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舟哥出國的時候我才上初中,都快差輩了,哪裏算青梅竹馬。”時螢故意別開臉,小聲嘀咕著:“再說了,我是想告訴你,是你沒有聯係我。”

“是嗎?”陸斐也聞言輕笑了聲,慢條斯理地掏出手機,隨手點開兩人冷戰的對話框:“難道不是你不想理我?”

最後一條消息明明晃晃地擺在麵前,是時螢在氣頭上回去的那句——

“沒空。”

“我——”時螢倏然哽住。

硬要較真,那天不歡而散後,陸斐也確實打過一通電話,被她拒接,又發了微信。

時螢一直以為,她性格足夠平和。哪怕是和方景遒吵架拌嘴,也很少不講道理地亂發脾氣。可是現在的她,卻別著情緒,不太想跟陸斐也講道理。

好像戀愛以後,她並沒有預想中的小心翼翼和患得患失。

見時螢沉默不語,陸斐也低下眼,摸了摸她的頭發:“生氣了?”

時螢頓了下,抬頭看向他,片晌問了句:“上次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為什麽要裝成錢醫生和她聊天。

陸斐也沉默幾秒,眼神散漫地開腔:“我承認,隱瞞身份的確有私心。不過時螢,既然要追你,總該對症下藥吧。”

言罷,男人淡笑一聲,繼而道:“如果你想追究,我們是不是也該談談,你招惹我之後半途而廢,再見麵又假裝不認識我的事?”

此話一出,時螢理直氣壯的姿態不禁弱了下來,啞然了許久。

陸斐也懶洋洋盯著她,漆黑的眼眸中映出女孩的眼神變化,停了好一會兒,他饒有興致地幫時螢把勾在背包肩帶的發絲捋到耳後,嗓音低沉:“其實照結果來看,應該是你賺了。”

“什麽叫我賺了?”時螢不解皺眉。

陸斐也漫不經心地勾起嘴角,解釋道:“說到底,你並沒有損失什麽,卻憑白多了一個男朋友,算不算賺了?”

男人說完,有意停頓了下,含著審視意味的視線掃過,跟著將手中的粉色掛件還給她,強調道:“還是說,你覺得自己因此錯過了青梅竹馬,不太滿意現在這個結果?”

陸斐也有理有據地說完,一下把時螢繞了進去,無可辯駁。

他隱瞞身份是情有可原,而她要是繼續追究,倒成了朝三暮四。

時螢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別人會說不要和律師談戀愛。因為溝通時,很容易陷入對方的邏輯。

更神奇的是,她居然被陸斐也說服了。她的確沒有損失什麽,也的確……因此多了一個男朋友。

“就算這件事扯平了,可是……”

時螢話說一半,忽而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無理取鬧。

陸斐也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在她思索時,率先開了口:“好吧,我答應你,下次生氣,我會鍥而不舍一些。”

就算知道她不會氣太久,也會在撞了釘子後,鍥而不舍地——

多來哄哄她。

這是時螢畢業後的第一個春節,七天的假期過得飛快,快得讓她不太適應,不禁羨慕起方茼和方景遒的長假。

眼看著方景遒每日悠哉且空閑地追劇,時螢心裏不太平衡,在家屬院住了三四天,就借著處理工作的由頭回了佳宏新城。

假期結束後複工,《聖光》項目組總算迎來了綱哥三顧茅廬請回輝成的主美“鸕月”。

“鸕月”作為業內頗有名氣的資深畫師,年紀和綱哥相仿,身形卻消瘦不少,看上去也略為嚴肅。接手《聖光》的這段時間,時螢翻遍了鸕月留下的資料,不難看出對方帶領美術團隊創作原稿時的認真。

《聖光》是一部冒險主題遊戲,背景設置在一個秩序混亂的時代,一個又一個冒險者穿越而來,在孤獨旅行中結實同伴,途徑風暴漩渦的浩瀚沙漠,危機四伏的荒野森林,探尋消失在深海的古城遺跡,在每一座神秘光殿沐浴聖光,成為大陸新的守護者。

