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裏詭異沉默了幾秒。

時螢看不到梁榆和王清姿的表情,隻看到駕駛座上,一直沒有說話的陸斐也意味深長地挑眉,側目過來,聲線低沉:“你還有這種誌向?”

難以忽視的壓迫嗓音,落到時螢耳中,隱約含著遏抑的惱火。

她有種被捉奸在床的既視感,強顏歡笑地開口:“榆姐開玩笑的。”

如果可以,她已經想要裝病,迅速逃離這令人窒息的車廂。

可是眼下車子開出繁華市區,下了高架,別說公交和地鐵站了,馬路上連個出租車都沒有,她隻能掏出包裏的耳機,戴上聽歌,將壓力隔絕。

梁榆察覺氣氛不對,卻很茫然,幹脆換了個話題:“坐得我都困了,陸par,要不放會兒歌吧。”

陸斐也左手打著方向盤沒說話,冷冷瞥了眼時螢,伸出右手撥弄兩下,點開了車載屏幕的音樂。

下一秒,猝不及防的歌聲在原本寂靜的車廂響起。

耳機裏的音樂斷了。

梁榆盯著屏幕上的流行樂,有些意外:“陸par,這是你的歌單?”

“不是。”陸斐也淡聲搖頭。

梁榆看向摘下耳機神情古怪的時螢,張了張嘴:“時螢,你的啊?”

說完,她又覺得劇情不對,笑著看向王清姿,解釋道:“王小姐別誤會,她老蹭陸par車回家,忘斷藍牙了吧?”

時螢微頓,隻能點頭:“是啊。”

她肯定,陸斐也絕對是故意的。

半小時後,時螢總算在男友和情敵的共處中,安全抵達了度假村。

本來還想著避嫌,可下車時,陸斐也壓根沒理她,留給她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就撇下她放在後備箱的行李,轉過身,冷漠而瀟灑地走進了溫泉酒店。

搞得梁榆一臉疑惑,小聲問她,是不是又不小心得罪陸斐也了。

在前台分房間時,時螢將單人間讓給了王清姿,和梁榆去了雙人間。

自知捅了婁子,進門收拾好行李,她趁著梁榆去餐廳吃飯的功夫,連忙躺上床,愧疚地打字:“你生氣了嗎?”

她沒有哄人經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時螢忐忑等著男人回複。

間隔了好幾分鍾,陸斐也才回複過來:“你覺得呢?”

她覺得他生氣了,可她能說嗎?

陸斐也:“不過,我倒是明白了一件事。”

時螢心虛詢問:“什麽事?”

陸斐也:“隱瞞戀愛關係,是為了等玩膩了,拍拍屁股走人?”

因為早就準備包養小帥哥,所以故意隱瞞戀愛關係,到時事了拂衣去,片葉不沾身。

時螢:“……”

怎麽這個邏輯看起來,還挺完善。

時螢自覺蒙冤,趁機反將他一軍:“你這是過度聯想,我才沒那麽渣,而且你不也隻瞞了榆姐他們,還分組發朋友圈,讓別人都知道你戀愛了。”

說告知一部分人,結果連萬年沒聯係的方景遒都知道了。

出爾反爾,他還好意思說她。

陸斐也停了幾秒,言辭藏著探究:“哦?你怎麽知道我分了組?”

時螢:“……”

糟糕,露餡了。

背著秘密談戀愛太有壓力,她原本想的是,幹脆承認方景遒身份算了,現在卻遲疑了。

戀愛地位此消彼長,她如今就能輕易被他拿捏。要是讓陸斐也知道她上學的時候幾乎奉他為偶像,以後還怎麽掰回一城?

不行不行。

思索間,開門聲傳來。

是梁榆吃完飯回來了,時螢趕緊收起手機。

舟車勞頓,兩人躺在**休息了會兒,醒來後帶齊了東西,去了緊鄰房間的露天溫泉。

溫泉酒店依山而建,整體是古雅的園林設計,隔開的私湯對麵,是一片蒼翠的竹林,清幽別致。

溫熱氤氳的霧氣中,時螢和梁榆穿著單薄的泳衣,各自端著杯飲料,靠在溫泉池旁聊天。

時螢剛掀開披在肩膀的浴巾,梁榆羨慕的眼神就盯了過來。

湯池的泉水清澈見底,時螢肌膚白得有些晃眼,悶熱溫度下,泛起了淡淡的嫣紅,唇色都比平常鮮豔了幾分。

“天呐,你怎麽這麽白,瘦倒挺有料,你以後的男朋友可真有福氣。”梁榆語氣揶揄,順手在時螢腰間摸了一把,感慨完,又開始傾吐八卦:“對了寶貝,你看陸par和王小姐,是不是還挺合適的?”

