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罪惡的心

出門之後,等待路西綻的卻不是跟她一起來的孟流琛,而是那一輛她再熟悉不過的銀灰色奔馳。孟流琛在電話裏跟她說,一直挨到十二點之後,喬倚夏才打電話給他,聽她的語氣,似乎在顧忌著什麽。路西綻心頭一軟,朝著路的對麵走去。

回到車裏的時候,喬倚夏已經睡著了。路燈的燈光並不能很好地穿越玻璃的阻隔,隻餘留了一層淡淡的光亮,投射在她嬌小的麵龐上,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暈染出一個可以供蝴蝶飛舞的浪漫花園。路西綻坐在副駕駛座上,就連車門也不敢管,生怕她會被聲音給吵醒。

路西綻看了一眼窗外的公安二字,兩邊寫著大大的公正,就像狠狠扇在她臉上的耳光,讓她的內心不得平靜。有的時候,善意的謊言換來的隻是那個沉浸在謊言裏的人,但有人因此得到慰藉,就會有人變得心傷。在做出那個決定之後,堅強如她,卻也動過流淚的念頭。大學時期,她同路書野一起看過一個電影,叫《東方快車謀殺案》,那是一個先是令人驚訝,繼而震撼的故事。她想,她永遠也忘不了波洛最後的眼神,眼淚盈在眼眶裏,眉頭緊蹙,雪打濕了他的衣襟。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為了一個動人的故事,向神說了平生最大的謊言。

波洛是為了正義,可是她呢,她為的,是一個喬倚夏。

喬倚夏睜開眼睛的時候,感覺到她的唇輕輕貼著她的,車裏的光線並不好,可是喬倚夏卻能深深地感受到,眼前的人,眼神裏充滿了哀傷。

“蒼蒼,我是等爸媽都睡了之後才出來的,送你回去之後,我就回家,你別生氣。行嗎?”

想到她如此小心翼翼隻為了在除夕見自己一麵,路西綻又哪裏說的出有半分不滿的話。每一個除夕,路西綻都希望喬倚夏可以同最愛的人度過,殊不知,在喬倚夏的心裏,她才是她最愛之人。

“夏,等綁匪抓住了之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在那裏,我會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路西綻用手指撫著她的臉,聲音溫柔而清亮,宛如潺潺溪流,拂過她的心頭。

“小輝的案子,有眉目了?”

路西綻嘴角牽起半分笑容:“嗯。”

路西綻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由方才的睡眼惺忪變得笑意滿滿,然後緊緊地同自己相擁,像是那得到了小紅花的幼兒園孩童。路西綻吻了吻她的頭發,把眼睛閉上,頓覺心如刀割。

她的笑容比初春盛開的明黃色小花還要好看,隻要她能一直這樣笑下去,莫說黑白顛倒,是非不分。便是要她墮入十八層地獄,她亦在所不惜。

夜色深沉,時針已經向三走近,人們卻依然沉醉於舉國歡騰的狂潮中,熱情未得到分毫削減。

“賀蘭小姐,你該不會,舍不得了吧?”女人用小勺攪著杯子裏的黑咖啡,這個杯子是她最喜歡的愛馬仕新款,不由得使她在喝咖啡的時候多撫摸了幾下,大紅色的指甲在燈光下格外顯眼。

賀蘭秋白捋了捋頭發,揚唇一笑,帶著某種莫名的情緒:“,你我都是過了十年生不如死的生活的人,若是能放下,早就放下了。”賀蘭秋白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表情變得漠然。

“是啊,尤其,在得知了這麽令人吃驚的消息之後,想不恨她,就更難了。這十年,我想過無數種可能性,卻獨獨沒想到會是這一種。嗬。”說到這裏笑著搖了搖頭,“她是走出來了,可是那些在事故裏喪生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就因為她的一時任性,我過了十年人不如狗的日子。”

賀蘭秋白沒說話,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她一直就比別人聰明,優秀。在我們的小團體裏,她的年齡是最小的,成績卻是最好的,教授們都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她就像一個驕傲的孔雀一樣,讓別人不由自主會去欣賞她的美麗。可是她從來都不知道,她的優秀,讓我們這些人無論多麽努力都隻能在她的身邊做一個可笑的陪襯,隻要有她在,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放下咖啡杯,拿起旁邊的啤酒瓶,直接對著瓶口,大口大口盡數吞盡肚子裏。

賀蘭秋白冷眼看著她,想到前幾天在超市遇到路西綻時候的場景。路西綻瘦了,氣色也明顯不好,淡妝也遮掩不住她整個人的憔悴。那一刻,她竟然又可恥的心軟了。或者是說,麵對路西綻,她的心從來就沒有真正地硬起來過。

