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螢心裏緊張極了,吞吞吐吐地開了口,腦中迅速冒出一個蹩腳的理由,順勢穩住身子拔出u盤,“我借程依的U盤拷資料,連到筆記本上提示有病毒,還是拔了吧。”

陸斐也揚眉,視線落在她手心的u盤,意味不明地反問:“是嗎?”

時螢也覺得自己演技有些拙劣,怕陸斐也不相信,正要岔開這個話題,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方景遒的電話。

她如臨大赦,一下子鬆了口氣,連忙當著男人的麵摁下接通,隨口回了兩句,就掛斷了電話。

“那個,方景遒來了,我先回去了。”

時螢小心翼翼對上陸斐也的視線,好在男人沒再為難她,手扶著書桌站直了身子,低眼隨意點了點頭:“嗯。”

……

進了電梯,時螢才緩過神來,看了一眼時間,反應過來方景遒和陸斐也是一前一後來了佳宏新城。

方景遒倒是自覺得很,沒等時螢回來就自己進了門,此刻瀟灑自如地靠坐在客廳沙發上,聽見門口的動靜,視線淡淡瞥了過來,隨即輕哼了聲:“又去他家了?”

時螢頓了下,一邊低著頭換鞋,一邊避重就輕地回:“就是去喂貓。”

“嗬,他還挺會演,知道養個貓綁人。”

時螢聞言,無語地岔開話題:“那你來這幹嘛?”

方景遒張開手臂,身子往後一仰,擺弄著手機問了句:“明天有空嗎?”

“幹什麽?”時螢狐疑看向他。

方景遒停住手上的動作,卻沒回答,而是驟然想起剛剛發生在餐廳的一幕。

……

收到陸斐也主動約他見麵的消息,方景遒是有幾分意外的。

不過難得有機會給對方找不痛快,方景遒“勉為其難”地回了句“好啊”,欣然決定赴約。

為了膈應陸斐也,他特意遲了半個小時,才到了事先約好的餐廳。

誰知等自己見到對方時,陸斐也已經幹脆利落地先點了自己的餐,正慢條斯理地進食,絲毫不介意他的遲到,倒讓方景遒不太痛快。

米其林三星的西餐廳,裝修很有格調。

服務員拿來菜單後,方景遒故意指著菜單上最貴的幾個菜點,點完了,他大搖大擺地抬起頭,看向對麵西裝革履的男人,問了句:“說吧,找我來什麽事。”

陸斐也見狀淡笑一下,也不廢話,直接朝人丟來了一遝資料。

方景遒低垂著眼,隨手翻了翻,看清紙上那一堆的內容後,他磨了磨牙問到:“陸斐也,你這是什麽意思?跟我炫富?”

“你要這麽理解,也可以。”

陸斐也不緊不慢地說完,倒了杯方景遒點的紅酒,晃著酒杯好整以暇地解釋:“這些是我目前持有的不動產、存款,以及股票基金。”

男人的語氣令人不滿,方景遒皺眉看向他:“嗬,跟我有關係?”

“大概……還有點關係。”陸斐也緩緩擱下酒杯,雲淡風輕地看向對方:“我追求長久且穩定的婚姻,並不考慮離婚。當然,如果有一天時螢想要離婚,我可以承諾淨身出戶。”

方景遒聽罷,頓升一陣不悅,隨即緊皺起眉峰:“你想得倒挺美,我提醒你,你和時螢隻是在談戀愛,想進我們家的門可沒那麽容易。”

聞言,陸斐也並未生氣,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沒關係,我隻是陳述一個事實。”

“什麽事實?”方景遒挑眉。

“我身體康健,並且規律健身,擁有絕對的自理能力,沒有要照顧的長輩,能夠在經濟上負擔家庭,和你妹妹有穩定的感情基礎,所以綜合來看,你恐怕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妹夫。”

男人的話太過自信,方景遒簡直都快氣笑了,毫不留情地擠兌道:“陸斐也,你還真會自賣自誇,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不要臉?”

“隨你怎麽想。”陸斐也揚眉輕笑,適時勸告他:“不過對我苛刻,改變不了什麽。”

言下之意是,他清楚方景遒在這件事上左右不了時螢的想法,最後隻能妥協。

……

想到陸斐也剛才的模樣,方景遒又燃起一股惱火,盯著剛換好鞋的時螢,沒好氣地開口:“時螢螢,你真喜歡那個姓陸的?”

“怎麽,你大費周章過來,是又要勸我分手?”