“啊?嗯。”時螢低頭應聲。

沒注意她的遲疑,梁榆繼續道:“應該是心情好,老板最近加班都少了,想把陸par搞到手的女人多了,可王小姐出現後,連科榮那位鐵娘子也泄氣了。”

“王小姐是很漂亮。”時螢垂下黑漆漆的眼睫,隨口附和。

即便因為情敵身份別扭,她依然能夠欣賞到王清姿的美。

說沒有危機感是不可能的,可陸斐也從不缺乏愛慕者,如果男人真想變心,也不是她能改變的。

“我聽曹律說,要不是大三那年陸par出國交換,沒準他們早在一起了,看王小姐的意思,是覺得當初遲疑了,想要挽回。”

“挽回?”時螢皺了下眉。

梁榆低頭喝了口飲料:“是啊,你覺得王小姐能成功嗎?”

“我不知道。”時螢搖了搖頭。

事實上,王清姿不知道她和陸斐也的關係,也沒什麽可避嫌的。

如果對象不是陸斐也,時螢或許不會想要隱瞞戀愛關係。就因為是他,她怕還沒有醞釀好底氣,過快承受外人的目光,也無法一個接一個地□□。

如果他們當年真有誤會,陸斐也會因為王清姿的挽回而回頭嗎?

……

泡完溫泉出去,兩人在更衣室換了身洗浴服,走去了寬敞的休閑區。

這裏的娛樂項目一應俱全,除了桌遊、麻將和台球桌,還有單獨的小型影院。

不遠處,德盛的一群人正圍坐在桌遊的長桌前打牌,十分熱鬧。

室內的暖氣開的很足,陸斐也穿著一件寬鬆的純白T桖,灰色運動褲,修長的雙腿隨意支著,黑短的發茬貼著微低的後腦,露出一截冷白修長的後頸,側過臉時眉眼倦淡。

在左邊的曾律臉色謹慎地出完牌後,男人模樣懶散地扔下手中最後一張牌,清晰分明的指骨抵在花色牌麵上,散漫一笑:“走了。”

陸斐也背對著時螢,右邊的位置上,坐著身披白色浴巾的王清姿。

在陸斐也清牌之後,桌上眾人也陸續把手裏的牌打完。

最後,王清姿微笑著搖了搖頭,臉色懊惱地放下手裏的牌,歎了口氣:“不好意思,我輸了。”

曾律嗓門洪亮,大聲開著玩笑:“隊友輸牌,咱剛可說好了,懲罰得陸par頂啊。清姿,你幫他抽一個。”

時螢剛才就聽梁榆說,曾律也是A大畢業,算王清姿半個師兄,關係熟絡,沒少起哄撮合陸斐也和王清姿。

嬉笑間,有同事看到了梁榆和時螢,立馬招呼道:“梁榆,你和時螢過來一起玩啊,馬上下一把了。”

“咱們也過去坐吧。”

梁榆拽了拽時螢。

時螢收回視線,點了點頭。

長桌上隻剩了一處空位,兩人在陸斐也對麵坐下。曾律順手接過王清姿抽出的簽,念出了上麵的懲罰。

“微信第一位聯係人的備注。”曾律把簽放下,打趣地看向王清姿:“清姿,可不能讓他作弊,你來看吧。”

陸斐也不置可否,整個人懶散地靠在那,似有似無地抬了抬眼,滑開手機遞了過去。

時螢察覺到視線,局促地低頭。

也不知道他的氣生完沒。

“霂霂。”王清姿把備注念出,盯著那個頭像,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輕柔的嗓音,讓時螢心裏一顫,而後下意識看向陸斐也。

他什麽時候改的備注?

陸斐也若無其事地撩起眼皮,淡淡瞥她一眼,隨後抬起麵前的飲料,輕昂著下巴,灌了一口。清瘦的頸線筆直流暢,喉結上下滑動,似有似無地勾人。

曾律也皺起眉頭,看向身旁的男人:“霂霂是誰?你家裏人?”