整個遊戲世界分為了九塊版圖,按照戰士、法師、刺客、槍手、治療師五種職業劃分玩家角色。遊戲裏每一幅美術畫麵都經過了精雕細琢,前任團隊花費了三年的時間,也隻完成了一半,最終因為3A遊戲製作周期太長,上市時間遙遙無期,項目團隊被迫解散,鸕月也離開了輝成。

3A遊戲的籌備是相當浩瀚的工程,美術組年終績效和項目收益掛鉤,而遊戲無法上市,就意味著一年的努力得不到回報。依照國內的遊戲市場環境,哪怕對輝成這樣的公司來說,都不太願意投入過多的人力財力開發3A遊戲。可見綱哥費了多大的努力,才說服老板和張工重啟《聖光》的開發。

美術組有不少同鸕月相熟的老同事,晨會後續完舊,鸕月路過時螢工位,看到她正在修改一幅黃沙戈壁的場景稿,驀地停下了腳步。

女孩柔順的長發隨意挽到了耳後,眉心微鎖,烏黑眼眸緊盯著屏幕,右手握著筆修改著色彩,看樣子完全沉浸在創作中。

顯示屏上,漫天黃沙的筆觸靈動朦朧,戈壁深處隱約顯現出失落的廟宇殿堂,如同沉寂沙漠中綻放的玫瑰,若隱若現的燭光透出無盡神秘。

“畫的不錯。”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時螢的專注,她轉過頭,看清來人後頓了一秒,禮貌地笑了笑:“鸕月老師。”

“樓蘭大陸這部分,我當初隻起了草稿,你畫的和我想象中幾乎一樣,是研究過佩特拉古城的資料?”

時螢點了點頭,她的確仔細研究過對方留下的古建築資料。

鸕月的興致上來,表情也不再嚴肅,笑著道:“我看過你給《旋麗》供稿的插畫,和現在的風格差別很大,尤其是場景稿的部分,進步很快,像是換了一個人。”

聞言,時螢不好意思地回:“可能心境不一樣了吧。”

她曾在綱哥那裏聽到過類似的評價,說起畫風的改變,時螢一直覺得這應該歸功於陸斐也。

他幫她突破了桎梏已久的瓶頸,陸斐也在嘉寧時的話像是一塊拚圖,使彷徨的她彌補了缺失已久的自信。

“畫師除了紮實的畫功,也需要了解地理曆史,甚至宗教建築。不過比起這些,我想你更幸運,找到了獨屬於你的靈感,希望你永遠不要失去它。”鸕月說完拍了拍她的肩膀,才笑著走開。

對方離開後,時螢久久思索著鸕月的話。

她並不知道自己是否找到了獨屬於她的靈感,但比起從小到大按部就班的枯燥,她的確從作品中收獲了很多肯定,享受著完成作品時的成就感。

時螢猛然意識到,她在短短的半年裏解開了心結,思緒豁然開朗。

曾幾何時,附中壓抑的回憶像是揮之不去的陰影,她因為薛曦刻意的言語打擊,和方茼與她不符的期望,陷入自我懷疑。為了讓在乎的人滿意,反複掙紮,不停內耗著情緒。

可陸斐也撥開了障目的迷霧,清醒而堅定地告訴她,沒有任何人該讓她自厭。

他永遠會在她茫然每一刻,肯定她的價值。

複工第一天,時螢很幸運地按時下班。程依回餘綿時特意買了特產,下班前給時螢發了消息,讓她在停車場等著自己。

可時螢在程依車前站了快二十分鍾,也沒等到對方,就連發去的微信也沒了回音。

想著因為喂食器壞了在家等待投喂的黑貓,時螢猶豫要不要發個消息先走,餘光一瞥,就看到了程依風風火火小跑而來的身影。

“等久了吧,寶貝。”

一周沒見,程依上來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係好安全帶後,她難掩激動地開口:“你一定不知道剛剛的場麵有多精彩,快問我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什麽?”時螢被程依的話勾起興致,笑著附和她。

程依一邊開車,一邊向時螢分享自己目睹的重磅八卦:“馮總老婆剛剛在公司門口狂撒照片,全都是她老公的親密照,你猜女主角是誰?”

