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妻妾

春月和秋月是元府老夫人買來給太太的陪嫁丫頭,二人跟著元老夫人學了一個月的規矩便跟著太太來了東平。春月雖不知為何媳婦嫁進來不是娘家送陪嫁丫頭反而是婆家送,但是她一個做丫鬟的,不該問的就應該閉緊嘴巴不問。

隻是有一樣,再美的人整日裏冷冰冰的,問十句答半句,不論怎麽討好她也沒有反應,日子久了也會讓人心生厭棄的。況且四老爺雖是庶出,模樣學問卻都是不錯的,為人也有些傲性,男人都是喜歡那些個乖順溫柔可人的,要不柔得像水一般的高姨娘怎麽會那般受寵,連帶著家裏的庶務也都交給了她來打理。

太太樣樣都好,隻是性子太冷太倔,也不知是什麽原因,整日裏鬱鬱寡歡,看著看著書便會獨自垂淚。

除了八小姐能讓太太動容外,她對什麽事都不在意,甚至她的病她也毫不在意,更不用說像家裏的其他姨娘一般爭風吃醋,計較一些蠅頭小利了。隻是這樣做的後果便是太太和八小姐都要受欺淩了,不止吃穿用度減少,就連一些婆子丫鬟也敢隨便怠慢主子。

有幾次她氣不過,便對太太抱怨下人們欺人太甚,可每次太太都是淡淡的,再說多了,太太便會靜靜的流淚。她看著十分的心痛,以後便不說了。

隻是她隱約知道,太太並不是為下人們怠慢她流淚,也不是為四老爺從不歇在她屋子裏流淚,而是因為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或許一直跟著太太的陳媽媽知曉,但是陳媽媽看著和善,若是問她這件事,她會立即變臉,一向和氣好脾氣的她甚至會聲色俱厲的嗬斥。

從此春月便知曉,太太的傷心事非同尋常,一定不能問,就當什麽也不知道,反正等自己到了放出去的年紀,自是會配了人嫁出去。

春月收回思緒,低頭見太太閉著眼睛靜靜的躺著,似乎是睡著了。

而大夫的眉頭越皺越緊,她的一顆心不由的提了起來。

一盞茶的功夫後,大夫起身,陳媽媽忙引著人往外走,隻看大夫的神色便知道太太的病恐怕……

果然,大夫在外間開了方子,搖頭道:“我雖開了方子,卻也得實話實說,太太病的嚴重,已是藥石罔效,頂多兩三個月的事了,家裏趕緊準備後事吧!”

陳媽媽雖是已有心理準備,聞言卻隻覺似乎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

旁邊的秋月見狀眼疾手快的扶了陳媽媽一把,她雖然也難過,但到底不如一直跟在陳氏身邊的陳媽媽痛心。

春月咬了咬唇,紅著眼睛帶了大夫去西廂房給元青菲看傷。

這家裏是怎麽了,八小姐剛剛從閻羅殿裏撿回一條命,太太卻又是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

老爺向來不大管家裏的事,整日不見人影,如今管事的是一直笑裏藏刀的高姨娘,也不知自己能不能順利出府,萬一太大不行了,被高姨娘隨便配了人……

春月又咬了咬唇,領著大夫進了屋子。

保險起見,元青菲讓大夫隔著簾子給她診脈,倒不是因為什麽男女大防,而是怕剛剛給陳氏瞧過病的大夫帶了病原來。

杏珠將元青菲之前用著的藥方和藥渣拿給大夫看,年過半百卻依舊精神矍鑠的老大夫看完便皺起了眉頭,道:“方子倒是個好方子,隻是藥性太烈,給成年男子用尚可,貴小姐年幼又過於體弱,用久了難免會傷及根本。小姐脈象平穩,隻是有些體虛血虧,我開個溫和些的方子,平日裏多補補身子,該是沒有大問題的。”

杏珠早得了元青菲叮囑,離大夫和春月兩步遠,聽大夫如此說,不禁又氣又急,高姨娘請的大夫果然有問題,若不是小姐謹慎小心,豈不是要吃大虧了!

春月聽了大夫的話,也頗有些吃驚,她看了看一臉平靜的八小姐,忽然覺得,或許重新請個大夫瞧病並不是八小姐一時興起。

隻是,八小姐年紀尚小,竟也懂得這些麽?

春月收斂了表情,聰明的沒有多問,隻是不聲不響的領著大夫出去了。

杏珠等春月領著人走了,這才紅著眼睛憤憤的道:“小姐,姨娘他們怎麽能……”

元青菲擺擺手,示意杏珠不要多說,又讓杏珠走近些,這才低聲道:“日後你便多辛苦些,親自抓藥熬藥便是了,隻當不知道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不要多嘴,記住了?”

杏珠擦了擦眼睛,低聲道:“奴婢記住了。”她雖然不知道小姐有什麽主張,卻總覺得小姐一定有辦法懲治那些人。自從小姐醒過來以後,她總覺得小姐有些不一樣了,隻是要她說出哪裏不一樣又覺得好像都一樣。