他還想搶過手機看一看,陸斐也卻動作利落地把手機截回,跟著漫不經心地開腔:“這是額外的問題。”

“還挺賊,行了,下一把。”曾律拍了拍陸斐也肩膀,收回了好奇。

抽簽決定組隊,場上有十來個人。

時螢每局都分到了陌生的隊友,跟著玩了幾把,有輸也有贏,幸運的是沒撈到懲罰。

沒多久,眾人便散了場。

牌局結束後,她沒吃午飯的饑餓感上來,跟準備回房間睡覺的梁榆打了個招呼,一個人走去了酒店餐廳吃飯。

下午四點,還不到吃飯時間,餐廳裏的人不算多。

可時螢沒想到,自己剛找了位置坐下,就遭遇了一位不速之客。

“時小姐,有空聊聊嗎?”

時螢抬眸,看著眼前的王清姿,輕聲點了點頭:“請坐吧。”

王清姿看著正掃碼點餐的時螢,笑了笑,沒有任何準備地開口:“你們在一起了嗎?”

你們。

很明顯,指的是陸斐也和她。

時螢眼神微動,心裏有些意外,緊接著,就聽到對方的解釋。

“抱歉,剛剛做遊戲的時候,看到了他的屏保。”王清姿彎了彎唇,秀眸微抬,視線在時螢臉上略過,“沒想到,你才是正確答案。”

陸斐也的屏保?她還真沒有看過。

時螢低頭避開視線,安靜聽著對方繼續敘述,沒有將人打斷。

“有沒有人和你說過,我大二跟他表白,卻被拒絕了,他說他大三才想談戀愛。那時候我是華風杯的主持人,也是為數不多能跟他說上話的女生。”

“我覺得這個借口很奇怪,可他也沒有和其他人在一起,反而是大三那年,我主動放棄了。”

說到這,王清姿歎了口氣,低下眼眸,語氣似是有些遺憾:“再然後,他出國交換。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耿耿於懷吧。”

“其實剛剛在車上,我就多少猜到了些,是挺不服氣的,怎麽晚了一年,就輸了呢?”

對於王清姿來說,倒也不是非陸斐也不可,隻是她很少碰到對她無動於衷的男人,也產生了征服的欲望。

言畢,王清姿複而看向時螢,盯著她緩緩開口:“不過我不是輸給了你,而是輸給了他。”

“那看來,我很幸運。”

時螢頓了頓,扯出些許笑意。

此時,服務生將她剛剛點的餐送了上來,時螢低下頭,默默吃著那份意麵,沒有再說話。

王清姿見她無動於衷,突然笑了笑:“怎麽,我喜歡你的男朋友,可是你好像並不厭惡我?”

“你還會做其他事嗎?”

時螢放下餐具看向她。

王清姿動人的眼神微轉,似是而非地回:“誰知道呢。”

時螢點了點頭,繼而道:“如果你真做了出格的事,我或許會討厭你,但我更在意陸斐也會怎麽做。”

“怪不得你能和我表妹成為朋友,你們都有種犯傻的天真。”王清姿柔細的胳膊支在桌上,托著腮看她。

時螢彎唇:“是嗎。”

“可你抓得住他嗎?”

王清姿故意似的問。

時螢頓歇幾秒,隨後搖了搖頭:“我抓不住一個自由的人。”

她喜歡陸斐也,也會因為王清姿出現在陸斐也身旁而不悅。可如果陸斐也真放不下王清姿,她又能怎麽辦呢?

戀愛關係束縛的隻是道德感,束縛不了人心。決定表白前,時螢就知道戀愛會有苦果,可她還是舍不得,不管不顧地紮身了。

王清姿的話她會聽,卻不會因為三言兩語動搖,離開陸斐也。

“你倒是很有趣。”

看著軟弱,卻還堅守著底線,麵對外人眼中不匹配的戀愛,也很通透。

王清姿問完了想問的,最後笑著看了時螢一眼,然後起身離開。

……

走到拐角的洗手間時,王清姿望著倚在一旁清瘦身影,止住了腳步,抬眸問:“不放心等在這,是怕我吃了她?”

