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和蘇逸軒的婚禮籌備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婚禮按照曉荷的意思是找個雅靜的地方,請一些比較近的親朋好友吃個飯就可以了,他們這個年紀,早就知道日子不是過給別人看的,鋪張的婚禮讓別人累,自己更累。
蘇逸軒對曉荷的建議持反對態度,他的意思是婚禮一定要在本市最豪華的酒店定最高級的婚宴,婚禮也一定要熱鬧隆重,按照他的話說是他們年輕的時候沒有這個條件享受,如今有條件了,一定要把失去的、錯過的都補回來。
曉荷看著蘇逸軒信誓旦旦的樣子,想著她這個年紀再像年輕的新娘一樣穿著婚紗站在那裏,怎麽想怎麽覺得滑稽。但是她沒有就這個問題再和蘇逸軒爭執,經曆過一次婚姻之後,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定要爭論出結果的,適當的妥協反而是婚姻中製勝的法寶。
結婚的酒店預定好了,婚紗也預定好了,新房的裝修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有一天蘇逸軒突然開玩笑說:“曉荷,咱們該去民政局辦理結婚登記了啊,不然你有一天反悔了,我到哪裏找你去?”
曉荷很快笑著說:“好啊,登記就登記,你是鑽石王老五,應該是我怕你跑了才對。”
於是兩個人商定在曉荷生日的這天去辦理結婚登記手續,生日和結婚紀念日在同一天,又好記又有特別的紀念意義。
對於結婚登記,曉荷雖然表麵答應得很痛快,但內心裏卻是說不出的迷茫,這種感覺與當初和魏海東結婚時完全不同,那時的她是充滿了期待、充滿了憧憬的。
可是現在,她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種憧憬和悸動的感覺,相反,一想到即將要和蘇逸軒生活在一起,她就感覺緊張和不真實。
曉荷知道這種緊張和不真實的感覺是因為她還沒有從心裏接受蘇逸軒。她現在才知道婚姻留給一個人的印記是根深蒂固的,盡管在現在的生活中她刻意不去想魏海東、不去想從前的生活,但是魏海東的影子總是如影隨形,比如她看到一對情侶在路上走就不由得想起和魏海東在一起的情景;在商店看到一件衣服,她第一個想法就是魏海東穿上會不會好看;和蘇逸軒一起逛街,有好幾次她都差點說出:“海東,你看這個好看嗎?”
曉荷對自己這樣的狀態很不滿意,她覺得自己選擇了和蘇逸軒在一起就應該一心一意地對待蘇逸軒,可是她又時常控製不住自己的思想。
然而,不管怎麽樣,她都將要成為蘇逸軒的妻子、開始新的生活了,這一切都像她的人生一樣,已經無從、無法更改。
曉荷第一次產生了信命的念頭,可能冥冥中真有造物主決定每個人的宿命吧,任你怎麽掙紮也逃不出那張無形的網,既然怎樣都是徒勞,還不如坦然地接受。
在這樣的心理安慰下,曉荷對即將到來的結婚登記倒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生日這天,她很早起床,因為蘇逸軒說九點來接她去結婚登記處,起床後看時間還早,她就給自己煮了一碗麵,在心裏祈禱自己新的一歲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的。
吃麵的時候,曉荷的手機短信提示響了一下,她以為是蘇逸軒發短信提醒她時間,打開一看,卻是魏海東發來的,短信隻有短短六個字:祝你生日快樂!
曉荷緊緊握住手機,呆呆地看著那六個字,往事紛遝而來。在生活中,她和魏海東都是那種對別的節日不感興趣,偏偏對生日比較在意的人,因為他們感覺別的節日都是大家的,唯獨生日是屬於自己的,想到多少年前自己是在這個日子出生的,也就感覺很特別,於是格外看重。
剛結婚的時候,每當曉荷過生日,魏海東會笨手笨腳地到廚房給她煮麵,有時候不小心把手燙傷了,有時候麵煮坨了,但是因為有這份心,她都吃得很開心。後來有了孩子,因為天天特別愛吃蛋糕,他們就改成買蛋糕慶祝生日,一家三口唱完生日歌、吹完蠟燭,然後切蛋糕、分蛋糕溫馨場景,成了曉荷對生日的最大渴望。
可是後來,隨著他們不斷的誤會和疏遠,溫馨的生日場景再也沒有出現,她以為他早已忘記了,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
想到這些,曉荷的心中湧起一種辛酸中夾雜著痛楚的甜蜜,看著手機的眼睛也模糊起來,但她想著一會兒就要和蘇逸軒去結婚登記處登記了,擦擦眼角的淚水在手機短信中輸入謝謝兩個字。
輸完字,曉荷看著那兩個字,想到曾經如此親密的兩個人居然如此陌生了,淚水又忍不住湧出來,想了想到底還是把那兩個字刪除了。
刪除短信,放下手機,曉荷看到碗裏的麵條已經坨了,也就沒心思再吃了,她正要給蘇逸軒打個電話問問怎麽還沒來,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電話是蘇逸軒打來的,他說工地臨時來了省建委的檢查團,他要陪同檢查,要等檢查團走了之後才能去結婚登記處,而且他的戶口本一直放在辦公室的抽屜裏,昨天走得匆忙,忘記帶回來,所以需要曉荷到辦公室拿著戶口本後去結婚登記處和他會合,然後一起去辦理結婚登記。
曉荷雖然對蘇逸軒的安排有點不高興,但想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蘇逸軒是為了工作,也就釋然了。不過放下電話,曉荷回想起來以前的事情,也發現自己確實對蘇逸軒特別寬容,同樣的事情放在蘇逸軒的身上她覺得沒什麽,可要是放在魏海東的身上,她的反應要大得多。
對於這個現象,曉荷自我分析,可能是因為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她成熟了,也可能是因為不愛,所以不苛刻。
想到這一點,曉荷嚇了一跳,真的,她現在才發現她對蘇逸軒的感覺真的談不上愛,她麵對他不會有那種心潮翻湧、臉紅心跳的感覺,幾天不見,她也不會有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思念。
相反,對於魏海東,她總是不自覺地留意他的消息,每次天天從他那裏回來,她總是忍不住拐彎抹角地打聽他的消息。聽到天天說爸爸感冒了,她會很擔心,好幾次拿起手機想給他發條短信讓他注意身體,可是想想又放下,他們都已經離婚了,她這樣算什麽呢?聽天天說爸爸戒煙了,她在高興的同時又有點心疼,他煙癮那麽大,猛然戒煙能忍得住嗎?熬夜工作的時候靠什麽提神呢?
