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第八十章

阡雪抱緊自己,將頭顱擱在雙膝間,就那麽坐了一夜。直到樓上傳來童童的哭聲,她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轉醒過來。

爬起身來,才發現她的腳在昨晚慌亂的奔跑中磕到石頭,大腳拇指已呈青紫,疼得她直打哆嗦。

雙腿,也因為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麻木得失去知覺。

她不得不拍拍雙腿恢複知覺,抬頭,眯起眼看外麵的天色,才發現天已大亮。晨光射進來,把屋子照得通亮。

昨晚,終於過去了,而她的睡衣還留在花棚裏。

怎麽辦?

她揉揉雙腿,撐著身子走到二樓,看到小童童坐在小**哭得小臉皺成一團,不停的抽噎。她心裏一疼,跛著腳一把將小家夥抱進懷裏:“童童乖,別哭。”

此刻,她感覺自己是個罪孽深重的罪人。

等小家夥停止哭泣,她撐著酸軟的身子為小家夥穿衣,洗刷,為他做簡單的早餐,哄著他坐在餐桌前乖乖吃煎蛋,自己則去浴室洗澡。

滿身的青紫,在她如雪肌膚上觸目驚心,錚錚提醒她昨夜對懷安的背叛。

她,做了對不起懷安的事。

將頭顱放在蓬蓬頭下,閉上眼,任溫水打濕她的黑發,蓋過她的發頂,順著五官流淌下來,一路蜿蜒,至脖頸,至全身……卻,始終衝刷不了那個男人在她身上和心裏烙下的痕跡。

她抱緊自己,蹲下身來,臉上濡濕,分不清哪是溫水哪是淚水……

半個小時後,她換了歐單堆堆領塌肩款上衣和露出半截小腿的七分長褲,外套一件米色風衣,化了淡妝,遮住吻痕和蒼白,走下樓來。

“童童,我們去幼稚園。”她拎著包包,努力讓自己堆起笑臉,牽著剛吃完早餐的小家夥往門外走。

門外,那個男人的車已經不在了,隻留下滿地抽了一半的煙頭。她朝最近的那間花棚看過去,看到雅緹聘請的花農正在忙碌,清理花盆,卻沒有看到她昨晚遺忘在此的細肩帶睡衣。

“呀,昨晚是有偷花賊進花棚來了嗎?怎麽這地上剛發芽的花苗被壓壞了不少!”一個正清理被打翻花盆的花農陡然驚叫一聲,吸引了其他花農紛紛側目。

“是真的呢,這些薄雪草可是珍貴品種,不過幸好沒壓壞多少,要不,有得賠了。”

“阿旺,是不是你昨天下班的時候不小心踩到?”

“我才沒有,不要亂冤枉人。”

“……”

抱起童童,她轉身,走上偏僻小道,等郊區的公交。風兒一陣一陣撲過,吹亂她的發絲,也擰亂她的心緒。

她實在是心亂如麻。

等將童童送到幼稚園,她忍著腳傷擠捷運來了雅緹花店。

剛走到花店門口,電話卻響了,是懷安打來的,“阡雪,今天是不是不舒服?怎麽沒有來花店?”

“我正在路上……”

推開花店的大門,正撞上懷安握著手機從門內走出來。

“阡雪。”懷安驚喜,連忙收起手機,當著眾人的麵,一把抱住了她,“阡雪,昨晚雅緹沒有回來,你一個人在家怕不怕?”

早上雅緹給他打電話,他才知道昨晚雅緹並沒有回來。

阡雪埋在他懷裏,搖搖頭,“懷安,大家看著呢,這些我們下班以後再說好嗎?”說著,從他懷裏退了出來,走進店裏。

“懷安,你今天休息嗎?”她不敢看懷安的眼睛,害怕他對她無一絲雜質的寵溺,這樣讓她更加愧疚。

她隻好以低頭整理花枝的動作來躲避懷安,留給他一個忙碌的背影。

懷安看看她,再看看四周對這邊探頭探腦的人群一眼,無奈的笑笑:“今天不上班,昨晚一整晚沒闔眼,打算回去休息,順便來這裏看看你。”