元青菲笑了笑,幾日的接觸讓她知道,杏珠雖然有些笨,卻是十分的聽話,她現在最需要這樣的人。

折騰了一早上,待杏珠去她原先的院子裏曬被褥去了,元青菲才十分疲憊的沉沉睡去,就連頭上傷口的痛楚都沒能攪了她的好夢。

而此刻姨娘們的院子裏卻並不平靜,她們雖然早就知曉陳氏病著——陳氏自從嫁進門兒幾乎就沒斷過藥,卻不曾想現如今已經徹底病入膏肓活不長了。

作為正室的陳氏若是病故,以元四老爺的脾氣,最大可能便是娶個貌美如花的繼室回來,但也說不準會從從妾室中挑一個扶正。

不論哪種可能,這些關係到女人的名分和往後日子的好壞。

高姨娘的翠竹苑裏,元紫菲正雙目發亮的看著高姨娘,她今年已經十一歲了,在高姨娘的“指點”下,她對許多事都能“看透”了。

“娘,太太眼看就要咽氣了,你可要抓緊父親啊,若是您當了正室我可就是嫡女了!”元紫菲抱住高姨娘的手臂,又是著急又是期待的看著她。

“你一個女孩子家,怎的這般口沒遮攔!阿紫,我平時是怎麽教你的?這種事你也能說的出口!”高姨娘眉頭一皺,冷聲嗬斥自己的女兒。

元紫菲知道高姨娘的脾氣,有些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這兒不是沒別人嘛,難道我跟娘還要藏著掖著不成?娘放心吧,您教我的我都記著呢,有外人在的時候絕不會給您丟臉便是。”

高姨娘聽女兒這樣說,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其實不光是女兒惦記著正室嫡女之位,她何嚐不是?隻怕她比女兒還要急切還要重視。

這些年她管著家裏的庶務,四老爺除了他所謂的“仕途”,旁的概不關心,家裏每一分銀子都是她辛辛苦苦掙下來的,陳氏那個藥罐子這些年不知花了她多少銀子,想想她就心痛。

而且她雖手裏頭比較寬裕,卻也要尊著妻妾之道,吃穿用度都不能越過正室去。看看她住的這破院子,小的可憐,再看看陳氏寬敞大氣的正房,還有那成套的梨花木家具,無一不在提醒著她妻妾的差距,她心裏又怎麽能平衡。

更可恨的是,東平縣裏有頭有臉的太太們從來不正眼看她這個妾室,那些個大戶千金們更是欺負阿紫,說她是庶出,根本算不得正經小姐,惹的阿紫回來哭了好久。

陳氏一向不願意應酬,身子又不好,又不受元四老爺待見,她便跟著出門應酬過一回。之後縣裏便流言滿天飛,說什麽元四老爺寵妾滅妻,放著好好的正室不往外帶,卻讓個妾來應付正室太太們,真真是丟人現眼,家裏亂成這樣定了沒什麽前途一類的。

元四老爺回來好一通發火,從那之後再也不肯帶她出門了。

若是自己成了正室,以前的種種她就都能討回來了!

高姨娘握著女兒白玉般的手,語氣十分肯定的道:“阿紫放心,娘一定會讓你成為嫡女的,到時候縣裏的人都沒有敢小瞧咱們的!”

元紫菲聞言精神大振,欣喜的道:“我就知道娘一定行!我要讓笑話我的那些個小蹄子後悔!”

真是想想就覺得高興,她元紫菲就要是正正經經的嫡女了,日後再去廟裏上香,就不會有人敢說她是小娘養的了,誰要是再敢說,她就撕爛那人的嘴!

她長得如此漂亮,又彈得一手好琴,就因為是庶出就不受待見,憑什麽?

憑什麽豆芽菜一樣且什麽都不會的元青菲就是嫡女,就是正經小姐?

“娘,我要做身新衣裳,要用最時興的緋色暗紋雲錦!”元紫菲搖著高姨娘的胳膊,撒著嬌,生怕高姨娘不同意。

元紫菲一直因自己名字裏有個“紫”字而特別鍾愛紫色,鮮少穿其他顏色的衣裳,這次卻喜歡上了緋色。

高姨娘知道女兒為何要做這樣一身衣裳,那是因為東平縣常縣令的嫡女常欣,前些日子去廟會時穿了件這樣的衣裳。

本來樣貌平平身材微胖的她,在衣服的映襯下顯得極為漂亮溫婉,得到一致的稱讚,甚至連同她的才氣也一並矚目起來,據說如今縣令府提親的幾乎要踏破門檻,常太太挑女婿已經都要挑花眼了。

女兒回來後便念念不忘,說有多漂亮多華美,也想要做一件,卻被她拒絕了。

不為別的,隻因這雲錦是從京城傳過來的,質地精良,顏色款式十分新穎,因而價格高昂,要二十幾兩銀子一匹。

高姨娘掌管著家中的庶務,每年進多少銀子花多少銀子一清二楚,這二十幾兩銀子夠一家子吃喝一個月的,她如何能舍得?

而且給庶出的女兒做這樣的好衣裳,不給家裏唯一的嫡出元青菲做也不合適。

她雖苦勸女兒要懂事,心中卻也覺著對不起女兒,連做件好看的衣裳都不能。

不過如今卻是不相同了,很快自己就能成為正室,女兒也不再是庶出了,而且陳氏若是不在了,能省下一大筆銀子,再把她身邊的媽媽丫鬟賣了,又能多出一筆錢來。

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了她的女兒,高姨娘拉著自己女兒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喜不自禁的道:“我們阿紫也長成大姑娘了呢,這麽漂亮的人兒,自然要有身好衣裳配才行,這樣才能嫁的如意郎君喏!”

元紫菲聞言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衣裳能做了,十分的高興,卻到底年紀小,臉皮還薄,紅著臉道:“娘又取笑我,我不理你了!”說罷一轉身跑了出去。

高姨娘看著女兒高興的樣子,越發的堅定要取得正室之位。

不管用什麽手段,都不能讓老爺娶新人進門兒,隻要不娶新人,那她被扶正的可能性便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