時螢不太耐煩,明顯不想再應付方景遒那老生常談的論調。

“嗬,我勸你會聽?”方景遒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下一秒,不知從哪掏出來了個棕色檔案袋,遞給了她:“算了,這玩意先放你這。”

時螢疑惑接過:“這是什麽?”

“房產證還有戶口本,這兩天抽空請個假,跟我去趟房管局。”

“去那幹嘛?”時螢皺眉。

方景遒沒有回答,抬眼看向她,靜默半晌才輕笑了聲,移開視線,口氣不算太好:“趁你還沒被陸斐也那小子忽悠回家,這套房子過給你。”

時螢頓感訝異,一臉的莫名其妙:“開什麽玩笑,你的房子給我幹嘛。”

沉默了半晌,方景遒忽地鎖上手機,無言地看了眼時螢手裏的檔案袋,嗓音也跟著沉了下來:“讓你搬過來的時候我說過,住在這兒你上班方便。”

言畢,他自嘲地笑了笑:“而且,這兒離A大多遠你不知道?本來就是……要給你的。”

最後那句,方景遒放低了聲音。

對上他漆黑認真的眼神,時螢倏然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在向她陳述一個事實。

或許是見慣了方景遒平常摳門的模樣,時螢愣在了原地,無法接受這樣的反差。

他居然,要把房子過給她。

為什麽?

客廳裏忽然安靜下來,時螢低著頭,兀自抱著檔案袋出神。

方景遒瞧不見她臉上的情緒,歎了口氣,緩緩走到她跟前,聲線難得地溫和:“我好歹也是你哥,看著你長這麽大,就不能給你買個房子?怎麽,談了個戀愛,我倒成外人了?”

時螢搖了搖頭,開口時,輕柔的嗓音變得有些幹澀:“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猛然意識到,這或許是方景遒的一種補償。

即使不是血緣上的親兄妹,可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甚至比一般的兄妹更親近。尤其是時呈甫去世後,時螢能夠感受到方景遒突如其來的變化,即便他裝得若無其事,卻在捉弄她之餘,努力想要撐起哥哥的擔當。

母親再婚後,方景遒就在方茼和時呈甫的撫養下長大。時螢一直生活在方景遒的光環下,也承受著他的優秀所帶來的壓力。兒時曾有人開玩笑說,方景遒分走了父母半數的愛,甚至很多時候,方茼對待方景遒比對她更加寬容。

望著手裏的檔案袋,時螢突然醒悟,這些小事,或許方景遒比她還要在意。

在意他的存在給她造成的壓力,也在意他擁有方茼更多的寬容。

因此,他才想要補償。

思及此,時螢眼眶微澀,強壯無恙抹了下眼睛:“我不需要房子,你自己留著吧。”

方景遒瞧見她溫順的模樣,頓了半晌,伸出左手揉了揉時螢的頭發,故意開起玩笑:“不需要?都能瞞著我談戀愛了,要是哪天瞞著我結婚,你哥還能讓你空著手嫁出去?”

“方景遒。”時螢別開了腦袋,嗡嗡道:“你是不是想拿這些補償我?”

“是不是重要嗎?”

時螢愣了愣,好像很久以前,她也聽到過這句話。

那是方景遒剛來家屬院的時候,因為不愛說話,引來了家屬院裏的孩子譏諷。時螢已經不太記得對方具體說了什麽,隻知道對方惹惱了她,居然讓她破天荒地和人動了手。

時螢打人其實沒什麽章法,不過她平時太文靜,從未有那麽難纏的一麵。男孩像是被她嚇到了,居然敗下陣來,末了捂著臉大喊了聲:“你發什麽瘋啊,他又不是你親哥。”

好像就是那天,小男孩嘴裏威脅著跑開時,方景遒看著泄了氣後怕的她,逆光的輪廓映在視野中,他眼神晦暗,沉默了許久,沒來由地問了句:“是不是重要嗎?”

緩過神的時螢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方景遒的意思。

是不是親兄妹重要嗎?

