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有,可惜不夠心狠。”顧晏在聽完侍衛稟報之後,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不過,能想法子擾亂視線,可見還有些腦子。”
“太傅運籌帷幄,其他人自然是比不上的。”侍衛陶讓腆著臉恭維。上次因為說錯話,被主子罰去喂了幾個月的馬,好不容易被調回來,他不得可勁兒地哄著這位主子一些。
顧晏十指輕叩著桌麵,嘴角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深不見底的眸底有著常人無法察覺的柔情。“東遼那邊兒可有消息?”
“有。”陶讓從腰間取下一個竹筒,將裏頭的一個羊皮卷呈到顧晏的麵前。
用羊皮卷寫字是東遼人的習慣。
顧晏展開卷書,慢慢地翻看著。“看來,這銀子沒白花。”
“幾位親王都送了禮,他們自然鉚足了勁兒替主子辦事。”陶讓討好地奉上一杯熱茶。
顧晏掀了掀杯蓋兒,頓時茶香四溢。
早春的嫩芽,剛采摘的,新鮮的很。
顧晏端起茶盞淺抿了一口。“與其求娶個可有可無的女人,還不如多換些糧食跟布匹。東遼的冬日難熬,這個提議對他們百利而無一害。”
“主子高見。”
顧晏將羊皮卷丟進火盆裏,薄薄的一張羊皮瞬間化為灰燼。“你去四海書肆,叫他們再添把火。她既已經邁出了第一步,我何不幫著推一把,也好叫那些人長長記性。”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
四海書肆在貴人們眼中或許不起眼,可在讀書人那裏卻是很吃香。因為那裏不僅書的種類多,還可以免費借閱。隻要押上書肆認可的物件就可以將書取走,在規定的時間內送回即可取回抵押物。
這種做法,在京都還是頭一份兒。
對於那些沒錢買書的寒門學子來說,四海書肆簡直就是天堂。
這日,書肆裏來了個穿著白衫的讀書人,剛一進門便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隻因他那身白衫上滿是泥濘,臉上還帶了傷,看起來十分狼狽。
“季兄,這還是怎麽了?”與他相熟的一個學子看到他這副模樣,忍不住上前問道。
“別提了!”季博文擠著衣衫上的水,臉色沉沉。“方才在巷子口,被崔府的馬車給撞了。”
“崔府,哪個崔府?”
“還能有哪個崔府?當然是承恩公的那個!”跟著他一道進來的青年亦是異常憤怒。“你們是不知道他們有多囂張!撞了人非但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還反過來把季兄數落了一頓!”
“那話,可難聽了!”
“都說了些什麽?”眾人都圍了過來。
“說季兄走路不長眼睛,還說弄壞了崔府的馬車賠不起!”
“最過分的,還是那句崔家就是王法!你們說氣不氣人!”
“真是豈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這般蠻橫!”圍觀的學子們得知崔家的所謂所謂,都很是氣憤。“這也太狂妄了吧!”
“誰叫崔家有太後撐腰,他們當然無所顧忌!”有人搖著頭歎氣。
“之前聽聞鳳華公主連親姐姐都敢打,我還以為是以訛傳訛呢。如今看來,指不定是真的。這崔家是鳳華公主的母家,崔家人都如此蠻橫了,鳳華公主豈不是更肆無忌憚?”
“還不止呢。我有親戚在宮裏當差,說鳳華公主為了不嫁東遼太子,還親自找上東遼使團,狠狠地撒了一回潑,真是丟盡了咱們大禹的臉!”
“和談期間如此作為,分明就是想要再挑起兩國之間的戰爭,其心可誅!”
“是啊,大禹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她這麽一鬧,萬一再打起仗來,她躲在宮裏享受榮華富貴,可苦的是邊城百姓!”
“太不識大體了!”
“不行,絕對不能讓她壞了和談!”
“咱們聯名上書請願!為了大禹的安寧,她不嫁也得嫁!”
“對!就這麽辦!”
於是,一群激憤的書生聯合其他學子,揮灑筆墨,寫了萬言書,將其中的種種利害關係分析得明明白白——鳳華公主若是不去和親,你就是千古罪人!
因為傳閱的人越來越多,最終驚動了朝廷大臣。再然後,那萬言書就被呈入了宮中,送到了小皇帝的禦案上。
“這......”小皇帝看著那簽滿了學子名字的萬言書,眉頭皺得死緊。
“茲事體大,還望聖上能勸勸太後。”幾位老臣一起上奏,可不是小皇帝一個人能應付的。
他不自覺地看向一側的顧太傅,似乎想讓他幫忙拿個主意。
顧晏想了想,說道:“聖上若是拿不定主意,何不先問問公主的意思。”
“皇姐對此十分抗拒,不然也不會......”小皇帝話說了一半又給咽了回去。盡管宮中已盡力掩飾,但鳳華公主做的那些事還是鬧得沸沸揚揚。身為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小皇帝都跟著汗顏。
“太後就是太嬌寵鳳華公主了!”
“身為皇家人,就該以大局為重!”
“實在不行,我等一起去求見太後!大禹不能再亂了!”
“是啊,國庫空虛,不能再打仗了!”
幾位老爺子曆經幾朝,門生遍地,他們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章華宮那邊自然也得了信兒,崔太後又氣得發作了一場。好不容易冷靜下來,聽說幾位老臣跪在了宮門口,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
“他們這是要逼哀家割肉啊!”崔太後捂著胸口,氣不打一處來。
“娘娘,鳳體要緊!”春黛一邊替主子順氣,一邊好言相勸。“他們鬧就讓他們鬧去,隻要娘娘不點頭,他們又能如何?”
崔太後苦笑了笑。“他們是不能拿哀家如何,可鳳華的名聲怕是要毀了。”
若隻是殘暴不仁,等風聲過去就好。可這次上升到了兩國邦交,若她一直不鬆口,那便是棄萬民於不顧,莫說鳳華公主會成為罪人,她這個太後怕是也要被牽連。
“難道就沒個兩全其美之策?”春黛咬緊了下唇。
崔太後閉著眼深吸一口氣。“也不是沒有,哀家隻是不甘心。”
不甘心讓那個賤胚子記在她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