阡雪心頭一跳,一股濃濃的愧疚和難受油然而生,這一刻,她突然好想抱著懷安大哭,好想跟他說“對不起”,好想求他原諒她……

小手一抖,架子上的一盆水仙差點被她掃落地麵。幸好被旁邊的懷安眼疾手快接住,水仙才逃過被摔碎的悲慘命運。

這個時候,懷安才意識到她的異樣,一把摟住她的肩,劍眉攏起:“阡雪,你怎麽了?是不是沒休息好?臉色有些不好看。”

阡雪垂下眸子,抿緊唇瓣,道:“我沒事,昨晚睡得很好,剛才隻是不小心……”說著,露出一抹蒼白的笑顏,終於看向懷安:“懷安,你昨天一晚沒睡,快回去睡吧。我們下班後再見好嗎?下班後,我順路去買菜。你就安心的睡,一覺醒來就可以吃到我做的菜了,對不對?”

啞著嗓子說著,一把將懷安往店外推,“快回去睡吧,不要擔心我,你不睡覺,身體會抗不住的,昨晚還喝了那麽多酒……”她實在是,無臉見懷安。

懷安被推到花店門外,大掌抱著她的腰,依了她:“好,我現在就回去睡覺,你一定要早點下班,然後我們一起做飯。”

“恩。”她任他摟著,心頭的愧疚感層層疊疊。

懷安這才放心的放開她,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走向自己的車。

“進去吧。”他回頭對阡雪瀟灑一笑,正要拉開車門,兜裏的手機卻在這時響了,眉心微皺,他有些厭煩這個時候還有公事。

他掏出手機,當看清來顯,眉心的褶皺攏得更深,“什麽事?”接通,嗓音裏是無盡的疲累與沙啞。眸子則是盯著不遠處的阡雪,看著她轉身,腳步微跛,往店裏走。

“懷安,我父親昨晚跟你說了什麽?”靈妤試探的聲音,帶著幽思。

往店門口走的阡雪,陡然一個踉蹌,身子往前倒。她的腳,實在是撐不住了,好疼。

“靈妤,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說,我現在有事,滴……”臉色一變,他看到那個剛才還好好的纖細身影直楞楞往地上倒。他的心猛的一驚,手機脫去掌控,直落落掉下地麵。

“阡雪!”他反應過來,一個箭步上前,摻起那重重摔在地麵的身子,焦急得不能自已:“阡雪!你的腳怎麽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大吼著,也不顧街上的人來人往,一把抱著她往門前的花壇上坐了,脫下她的鞋和襪,察看她的傷勢。

隻見阡雪小巧圓潤的右腳大拇指腫得老高,青紫見黑,流著血。腳底被碎片割傷,處處驚心。一雙瑩白的玉足,更是紅色細痕累累,似是被草葉割傷。

剛才她跌倒,是因為她身子虛弱以及腳傷踩不吻。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他盯著臉色蒼白的她,連忙為她重新套好絲襪,也不再說太多責備,抱了她往車上走。

阡雪則是抱著他的頸項,摟緊,忍住疼痛閉上眼。

到了醫院,懷安是抱著她往醫生辦公室飛奔,“醫生,醫生在哪裏?她的腳受傷了,快給她止血,快……”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懷安如此怒吼,用盡了他所有的力量,抱著她在醫院的走廊橫衝直撞……她聽著懷安的心跳,鼻頭發酸,這樣的懷安,讓她好心疼。

她摟緊他的頸項,不能告訴他,剛才她的腦海,快速閃過一個男人抱著她衝進醫院的畫麵,那個聲音不停的怒吼:“醫生,快救她,她不行了,快救她,快!”