她驀地止住了後怕的抽泣,漸沉的夕陽下,白嫩的小臉笑得很是燦爛:“不重要啊。”

……

收回飄遠的思緒,時螢抑製住酸澀的情緒,壓低了聲音:“哥,你不欠我什麽,而且……我從來就沒有介意過。”

即使偶爾會羨慕方景遒能輕而易舉地達成方茼的目標,可時螢從沒有介意過,甚至還無比慶幸著,自己在那一年多了個哥哥。

“嗯,我知道。”

不清楚陸斐也和方景遒見麵時說了什麽,方景遒過戶的態度很是堅決,無奈之下,時螢找了個最近工作太忙的借口,把房子過戶的事暫時擱置了下來。

不管怎麽想,讓她收下方景遒突如其來的“饋贈”都有些別扭。

更令時螢奇怪的是,那天過後,方景遒破天荒地反常起來,似乎不再反對她和陸斐也談戀愛。

上周方景遒來送方茼做的青團,得知時螢又去陸斐也家,也沒太大的反應,隻是放下東西離開,平淡的不像本人。

麵對“萎靡”的方景遒,時螢不禁反思起來,她對方景遒的關心是不是太少了些。畢竟大多時候,都是方景遒來找她。

沒有人比時螢更清楚方景遒社交的匱乏,實驗室長年累月的忙碌,即便有空暇時間,應酬交際他也懶得應付,和同事關係一般,生活乏味可陳。

意識到戀愛後自己對方景遒的冷落,時螢平添了幾分愧疚,正打算尋個理由主動關心下方景遒,陳如萱卻率先約了她吃飯。

……

餘綿的冬散的極快,立春後氣溫迅速回了暖。喧鬧閃爍的招牌和路燈下細看,道旁榕樹都冒了新芽。

此時過了八點,學校後街的大排檔正值喧囂,周遭的閑聊不見停歇,擺在門口的燒烤攤升起熱香垂涎的煙火。

沒一會兒,灑滿辣椒滋滋冒油的烤雞翅烤五花肉串被端上了桌。

時螢對麵的陳如萱裝扮簡單,戴著一頂黑色漁夫帽,不太起眼的隱在夜色中,寬大的帽簷遮了大半臉。

眼見烤串上桌,她迫不及待地擼起衛衣袖子,拾起一根烤串,不見外地吃了起來,邊吃還邊遞給時螢一串雞翅。

“嘖,還是學校後街的燒烤好吃啊,要不說大學生的嘴最挑呢,上學的時候,每回熬夜複習完我都得偷偷吃一頓。”

“偷偷?”

“對啊,戴個帽子口罩溜過來買,那時候一門心思學我表姐,王清姿可不吃這種嘴角抹油的東西,我還能讓她逮到?”

時螢忍不住笑了笑,想起上次在酒吧接到的電話,覺得陳如萱和王清姿的關係也沒有她說的那樣差。就像她和方景遒,有時候也會幼稚較勁。

許久沒吃過這種氣氛熱鬧的大排檔,烤串辣的過癮,時螢吃到最後已經冒了汗,猛喝了一口汽水解辣,覺得很是爽快。

鐵盤被兩人席卷一空,陳如萱抽出張紙巾擦了擦嘴上的油漬,又看了眼桌上的手機,才發現已經九點。

“不好意思啊,這麽晚了還讓你陪我出來吃東西。”陳如萱摸了摸吃撐的肚子,語氣半是埋怨:“其實今天本來是想謝謝你哥幫我忙,誰知道他有事。”

察覺到陳如萱話中的情緒,時螢抬了抬眼睫,敏銳開口:“你這是有心事?”

陳如萱扭捏了會兒,選擇攤牌:“好吧,是有點事想問你。”

她掏出手機,找出張照片遞了過來,“這個女生你認識嗎?”

時螢隨手接過,可當看清照片的一刻,黑亮的眼眸不自覺怔住,握著手機的動作也僵了下來。

那是一張實驗室門前的合影。

上麵有七八個人,大部分麵孔都很熟悉,是方景遒和他的幾位同事,然而男人左側還站著一位打扮知性的年輕女人,拍攝時側著頭,嘴角掛著微笑。

對方的打扮與上學時大相徑庭,乍一看有些陌生,仔細辨認後,五官卻很熟悉。

時螢之所以失態,是因為——

照片上的人,居然是多年未見的薛曦。

陳如萱覺察出時螢不對勁的眼神,開口將人喚回:“時螢?你認識她?”

時螢這才醒神,垂下眼回:“算是認識吧,怎麽會問我這個?”

