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烏雲壓頂

暮傾雲十分憎惡這稱呼,秀眉一皺,便道:“別在喚我娘娘!”

“這哪能?皇上雖把娘娘下了死牢,可卻沒有下旨要廢娘娘,而且,皇上向外隻是說娘娘不見任何人,在梅苑休養身體。”張經又道。

她一愣,按照常理,隻要進了死牢,也就是死罪逃脫,怎麽可能沒廢了她,還對外撒了個彌天大謊。

“他想幹什麽?”這一刻,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暮傾雲打了寒顫,突然問張經,“我進來多久了?”

張經略一思索,就道:“怎麽的……也有三個月了吧!”

“三個月!”她頭皮隱隱有些發怵,驚得張大了嘴,怪不得身上很癢癢,原來不知不覺中過了三個月。

女人終是愛美,她轉瞬摸了摸臉龐,怯怯地望向張經,“我……我是不是很髒?”

張經赫然一笑,女人留在腦海中的印象又可惡又惡毒,隻是討厭之下卻很隨意,沒有架子,不曾想,還有這等天真的表情。

他搖了搖頭,想說髒不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還活著,而且,說實話,青絲散亂的她現在看起來已經與牢裏的光線融為一體,幾乎分辨不清,隻是那雙永遠熠熠生輝的淺藍色大眼依舊明亮,如水一樣清澈。

她秀眉一擰,苦著臉道:“我如個叫化子一樣,是嗎?”

“娘娘!要不,小人給你打桶水去?”張經無法,實在不忍坐在亂草中的她愁眉苦臉。失魂落魄。

“算了!”她輕描淡寫地拒絕了,知道張經他們沒虐待她已算是寬厚的了,再不敢奢望能有水。

張經走後,她靠著鐵欄柵,不經意間,就想到了東部之戰,突然一躍而起,如是三個月已經過去。那夏侯子曦應該快回來了,也不知徐武殺了王薈沒有?報信的殘陽怎麽樣?還有玉兒……

她如一台恢複了功能的機器,輪齒轉動,諸多擔心又不知道的事纏繞著她,在牢裏焦急地走了幾圈,就伸手去摸那鎖住牢門的大鎖,突然輕輕地一笑,似有了主意,又滑坐到地下。

半夜。隻有一個牢獄值班,而他打了個哈欠,就懶散地伏在桌上。

一直貼牆而站的暮傾雲便一閃而出。足尖一點。徑直飛襲到盡頭的台階上,撿了粒小石子扔到亂草中,調開了守門的兩侍衛,便向張牙舞爪搖曳的幽林中飛射而去。

她的身法比以前快了許多,卻沒去什麽地方,而是來到了那久不見的溝渠邊。

曾天天出現在眼前的溝渠依舊。沒有因三個月她不來而有一絲變化,也沒有因三個月前的夜裏女人在這兒自盡而有一點陰氣。

天空仍舊混沌,一輪皓月當空,月的四周透出一抹抹清淡,寂靜的夜裏。溝渠流動的水發出輕微的嘩啦啦聲。

她目光猝哀,悲從心來。轉而望向那株枝繁葉茂李月素曾撞向的大槐樹,雙膝一軟,就向那地兒跪了下去,耳畔突然響起夏侯一落臨走時說的無情話,便伏在異常茂盛的草叢裏哭起來,“妹妹!我來看你了!”

低微的哭泣聲**漾在初秋的夜裏,淒慘而帶著綿綿涼意,不遠處的樹林中藏著緊隨而來的柳二蛋。

他發出幽光的雙眸死死地盯著痛哭的暮傾雲。

暮傾雲哭夠了,向那大槐樹叩了三個頭,這才沿溝渠向前走去。

地勢越來越高,喜潮濕的植物愈加地茂盛。

沒有多久,她來到水的源頭古井邊。

古井緣沿地,確切地說是一口很大的古井,直徑應有四五米,水很滿,略低矮的旁邊建了一個長方形的水池。

井水便順著出口處流向水池,水池有幾十個平方那麽大,水約有一米多深,而夜空的那輪彎月映照在水中央,讓池水看起來更加清澈晃亮。

她咚地一聲跳到水池裏,水花四濺,任池水全淹沒了她。

秋天的水有些涼意,可思緒已經正常的她顧不得,隻想把身上的泥巴洗個幹淨。

樹後盯著暮傾雲的柳二蛋看著她沒入水裏,就習慣性地蹲著,宛如一隻狩獵的野獸,而他的側麵,十米之處多了一個人,那人一雙陰險的眼睛也在緊緊地盯著水池。

兩個盯哨的人注意力好似全在暮傾雲身上,好似全然未覺對方。

嘩地一聲水響,她脫水而出,擼了把臉上的水漬,蹲在水中搓洗起超極癢癢的頭與身上來。

三個月沒著水,已經到了極限,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會這般耐癢。

直到皮膚泡得發白,心裏的包袱甩了,這才神清氣爽地爬到水池邊緣坐著,用手指梳理著濕漉漉的青絲。

天仙子的歌曲的又從她小嘴裏婉轉溢出,隻是動聽的聲線裏多了絲令人掉淚的傷感鼻音。

她久久地坐在池緣,一邊哼著歌,一邊仰頭看著天上的那輪明月。

直到月兒偏西,才站了起來,足尖輕點,向靜香閣的方向飛襲而去。

靜香閣裏太妃的臥室雖沒點燈,可先皇靈牌前麵燃著兩隻白蠟,由此,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

又如逃宮的那晚一樣,冥冥之中,太妃霍地睜開眼來。

她的眼裏沒有驚詫,多了絲不易看見的隱痛,“你來幹什麽?”