瞥見程依神清氣爽的表情,時螢意識到答案應該是兩人同樣熟知的人。

她在腦海搜索著這位馮總平日的軼事,頓了片刻,突然產生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該不會是……”

程依長舒了一口氣,笑意盈盈地肯定道:“沒錯嘍,就是馮琳琳!”

馮總作為法務部總監,算是程依的頂頭上司。公司裏的八卦一向傳得快,方才圍觀的員工又多,程依也趁機從同事口中套出了不少消息。

“她是馮總安排進的公司,大家覺得他們都姓馮,就以為她是馮總侄女,誰能想到居然是這種關係。”

“你說馮琳琳之前針對你,該不會是因為馮總過去對你的態度吧?現在想想,這男人沒準是看你外表好騙想來迷惑你,發現你壓根不上套才放棄了。”

“聽說馮總老婆準備離婚了,人家也不傻,家裏有錢不愁後路,婚後財產又握在手裏,離婚也要扒下渣男一層皮,讓他身敗名裂。”

時螢默默聽著,又皺眉問了句:“可是,馮琳琳不是一直在交男朋友嗎?”

“她啊,靠著體麵的工作騎驢找馬,可惜找的男人有錢卻沒姓馮的大方,大概是想抓住姓馮的,想方設法懷孕了。沒想到男人還是不離婚,讓她把孩子打了。她挑了個魚塘裏的男人想結婚把孩子生下來,可現在這麽一鬧,估計和檢察院那個也隻能掰了。”

那位被馮琳琳挑中接盤的男人,就是李成尚。

時螢還記得那次相親,李成尚一心想找一個“專注家庭”的妻子。他應該也沒想到,挑到最後,居然會被馮琳琳戴了一頂綠帽子。

至於李成尚上次惱羞成怒發來的那些消息,就連方景遒都對陸斐也出國的原因一無所知,時螢猜測是李成尚做了什麽,才導致陸斐也的國獎被取消。

這麽看,對方也並不可憐。

隻能說,惡人自有惡人磨。

……

時螢跟著程依回了員工公寓。

進門後的場景雜亂不堪,地上擺放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逼仄的客廳顯得很是擁擠。

在她跟前,程依也懶得掩飾,抱起堆在沙發上的衣服,挪出空位說了句坐,就轉身進了陽台。

沒一會兒,她拿著幾盒酥餅出來,又從旁扒拉出一個購物袋,將酥餅裝了進去。

正要遞給時螢,程依餘光瞄見購物袋裏忘了取出的東西,伸出的手頓了下,不慌不忙地掏出那個藍色盒子,麵不改色地問:“前段時間淘寶打折,就多買了點,要不要送你兩盒?”

藍色盒子上,清晰印著超薄無感、潤滑貼合的廣告語。

時螢瞬間反應過來那是什麽,窘然紅起臉,咳了一聲搖頭:“不用,你留著吧。”

“怎麽不用,難不成——”程依見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忍不住打趣:“不是吧寶貝,都幾個月了,陸帥哥這麽能忍?還是說……你怕經驗不足?不敢嚐試啊?”

時螢沒料到程依毫不避諱,一時語塞,程依卻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算了,看來還是得讓姐姐教教你,等我一會兒。”

沒等時螢說話,女人就扭頭進了臥室。

再次出來時,程依耐人尋味地眨了眨眼,遞給時螢一個U盤:“喏,這個你一起帶回去,慢慢研究。”

