紗之下是什麽樣子,能令得郎君和主人能為你這般爭執........”
說著便伸出手,想要揭開姚七娘的麵紗。柳十一剛伸手想阻止,姚七娘卻自己動手了。她伸手拍開了那青衣的手,隨後退開一步看向那青衣道:“若你以為女子隻能以色侍人那才是可悲。”
她說話從來直言不諱,在王府隻是因為身份壓著,她怕得罪人,便不敢輕易開口,如今這青衣又不認識她,她還有麵紗遮擋,這便肆無忌憚起來。
青衣臉上仍是掛著笑容,好似姚七娘說的話她根本沒有聽到一般:“若是女郎和我到了一個位置,便知道,若是連以色侍人都做不到,那便才是沒有真的用處。”
姚七娘冷哼一聲,不再同那青衣爭辯。雖是人各有各的難處,但這青衣的看法,她委實不敢苟同。
“走了。”柳十一拉了姚七娘的手,往前走去,又對青衣道:“跟同你家郎主代我說抱歉。”
青衣的乖順的到了聲是,隨後恭送柳十一離開。
柳十一拉著姚七娘出了畫舫,藍田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跟在了二人身後。
“柳十一你慢些。”姚七娘忙忙出聲,她其實腳踝還疼著,先前周遭有人不好發作,如今隻餘下柳十一和他的仆從,她自然出聲嗬止他。
“抱歉。”柳十一轉過頭來,雖是平靜的神情,但看向姚七娘的眼神裏頭卻是摻了幾分憐惜。
姚七娘見他內疚,語氣也不由得軟了一些道:“沒事,隻是你走的有些快了,我跟不上。”
柳十一卻是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不如我讓七娘輕鬆些。”
輕鬆?姚七娘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柳十一卻一手樓主她的腰,一手伸向姚七娘的腿窩,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姚七娘重心不穩,隻好下意識攔住柳十一的脖頸,皺眉慌忙出聲道:“你做什麽?”
“自是令我的嬌嬌少走些路。”他含笑,又抱著姚七娘轉了一圈。
“柳十一!”姚七娘一時間不知該怒該笑,分明是個那般沉穩的人,怎麽調侃她時便有了幾分孩子氣。
可是.........他的眸子好似皎月一般,此刻又恰好是月中的夜晚,天上掛著那輪月亮格外清透,月光均勻的灑在他臉上,隻是這般瞧著,便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溫暖了起來。
隻是一瞬間,一瞬間,姚七娘覺得,似乎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