陸斐也撚滅了煙蒂,灰白煙霧很快飄散,他瞧著不遠處的時螢,忽地輕笑了聲,散漫勾唇:“你恐怕吃不了她。”

“我一直以為,我們才是同類人。”

懂得權衡利弊,及時取舍,才能走出沒有差錯的人生。就像她當初雖然喜歡他,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收手。

陸斐也移開視線,寬大的掌骨一攏,收起反著光的銀質打火機,聲音沉倦:“其實不太一樣。”

“前段時間我還在想,你是不是怪我在你狼狽的時候選擇放棄?”王清姿抱臂站在那,自嘲一笑,隨即道:“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可那個時候,就算換做是她,會堅持下去嗎?”

陸斐也插著兜立在跟前,垂著眼瞼沉吟片刻,嗓音低沉:“我不需要她堅持。”

起初的想法,的確是希望有人陪著,後來才明白,原來她不在更好。

“她就這麽不一樣?”

王清姿尚有些不甘心。

“十歲。”

“什麽?”

陸斐也笑了笑:“其實我第一次見她,還隻有十歲。”

男人的眼神太過篤定,王清姿攥了攥手,良久舒了口氣:“謝謝,至少我舒服了一些。”

……

王清姿離開後,時螢想著剛剛的對話,又給自己點了杯雞尾酒。

她酒量很淺,沒喝兩口就暈脹。

醉意蔓上腦袋,時螢暈乎乎地想著,陸斐也和王清姿大學就認識了,是不是就因為王清姿先一步放棄,他們才沒有走到一起。

她知道自己不該在意陸斐也的過去,可還是不可抑製的苦澀難過。

淚水在眼眶打轉,身後冷不丁傳來一道磁倦的男聲,俯下來的淡淡煙草氣息將她籠罩,嗓音隱含著警告:“時螢,還學會喝酒了?”

時螢聽到熟悉的聲音,眯眼回過頭,辨認清楚人後,低下頭,沒來由地小聲問了句:“王清姿漂亮嗎?”

陸斐也挺直的眉梢微動,不緊不慢地在她身旁坐下,跟著扯了下嘴角:“還行吧,沒你漂亮。”

“你撒謊,她可漂亮了。”時螢眉心凝起,緊抿著唇控訴。

“是麽,那你沒聽過,情人眼裏出西施?”陸斐也抬手捏了捏她的臉,見女孩醉眼微醺,愣愣盯著他,又問了句:“怎麽,呆住了?”

時螢停滯後,突然捂住嘴,略顯傻氣地嘿嘿笑了聲,喃喃道:“甜言蜜語果然很好聽。”

就算是謊話,也很好聽。

像是引人沉淪的毒藥。

女孩眯了眯眼,黑亮璀璨的眸子停留在陸斐也挺直的劍眉,又緩緩移去眼睛,最後落在微揚的薄唇,她伸出細白圓潤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蜻蜓點水般,一觸而過。

原來……是軟的。

她皺了皺眉,也不知從哪裏滋生出一股勇氣,就這麽生硬湊了上去,沒成想,男人倏然抬起的冷白指骨發力,抵著她的額頭,不慌不忙地側頭避開,過分清醒的視線微眯著掃來。

時螢的偷親沒有得逞。

“你怎麽不讓我親你?果然,你還是喜歡王清姿的,你這個渣男。”時螢嗓音軟糯,還帶了些哭腔。

陸斐也寬厚的掌心攬在她腰間,低下眼,另一隻手掰過她的下巴,注視著懷裏的人,漆黑的眸子愈發深沉,眼睫下遮了層淡淡的陰翳,勾唇道:“渣男?要是現在讓你得逞,明天你就後悔了。”

“我才不會後悔,你不知道,我可喜歡你啦,怕你真的被王清姿搶走。”時螢嘴裏小聲嘀咕著,又輕閉著眼睛,身子緩慢蠕動了兩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懷裏。

然而覆在腰間的掌心太過炙熱,隔著洗浴服輕薄的布料,燥熱的熱度不斷延燒。

“時螢,你吃醋了。”

陸斐也嗓音沉啞。

時螢本能地搖頭:“沒有,我不該吃醋,吃了醋,你就不喜歡我了。”

“吃醋還憋著?”陸斐也被她古怪的邏輯逗笑了,修長的指骨鉗著她的下巴,聲音倦淡:“聽著,你有讓我哄的權利,不用太講道理。”

作者有話說:

螢寶:不給我親,果然是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