總之,隻要聽到關於魏海東的事情,曉荷就好長時間心神不定的,有時候,她感覺自己變成了兩個人,一個她像魂魄似的縈繞在魏海東身邊,另一個她身不由己地麵對現實,不得不和蘇逸軒結婚,所以她和蘇逸軒在一起的時候常常走神,這讓蘇逸軒很不高興,她隻好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和魏海東有關的事情。
想著想著,時間已經不早了,曉荷趕緊收拾收拾出門,她打車來到公司,找到蘇逸軒的秘書說明來意請她幫忙開門。秘書很熱情地去開門,再也不是以前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樣子,這讓曉荷深深感歎人的兩麵性。
秘書開了門,請曉荷進去,然後很體貼地給曉荷關上門,悄無聲息地退出去。曉荷才一步一步往蘇逸軒的辦公桌走去,雖然蘇逸軒的辦公室她進來很多次了,但她都是工作的時候進來,還從來沒有仔細打量過呢。
現在一個人呆在裏,曉荷還是感覺很新奇的,她仔細地打量著這間全公司最重要的辦公室,蘇逸軒的辦公室不是很大,但辦公家具卻是很考究的,整整一麵牆的書櫃、進口的真皮沙發以及做工考究的辦公桌椅,都散發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高貴。
曉荷坐在轉椅上,撫摸著光可鑒人的辦公桌,想到這裏對她來說不再高不可攀,虛榮心有了小小的滿足。
坐了一會兒,曉荷開始拉開蘇逸軒指定的抽屜尋找他的戶口本,抽屜裏的東西很多,也很雜,有他的女兒苗苗小時候的照片,有客戶送的小禮物,甚至還有蘇逸軒上大學時的照片,曉荷看著那張照片,年輕的蘇逸軒穿著那時候流行的夾克衫站在山坡上,風把他的衣服吹得鼓起來,他看著遠方,躊躇滿誌的樣子。
曉荷很感動,放下照片一件一件翻看著抽屜裏的東西,從這些東西可以看出,蘇逸軒也是一個很念舊、感情很豐富的一個人。
其實對於蘇逸軒的感情,曉荷也是很感動的,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想找什麽樣的女人都可以的,可他偏偏對青春不再的她一往情深,按照道理,她應該對應他的情感,也對他一往情深才對,可是感情向來是不受個人支配的,她隻能盡力控製自己不去想魏海東,努力在以後的日子做個賢妻良母。
戶口本找到了,在抽屜的最下麵。曉荷拿出戶口本,卻發現戶口本下麵還有一個信封,信封裏的東西厚厚的,她有點好奇,拿起信封想看看裏麵是什麽,可是還沒等她打開信封,裏麵的東西就嘩啦一聲掉了出來。
信封裏是一些照片,反扣在地上,曉荷拿起來看了看正要放回信封,卻猛地愣住了:照片上的人居然是魏海東和林菲,他們坐在餐館裏,一邊吃飯一邊說著什麽。強烈的好奇心讓曉荷拿著照片一張一張往下看,照片采用的是連續拍攝,魏海東和林菲的一舉一動都像連環畫一樣被拍了下來。
曉荷的大腦一時間拐不過彎來,她仔細地翻看著那些照片,腦子裏反複想著:蘇逸軒怎麽會有魏海東和林菲的照片呢?這些照片上顯示的時間是七月份,難道蘇逸軒早就知道魏海東和林菲有來往?
突然,曉荷的腦子晴天霹靂般靈光一閃,她想起那一天蘇逸軒約她去看望他母親的突然,想起他在醫院的時候閃爍的眼神,想起他帶她去吃飯時的篤定和熟門熟路,想起他去停車的漫長時間和適時的出現,想起他們醉酒後的纏綿•••
曉荷一時間感覺渾身冰涼又內心狂熱,她不能相信那一切都是被人為地安排好的,可是她也不能相信一切都是那樣的巧合,而且手中的照片又向她重申了這一點,她感覺蘇逸軒肯定有什麽事情瞞著她。
重重的迷霧讓曉荷感覺喘不過氣來,她迫切地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想到這裏,曉荷果斷地拿起照片,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
她的身後,淩亂的抽屜裏放著本來要拿的戶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