“哦……她是華芯科技的董秘,顧勝說姓薛。”陳如萱收回手機,自顧自看了眼:“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吧?就這個眼神,她擺明了喜歡你哥。”

時螢聽罷皺了下眉,卻沒出聲。

“華芯科技和他們實驗室有合作,最近她和你哥三天兩頭見麵,他居然還和她吃過一頓飯,聽顧勝說兩個人以前就認識。我現在是不在意的哦,就是前兩天碰到了物院的張院長,你也知道,因為之前那件事,他還以為我跟你哥在談戀愛,回頭誤會了就不好了。”陳如萱給自己找著合理的理由。

時螢緩了口氣,壓下心裏那陣複雜的震驚。

附中畢業後,她從未探聽過薛曦的消息,甚至不關心過薛曦考去了哪,任憑對方消失在視野中。

時螢不想再和薛曦有任何牽扯,可薛曦居然再次出現在眼前。更令她詫異的是,薛曦居然會……喜歡方景遒嗎?

如果答案肯定,又是從何時開始的?是薛曦過去隱藏的太好,還是因為兩人近期的交集?

“怎麽了?”

陳如萱的聲音再次將她打斷。

時螢搖了搖頭:“沒什麽,薛小姐的母親是我小時候的鋼琴老師,但很早就沒聯係了。至於她和我哥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這樣啊。”陳如萱說不出的失落,頓了下又強撐著說:“算了,跟我也沒關係,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正好我要回家屬院拿東西,走回去就可以了。”

陳如萱也沒有強求,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那好吧。”

……

時螢在路口和陳如萱道了別,一個人出了A大後街,緩緩朝著家屬院走去。

遠處的喧鬧歇了下來,她掏出耳機戴上,聽著歌,讓心緒慢慢沉浸下來。

她對薛曦的情緒有些複雜,小時候的薛曦家境優渥,性格爽朗,兩人一度是很好的朋友。可那件事後,這個名字就像抹不去的陰影,連帶著附中那段密不透風的壓抑一起被她隔絕。

那時的時螢,很羨慕薛曦有個溫柔的母親。方茼向來吝嗇誇獎,時螢兒時收獲到的肯定,反而更多來自薛曦的母親。

於她而言,薛母是個言辭溫暖的長輩,所以當得知薛母的遭遇時,時螢產生了無法描述的情緒。

算不上愧疚,應該說是交織在一起的難受與無可奈何。

這也是時螢起初忍耐薛曦的原因。

舊時的薛曦活得像個公主,成績和家境都出類拔萃。然而一夜之間,父親鋃鐺入獄,母親精神失常,對於十三歲的薛曦來說,應該是無法接受的,於是她成了薛曦的發泄渠道。

然而在那麽久的語言暴力中,時螢從來沒想過,薛曦會喜歡方景遒。

時螢一向寬容,卻不是聖人,即便過去這麽多年,她依然無法心平氣和地麵對薛曦,更不必談原諒。

可命運似乎就愛開玩笑。

方景遒並不知道薛曦做過什麽,如果他喜歡上薛曦,自己是該為過去的隔閡阻攔方景遒的感情,還是為了方景遒,裝作若無其事?

時螢心神恍惚地走回了家屬院,擰開門鎖進門,才發現一向早睡的方茼居然還沒睡。

見她回來,正坐在沙發修改學生論文的方茼摘下眼鏡,問到:“怎麽突然回來了?”

客廳隻開了一盞燈,昏暗空**,方茼孤身坐在那,身上穿著薄薄的睡衣,又裹了件米色針織衫。

時螢看著母親消瘦的側影,眼睛瞬間發澀,悶聲道:“上次把身份證落家裏了,回來拿。客廳冷,你怎麽不多穿件衣服。”

“還好,這兩天暖和多了。”方茼朝她笑了笑,隨後指了指時螢的房間,“身份證我給你放桌子上了。”

時螢點了點頭,換了鞋進屋,剛裝好了身份證,轉過身,發現方茼突然站在了門口,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怎麽了?媽。”

方茼頓了頓,才不好意思地開口:“那個,聽你舅舅說,你談戀愛了?”

時螢沒想到會是這件事,卻覺得也沒有了隱瞞的必要,片晌點了點頭:“嗯。”

一時沉默。

即便關係有所緩和,可沒有方景遒這個潤滑劑,母女單獨的相處仍有些笨拙的客氣。

方茼望著沉默的女兒,停了一會兒,忽地試探著伸出了手,摸了摸時螢的頭:“霂霂,你是不是覺得,我一直對你哥比對你好?”

