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出鞘,擦出星火四旋。

恥辱的回憶湧上心頭,謝辭舟記起前些時日在青雲巷走過一遭,仿佛現在還淤青難消痛入心扉,卒然打了個寒顫,他瑟縮著後退幾步。

“淮郎......”

孫氏憂心忡忡,捏著謝淮的衣袖稍加阻攔。

雖說他曾是征戰沙場的大將軍,可如今,敵強他弱,沒有武器傍身,難保不會受傷。

況且在顧危的地盤,他們實難獲利。

“你不相信我?”謝淮這人好臉麵,心氣高。

千鈞一發之際,他的夫人非但不鼓舞士氣,反而勸降,他難以接受,甩開袖子踏步上前。

“今日,我就讓你們瞧瞧國公府不是好欺負的!”

語罷,頗有破竹之勢。

然,顧危提刀一揮,一股颶風成兩半劈開,於眾人麵前搜刮而過,震懾之外,餘下懼憚。

直擊尖刀的謝淮衣衫碎裂,上半身胸膛**在外,一道筆直的刀痕從鎖骨中央往下,在神闕頓足。

蒼勁之態如滾滾江水。

順勢而下,裏袴乍現。

迎麵觀瞻,謝南梔慌亂捂住雙眼,唯恐將惡濁穢物看了去。

身前一戰還未消停,顧危的視線在某個部位停留,語氣略有不遜:“謝國公再上前一步,恐怕就要和本督一樣,為閹人爾。”

一刀下去,上身受盡侮辱,下身收力,足以見其功力之高。

同為習武之人,謝淮悟見顧危實力不容小覷,拿他無可奈何。

氣得隻能裹緊衣服,一隻粗糙滿繭的手指著顧危片刻。

“你......你......你......”

好半天也沒憋出下文。

顧危掩口失笑,想起了什麽,意味深長地看了謝南梔一眼:“看來貴府的結巴是遺傳的啊。”

嘲笑再三,謝淮憋得氣血逆流,沒忍住,一口鮮血噴射出來。

射了督主府前一地。

索性門台得以逃脫,顧危蹙眉退後,難掩麵上嫌棄:“醃臢東西。”

轉而吩咐兩邊侍衛:“上門打攪不說,還髒了本督府邸。日後再在青雲巷見到這群人,見一次打一次,可聽清楚?”

“是!”洪亮的應答,威震四方。

再不管鬧劇,幾人進府,大門關閉,獨留國公府一群人在紛擾之中丟人現眼。

孫氏急忙指揮幾名小廝擋在謝淮周邊,怕他失了顏麵。

她親自攙著夫君勞心道:“傷得厲不厲害?可要請郎中?”

謝淮恍若未聞,邊上馬車邊指著督主府怒號:“你這閹人!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揮刀行凶!你視國法何在?視陛下何在?”

“我謝淮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定要上報朝廷!上報陛下!與你堂下對峙!”

“我就不信了,陛下還要包庇你這奸佞亂黨!!”

罵得不甚解氣,還要啐上一口。

口沫星子橫飛,夾著血的濃痰吐了一地。

牽著韁繩候在底下的馬夫抹了把滄桑的臉,抹去點滴汙穢,默默歎了口氣。

唉,真是無妄之災。

天光破曉,浮雲湧動。

紫宸殿外朝臣聚集一團。

顧危隨臨帝出席,後者於高台龍椅就坐,他則站於台下直麵眾臣,已是殊榮。

談笑間,朝臣進殿,分批次井然而立。

右側隊伍行列,一個前排空位分外紮眼。

底下的太監按例高宣:“稟陛下,今日驃騎大將軍告假,其餘大人均已上朝。”

驃騎大將軍,閑散官職也。

乃謝淮,謝國公之職。

臨帝不太在意,擺著肅穆之態仍舊過問緣由:“愛卿是何緣故?”

太監掐著嗓子答:“大將軍稱,今日被......”

“被......”

斷斷續續有所顧慮,小太監微微抬身惕厲地打量不遠處的男人,男人麵色如常,不被塵事所擾,一派清明。

小太監愈發膽怯。

“畏手畏腳像何樣子?!大將軍究竟如何?”臨帝高嗬。

“大將軍說,今日被顧督主所傷......無法上朝......”

謝國公何時與顧危牽上瓜葛?臨帝狐疑地看了眼底下的人,坐直了身板:“顧督主,可有其事?”

顧危身形如鬆,從容不迫。

他俯首幽幽答:“確有其事。”

“哦?愛卿為何傷人?”

殿內鴉雀無聲,有人芒寒色正,隻願公道得判;

有人翹首以盼,盼著惡貫滿盈的奸佞就此失勢,京中再無顧危之人。

顧危側身徹底麵向臨帝,答得真切:“回陛下,謝國公借嫡女體弱多病之事,將其囚禁**十餘年,臣堪憂其中有何秘辛,故救出女娘。”

臨帝若有所思點頭,觀測一圈底下群臣,問:“眾位愛卿可曾聽聞此事?”

群臣麵麵相覷,排在後麵的頭垂得深沉,怕惹是生非;排在前麵的各自為利,不想摻和。

良久,禦史大夫挪開步子站了出來。

“回陛下,臣對謝國公府一事略有耳聞。”

“為何不報?”

禦史享有監察百官,彈劾其事之責,遇事不稟臨帝微怒。

“此事,謝國公瞞得緊,若非顧督主出手,臣恐怕難以得知。加之事情真相不明,遂未上報。”

祁章做官多年,為人正直清廉,臨帝頷首不再多問,擺擺手他便退回行列之中。

“現在事情如何?”繼而問向顧危。

“謝國公府嫡女今日當著眾人的麵自稱與國公府劃清關係,投入督主府門下。”

此話一出,底下難免喧嘩。

這事鬧得大,殿上他們不插手,但都心知肚明。

如今逼得小女娘自甘斷親,究竟是國公府不為人?還是小女娘冥頑不化?亦或是顧危暗箱操作?眾人無從得知。

但此舉,著實令人如墮煙海。

國事難斷,家事難縷,臨帝不想插手,沒了耐性遂問:“謝國公傷勢如何?”

小太監答:“謝國公已請過郎中,說慘受刀傷,加之因鬱致病肝火旺盛,需得好好靜養。”

瞥了顧危一眼,隻要他還在,其餘無傷大雅,臨帝語氣弛緩:“傷筋動骨需養多少時日來著?”

底下的人同他一唱一和,顧危答:“傷筋動骨一百天,百天才能康複。”

“行,替朕轉達謝國公讓他好好靜養,百日後再來上朝吧。”

紫宸殿內寒氣凜凜,無人再敢多言。

殿外初旭高掛,春暉盡漫,終究不入人心。

謝國公府。

謝淮躺在床榻倚著引枕,喝完一碗藥膳,怒氣總算平息。

外頭小廝來報,支支吾吾稟明聖旨。

他氣得癱滾在地,差點一口老血又吐了出來。

抄起手邊的茶盞砸在地上,止不住地咒罵:“好!好!陛下竟然聽信了這閹人的讒言!要禁我的足?!”

“他定然是有什麽妖術!狐媚子妖術!媚主禍亂我大梁啊!”

謾罵中一聲譏笑鶴立雞群。

猩紅的眸子如染血一般,謝淮順著聲音橫眉冷對。

對上溫皖的視線。

“就準他顧危放火,不準我們百姓點燈?”

飄飄然一句話,引得謝淮啞聲猜忌:“你有何法子?”

於眾目睽睽之下,溫皖似烈毒玉京子,含邪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