那一天,她在醫院裏對她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是真的。那一刻,她以為她終於放下了心結,放下了路書野,可以去擁抱新的未來。如果,她沒有在機場遇到。

第二天,路西綻同褚警官等人去了蘇陳家,整個家都變得死氣沉沉的,毫無生氣。蘇陳是家裏的獨自,沒了蘇陳,等於要了兩個老人的命,世上最大的痛,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路西綻注意到,蘇陳的父母在聽到與自家兒子相愛的女兒懷有身孕時眼睛裏有了久違的光彩,又在聽到她墮胎的消息後恢複了方才的絕望。兒子雖然不在了,但如果有個孫子,精神上也有個寄托,可現在看起來,孫子也沒有了。

當日給賈舞做手術的是一個年輕的女醫生,據她所說,賈舞一直到上手術台之前都很猶豫,護士看她痛苦的樣子甚至忍不住主動勸她回家考慮考慮再來,可她在抱著頭大哭一場之後還是做了手術。

“哎,蘇陳連自己的父母都沒有告訴,他又會告訴誰呢。”

“這倒也說的過去。賈舞的身份地位,蘇陳不是不知道,他不能不考慮自己跟賈舞結合的現實性,以及這個孩子存活下來的可能性。盲目告訴他們,最終也隻會讓他們空歡喜一場。”路西綻說道。

蘇陳的房間很幹淨,書櫃裏擺著不少國內外文學名著,那是一個麵容清秀俊逸,會讓很多女孩一見鍾情的英俊少年。肇事者是權貴子弟,不知使了什麽手段,竟隻付了蘇家百萬賠償金,肇事者本人卻未受懲治。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男子,最終卻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場,恐怕也隻能用天妒英才來解釋。

“路教授,你在看什麽?”

褚警官走到路西綻的身邊,發現她的手中正握著一張會員卡。這是她在書櫃裏一本雜誌裏發現的。上麵寫著“夜色”二字。

“蘇陳的?”褚警官皺眉,“看不出來,他竟然還會去這種地方?”

夜色是市區裏很出名的一家酒吧,以前辦案的時候褚警官去過一次,場景豈是**二字形容的了的,絢爛多彩的燈光,勁爆的動感音樂,紅唇妖豔的美女,走進那個地方,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幻覺,一種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的感覺。

“去查一下,這張卡是什麽時候辦的,另外,如果有人跟他一起辦卡的話,那個人是誰,一定要查清楚。”

提起酒吧,乖巧男女們皆是避之不及,然而這個地方,卻是最易結交人的地方,在這個地方,所有人都可以戴上麵具,隱藏起自己的身份,感受完全不同的體驗。

夜晚,她將原本放在腿上的筆記本電腦關上,扔到一邊。幾張麵孔像是會滾動的圖畫一樣,在她的眼前錯亂地交織著。她的手指揉進她的發裏。褚警官說,酒吧的老板說,這張卡的持卡人根本就不是蘇陳,而是一個叫梧桐語的人。夜色本身就是非正規組織,發放會員卡也隻是為了招攬更多的回頭客,完全不會要求顧客填寫真實姓名,所以根本沒有辦法知道這個梧桐語到底是誰。

根據統計,蘇陳的朋友,包括小學同學在內,大約有十九個符合路西綻的要求,他們要麽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窮苦人,要麽是稍微好一些,能夠自己養活自己的勞動人民,要麽則是無業遊民。

約莫九點時,路西綻再次接到了褚警官的電話。

“路教授,有線索了。”

“說。”

方才在她腦海裏滾動的幾個人的臉在接到他電話時隻剩下了一個人,隻見那個人的容顏愈發清晰。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沒有錯。

這幾天,重案組的人一直四處調查,以此尋找些蛛絲馬跡,可是幾乎沒有任何線索:“我們剛才從慕容青家裏出來,聽他家裏人說,他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有回家了,而且兩個月之前,他也隻是在父母主動給他打電話時才會回一次家,可是現在卻連電話都不接了。很是奇怪。所以在離開慕容家之後,我們又去了夜色,將慕容青的照片拿給了老板看,老板說,百分之八十可以確定是這個人。可是,任何一家出租車公司裏,都沒有叫慕容青的。”

篩選出來的十九個人,路西綻能夠清晰地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詳細資料。慕容青是蘇陳的初中同學,當時成績好的很,一直名列前茅,可後來由於家庭原因放棄了上大學。之後就一直處於換工作的狀態,工地工人,洗碗工,甚至是環衛工人,他幾乎都嚐試過。越是這種曾經輝煌過的人,就越難承受日後的平庸,越容易產生自卑心理,對這個世界產生仇恨。這一點,已經在傑西的身上得到證實了。

“既然他自己不肯出來,那麽,我們就給他他想要的東西,他自然會自己乖乖地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