時螢愣了愣,驟而想到兒時的種種,隨後搖了搖頭。

沒錯,曾經她也這麽認為過,覺得方茼更喜歡方景遒。那時的她判斷標準很簡單,就是方茼的誇讚。

與她相比,方景遒得到的誇讚的確更多,可如果用這麽簡單的標準去衡量方茼的喜歡,那麽她更喜歡的人,或許是薛曦,是很多人,而不是方景遒。

對別人,方茼從不吝嗇誇讚。

時螢一度有些嫉妒,不過是很淺的情緒。教養告訴她,自己不該這樣。

“媽,其實沒什麽,很多事情,方景遒做得都比我好。”

別的不提,單單是照顧方茼這件事上,方景遒就比她更稱職。

如果沒有方景遒陪在方茼身邊,時螢也不會那麽放心地離開餘綿,他替她分擔了太多責任。

“不,媽媽從來不覺得你比你哥差。”方茼歎了口氣,“媽媽隻是害怕,怕讓你走錯了路。”

“懷你的時候,你舅媽剛和你舅舅離婚。你舅舅是個不著調的,差點毀了人家一輩子。小時候你和舅舅親,我也總怕他帶壞了你,老想著應該對你嚴厲一些。”方茼聲音和緩,“你出生的時候,我其實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當好媽媽。後來,所有人都羨慕我有你這麽貼心的女兒,我是為你驕傲的。”

我是為你驕傲的。

像是一陣暖流劃過心房,時螢倏然發現,原來這麽多年的執念,也隻是想要得到母親的一句稱讚。

“好了,我去睡了。等有時間,把人帶回來給我見見。”方茼拍了拍女兒的肩膀。

時螢笑著應聲:“嗯。”

因為年假前堆積的工作,這段時間陸斐也回來得都很晚。房子越大越顯得孤獨空**,除了定時喂貓,時螢更多時間都待在自己家。

得知薛曦和方景遒的交集,時螢沒有急著去詢問方景遒這個當事人。一方麵是怕聽到答案,另一方麵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然而心裏存著事,工作之餘一直都心不在焉,甚至連戀愛的心思都冷淡了下來。

不過陸斐也工作更忙,時螢覺得倒也不用她分心思安撫。

當然,還有一個時螢不想承認的原因。那就是“U盤事件”後,程依三天兩頭就跑來詢問她“進度”,以至於時螢每回麵對陸斐也都起了別扭,男色當前時,想法也變得過於複雜。

她將自己思想逐漸不單純的原因,歸結到程依的日常荼毒。

周三下班,時螢照例溜回了自己家,誰承想剛出電梯,就看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

“你怎麽來了?”

時螢下意識摸了摸鼻子。

陸斐也穿著修長的黑色風衣,眉眼顯得懶散。他低頭看向她,輕笑著反問:“你不來找我,我就不能來找你?”

“沒說你不能來。”

時螢小聲反駁。

陸斐也沒和她計較,抬了抬手臂,將手裏的白色包裝袋遞來,“拿著。”

時螢順手接過,看到袋子上的粉色logo後,眼神亮了亮,居然是最近很火的那家網紅店的車厘子蛋糕。

因為生意火爆,她和程依下班後去排了兩次隊都沒有買到。後來程依發現這家店有轉發集讚送蛋糕的活動,發給她後,她也順手轉發在了朋友圈。

這件事,時螢沒跟陸斐也提過,更沒想到他會特意去買。最重要的是,時螢沒想過陸斐也是會看朋友圈的人。

嗯,她的男朋友意外的細心。

“你是怎麽買到的?”時螢掩飾不住的開心,一邊問一邊摁密碼開門,卻沒聽見陸斐也回答,轉頭又問了句:“幹嘛不說話?”

陸斐也揚了下眉,接著伸出指腹捏了捏她的臉:“因為我在想,花錢從黃牛手裏買的和下午見完客戶特意排隊買的,哪種說法你會更開心?”

“有區別嗎?”時螢頓感不解。

陸斐也耷下眼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當然有區別,前者可以彰顯你男朋友的財大氣粗,畢竟有人曾經告訴過我,哄女孩要砸錢。至於後者,聽說這樣你會覺得我更用心。”

時螢沒想到他能巧舌如簧地說出一堆花樣,故意別開臉:“哦,那還是第二個吧。”

“為什麽?”