時螢懵圈地接過,剛想問問U盤裏是什麽,鈴聲突兀響起,是程依接到了組長打來的電話,讓她把商標侵權訴訟的法院回執單發過去。

程依維持著語氣掛了電話,苦大仇深地哀嚎一聲,就喪著臉翻起塞在背包裏的筆記本。

時螢見狀,不好再打擾她,幹脆自己叫了個車,回了佳宏新城。

過年期間快遞停運,給貓新買的自動喂食器遲遲沒有發貨。陸斐也工作太忙,難以分出精力照顧,喂貓的任務便落到了時螢身上。

她剛一進門,黑貓就奔跑著迎了上來,在她腳邊討好地蹭來蹭去,順滑的毛發撓得時螢腳踝發癢。直到她走進房間開了罐頭,黑貓急切地將頭埋進了碗裏,沒再顧得上理會她。

果然,罐頭大於一切。

許是見貓吃的太盡興,時螢也不禁犯起了餓,她窩在客廳沙發吃了塊酥餅,又順道點了杯奶茶。

剛放下手機,就看到躺在酥餅包裝旁的黑色U盤。想了想,拿起U盤走進了書房。

書桌上擺著陸斐也那台備用筆記本,開機後,時螢嫻熟地輸入密碼,跟著插上了U盤。

令她意外的是,整個文件夾裏,隻有一個名稱為編號的視頻。

時螢也沒事幹,百無聊賴地點了播放。

電影式的片頭過後,她勉強進入劇情,發現這好像是一部都市愛情片,畫麵還算唯美,隻是劇情拍攝得過於粗糙。

看了十來分鍾,她才終於察覺到不對。直到不可描述的聲音和畫麵出現,時螢麵紅耳赤,“啪”的一聲,合上了屏幕。

摸著臉頰冷靜了好一會兒,她才給程依發去微信——

“你U盤裏拷的什麽?”

對方像是專門在等她,很快就回複過來——

“看完啦?我可是特意給你挑了個男主角巨帥的,聽說人家就拍過這一部,之後就被富婆包養了,絕對的珍藏版。”

“當然了,再帥也比不上你家陸帥哥,這麽帥的男人擱在家裏,你就不心動?拜托啊姐妹,趕緊支棱起來,把人撲倒。”

時螢:“……”

她怎麽都沒想到,程依居然還能如此“好為人師”,幸好陸斐也還沒回家,要是被他發現自己在看程依的“教育片”,恐怕是百口莫辯。

思及此,時螢鬆了口氣,隨即卻聽見客廳裏倏然響起一道開門聲。

沒等她起身去看,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在不遠處停下。

時螢抬起頭,陸斐也眼神漆黑,姿態疏懶地倚在門邊。他脫了深色的西裝外套掛在手臂,騰出的手拎著一袋奶茶,揚著眉看向她:“在這兒幹什麽?”

“沒什麽。”時螢壓下心底的慌亂,故作鎮定地問了句:“你怎麽回來得這麽晚?”

陸斐也垂著眼瞼走到她跟前,將手裏的奶茶遞了過去,低聲回:“和人吃了頓飯。”

“哦。”時螢隨意應聲,接過奶茶後抽出了吸管,又問了句:“和誰啊?”

“你哥。”

陸斐也答得無比自然,時螢卻愣了愣,忽地皺起眉,抬眼看向他:“你跟他吃什麽飯。”

話落,她想起兩人每回見麵時的劍拔弩張,仔細檢查了下男人的儀表,小心翼翼開口:“你們倆沒有打起來吧?”

瞥見她一臉緊張,陸斐也淡笑著回:“在你眼裏,我就是這麽解決事情的?”

“不是……我是怕……”時螢糾結著措辭,“方景遒沒有為難你吧?”

“你說呢?”陸斐也挑眉反問。

還真是不歡而散了?

時螢張了張嘴,低頭勸解道:“方景遒就那個狗脾氣,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陸斐也含笑搖了搖頭,終於不再逗她:“放心吧,你哥沒來得及做什麽,這還得謝謝你給我出的主意。”

我給你出過什麽主意?

時螢疑惑皺眉,剛想再問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抬眼時,卻看見陸斐也的視線落在了書桌的筆記本上,大腦一下子拉起了警戒。

“這是你的U盤?”

男人像是沒注意到她的失態,輕聲說完,指腹隨意自如地摸了下U盤外沿。

瞥見閃爍的指示燈,還以為是她忘了關機,右手跟著抬了抬,眼看著就要掀開筆記本,時螢騰地站了起來,連忙出聲阻止。

“等一下——”

她站的太急,慌亂中膝蓋磕在了書桌邊緣,尖銳的痛感傳來,時螢瞬間失去平衡,身子一歪,以一種略顯滑稽的姿態,直接撲到了陸斐也懷裏。

陸斐也順勢將人扶穩,似乎意識到什麽,眉峰輕鎖,不緊不慢地垂下眼,低沉的嗓音透著玩味:“時螢,什麽東西這麽緊張,寧願投懷送抱,也不敢讓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