暮傾雲低下頭,心裏有很多問題,然而,溝渠邊的失敗,讓她蒙上了一層恥辱,那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地咽下。

她不敢看太妃的眼睛,緩緩地站起,隨口道了句,“我隻想來看看你!”

沉默了幾秒後,太妃慢慢地坐起,靠著榻頭,瞅著背影寂落的她,“屏風上有幹的內衣!”

暮傾雲突有種想哭的感覺,小嘴癟了癟,極力忍住。

外麵的衣服雖被冷風吹得潤了,可裏麵的內衫卻仍濕嗒嗒地緊貼著身子,十分難受。

她輕柔地脫著破爛的夜行衣,從屏風上扯了件幹淨的內衫換上,複又把夜行衣穿上,這才凝望著臉色和軟了些的太妃,躊躇再三,還是問:“太妃!你有苦衷,是嗎?”

太妃移開目光,看向帳頂,猶豫會兒,好似下了重大決心,輕輕地道:“哀家真的不想離開皇宮。你好,曦兒好,哀家就安心。你要做的事,曦兒要做的事,不必顧忌哀家!各人自有各人的宿命!”

原來太妃心裏什麽都明白,她臉上總是掛著冰霜,隻是不想關心牽掛她的人受到傷害,可她不懂,她的決定一直讓兒子束手束腳,隱忍受辱。

“我會救你出去!”她懂了太妃為何惡顏相向,也不再多廢話,轉身向屋門走去。

天邊已現一抹魚肚白,所以她得盡快回到死牢。

洗了個澡,倒在亂草中,睡得從未有的香甜,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喚吵醒了她。

“王妃!”

暮傾雲霍地從夢中驚醒,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竟是殘陽。

這是在做夢嗎?殘陽怎麽來死牢了?

她欣喜交集地把住鐵欄柵,“南疆開戰沒有?”

風塵仆仆的殘陽也是一臉的喜色,拱了拱手道:“沒有!”

她始終記得王薈是原身的仇人,便急著問:“那……王薈?”

提到這事,殘陽有幾分得意之色,便一一道來,“卑職在趕住南疆的同時,想到了宣旨的王薈,便調轉馬頭,不想,就遇到徐武正準備截殺那狗官,我便阻止了徐武,以大局為重,挾著狗官繼續前往前疆,以便他不時向京城傳送平安的消息,卻沒在關嶺郡停留,改為扮著商人直接出關,把那狗官交給鎮守在關雁郡的虎一博大將軍。”

“好辦法!”暮傾雲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大讚殘陽。

“可待得卑職回來,就怎麽也找不到王妃了!”說到這,殘陽垂下了頭。

往南疆一個回來,最少也要三個月,而他也是剛到皇宮沒幾日,可身份的暴露,讓他隻能在夜裏暗中尋找暮傾雲。

他搜遍了皇宮,都沒找到暮傾雲,還差一點把有宮人住著的梅苑翻了個底朝天。

“不怪你!”任誰也想不到,一直享受著香妃待遇的暮傾雲會被關在死牢。

“王妃!卑職救你出去!”殘陽說著話就要劈鎖。

她伸手按住那鎖,向他耳邊一陣低語。

殘陽露出為難之色,一時沒有說話。

她斬釘截鐵地道:“此事比我的生命重要,取了那半截遺旨後,別回來,速趕往南韁,等著王爺回轉吧!”

殘陽的臉突幻著顏色,此事真的十分重大,但他還是擔心地問:“可你難道還要在這裏住下去嗎?”

她滿目蒼涼,無力地靠在鐵欄柵上,想起了李月素,想起了夏侯子曦,覺得再無顏見徐武與夏侯子曦,便輕輕地道:“我現在武功大漲,若想出去,很容易,但我實在不懂夏侯一落為什麽就這樣一直把我關在這裏不聞不問,我得好好想想。”

“那你保重!”殘陽略思考,覺得她曆來就十分固執,從未聽過下屬的話,便向她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暮傾雲看著殘陽遠走的模糊背影,最後苦苦一笑,可她還沒安然地閉上眼,就見柳二蛋從深處突然走來。

她的心一驚,大腦在次時閃出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剛才的話被柳二蛋聽了去?他是真心幫她,還是受了夏侯一落的指使暗中照顧於她?

柳二蛋身法很快,顯然是追殘陽去了。

她急伸出手,“柳二蛋!我想與你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