“雖然我想吃,但是給黃牛扔錢更肉疼。”

陸斐也搖頭失笑,又揉了揉她的臉:“你倒是勤儉持家。”

時螢聽罷臉突然一紅,沒再接話,默默走到茶幾上拆開了造型精致的蛋糕包裝。

甜膩順滑的奶油包裹著酸甜的車厘子,口感層次豐富,味道的確很不錯。

剛吃完一小塊,時螢的手機突然響了,是方景遒提醒她周末回家吃飯的微信。

她簡單回了句好,接著想到周末要和方景遒見麵,又盯著對話框的頭像發起了呆。

見時螢失神,一旁的陸斐也敲了敲她的額頭:“在想什麽?”

時螢恍然回神,揉了揉腦袋,下意識回了句:“沒什麽。”

說完,客廳裏沉默了好一會兒,時螢才意識到什麽,轉過頭,發現陸斐也眼眸漆黑,正目光沉沉地盯著她。

“怎麽了?”

時螢小心翼翼地開口。

“時螢。”陸斐也無奈地捏了捏她的臉,沉了口氣道:“如果你有心事,我希望你學著找我分擔,而不是把所有事情都悶在心裏。”

時螢頓了下,低聲回:“對不起,我不是想瞞你,隻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畢竟是方景遒的私事,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幹涉。

斟酌了好一會兒,時螢才抬眸看向他,再次開口:“如果我發現方景遒可能喜歡上一個女孩,而我卻不能接受對方,算不算用妹妹的身份綁架他?”

陸斐也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你怎麽又不說話?”

陸斐也笑了笑,不答反問:“你確定你哥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

時螢不滿他的態度,抿了下唇道:“不要岔開話題,我是說如果。”

男人這才正色:“那你是想聽我私心的答案,還是違心的場麵話?”

“有區別嗎?”

“如果是場麵話,會勸你寬心,可私心的回答是,我不覺得這是綁架,如果你不希望他們在一起——”說到這,陸斐也突然挑了下眉,悠然道:“我可以幫你拆散他們。”

男人算計的語氣駕輕就熟,時螢一時無語。

“又在想什麽?”

“在想要不要多幫你積點德。”

陸斐也被她嚴肅正經的模樣逗笑了:“看來你最近很關心你哥?”

時螢沒有否認:“可能是看他孤零零的……突然有點愧疚。”

“是嗎?”陸斐也聽罷,眼神坦然:“對他沒什麽好愧疚的,他也該學著獨立了。”

說完,他又看向時螢,湊近道:“霂霂,有這個時間,不如討好討好我,或許我可以幫你解決問題?”

男人的五官近在咫尺,側臉輪廓利落,鼻挺唇薄,眼尾微微上揚。

美色當前,時螢忍不住吞咽了下,心跳如鼓,盯著他小聲問了句:“怎麽討好?”

“你說呢?”陸斐也眼眸漆黑,頗有耐心地盯著她。

思維不受控製地發散,U盤裏的畫麵驟然出現在腦中,時螢強行將其打住,遲疑許久,小心翼翼地在男人側臉落下一個吻。

像是剛做完虧心事,無聲的對視後,時螢的神智還沒徹底回籠,就已經被陸斐也反客為主。

嘴角殘留的甜膩奶油被男人盡數抹去,一個吻臉紅心跳地結束,時螢腦袋依然嗡嗡的。

靜默半晌,她才找回一點思緒。

“剛剛那個問題,如果是你呢?”

“什麽?”

時螢懶洋洋地靠在陸斐也懷裏,低著頭努力想了個說辭:“嗯,如果你母親不接受我,你會怎麽做?”

許是太過清楚自己曾經預想的恐懼,所以戀愛順風順水,偶爾也會讓她惶恐。像是一直身處夢中,才會有不可置信的好運氣。

正等著男人的答案,額頭突然吃痛。

“你又敲我幹嘛?”她小聲抱怨。

陸斐也勾了勾唇,幫她揉揉腦袋:“敲開看看,這腦袋裏都在想什麽。”

接下來,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又真摯:“時螢,別低估自己。你永遠不在天平上,在我這裏,你是唯一答案。”

磁倦的聲線貼在耳畔,時螢的眼眶忍不住熱了起來,心情有點飄飄然。似乎,自己總是能隨時隨地收到他的肯定,安撫一切恐懼。

頓了幾秒,時螢口是心非地說了句:“這算不算甜言蜜語啊。”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隻是在說實話。”陸斐也摸了摸她的頭,笑著問她:“怎麽,不相信?”

時螢沒有回答,腦海中旋即又開始了理智與感性的對抗,半晌才說:“我隻是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陸斐也垂眼看她,聲音依舊低沉:“忘了,不過——”

“比你想象的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