那個聲音,是屬於昨晚的那個男人。

而她,依舊在懷安的懷裏想起那個男人。

懷安,對不起。她閉緊眸子,咬緊唇瓣,堅決不讓眼淚掉下來。對不起,對不起,她實在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緒,那些模糊的畫麵就像幽靈,無處不在無孔不入,鑽入她的腦海,讓她措不及防。

這樣的她,是罪孽深重的吧。生命裏隻有懷安的她,自從遇到那個男人,就變得不再是自己,她的每一個夢裏都有那個男人,模模糊糊的片段,每一個都是他。還有那漫天血海,疼的是她的身子,哭泣的卻是那個男人。他的聲音,她記得,深入骨髓。

“懷安。”她將螓首埋在他的頸窩,默默哭泣。

懷安一直在跑,抱著她撞開醫生辦公室的門:“她的腳,快為她止血。”

兩分鍾後,護士在用碘酒為她清洗傷口,懷安緊緊握住她的手,模樣比她還疼。

“是怎麽弄傷的?昨晚出去了嗎?怎麽那麽不小心。”他俊顏疲累,眼眶四周黑了一圈,望著她的眸子卻是無比專注。

阡雪心頭一嘁,腳尖火辣辣的疼,卻永遠蓋不住她對懷安沉重如山的愧疚,隻能,抓緊他的手,水眸裏閃著淚花。

終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閉上眼,吞盡淚水。

懷安隻當她是在疼,將她的小手放在唇邊細細的吻著:“沒事的,一會兒就過去了,乖,等包紮完,我們就回家。”

阡雪的唇,抿得更緊,貝齒在那香軟上咬出重重的齒痕,帶著血的腥甜。她很沉重,很心疼,不僅僅因為身體的疲軟,腳尖的疼痛,更有,一種自責與愧疚在身體裏蔓延。

末了,懷安背著她走出醫院,上了自己的車。

她靜靜靠在椅背上,先是被座位上的一個小硬物硌得不舒服,而後忍著鑽心的痛,不得不從身下摸出那硌著她的小耳環。

一隻純銀打製的菲尼莎心型耳環,做工精細,英倫風格,很適合時尚不失內斂的女性。

她將它偷偷捏進掌心,靜靜看著窗外,“懷安,先去趟花店,我得請假,然後我們再去買菜,好嗎?”

“好。”懷安穩穩開著車,右手伸過來為她蓋好西裝外套,“阡雪,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腳是怎麽受傷的,你的腳傷很嚴重。”

阡雪將視線收回來,直視前方:“昨晚去了花圃,不小心打翻一盆花……砸在了腳上,而且……很不幸的踩了碎屑……”抿緊唇,她捏緊掌心,實在是說不下去。她要怎麽告訴懷安昨晚發生的一切,她要怎麽啟齒?

懷安卻是心疼的攬過她,輕道:“小傻瓜,以後不要隨便去地裏摘花或賞月,那裏的盆栽、碎屑、荊棘太多,一不小心就會弄傷了腳。這次可要長點教訓了,幸虧沒傷到要害,否則以後下‘禁足令’或者將你綁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懷安,竟然就這麽坦然的相信了她這個蹩腳的謊言。

“恩,我知道了。”而她,更加愧疚難當。

下午,花圃裏的花農將花棚蓋上防曬網,便先收工了。

懷安抱著她回屋裏的時候,她將臉埋在懷安懷裏,不敢去看某一個花棚。隻能將懷安抱得更緊,止住她的顫抖與冰冷。

最後,懷安溫柔的將她放在了**,為她蓋了被,打算下樓去做飯,卻被她緊緊抱住,躺在了她的身邊。

她的身體一直在顫抖,小臉埋著,黛眉糾結,“對不起,懷安。”她的心,好難受。這樣的懷安太溫柔,她突然承受不起,明明她才是那個背叛的人呀,“懷安,我……”

淚一落,嬌唇顫抖,竟然再也說不下去。懷安的眸子,太真摯太深情,是她,罪孽深重。

懷安托起她的臉,不明所以:“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是為隱瞞腳傷的事嗎?傻瓜,怎麽哭了?我又沒有怪你,隻是你太不懂得照顧自己。”

說著,溫柔吻去她的淚珠,抱緊她:“最近怎麽那麽愛哭了呢?動不動就掉眼淚,別哭,我會心疼的。是不是腳太疼?”

她將頭顱埋在他的胸膛,搖頭,緊緊抱住他的腰,無聲哭泣。

懷安無奈,撫撫她的發,將被子蓋在兩人身上,擁著她入睡,“睡吧,我們先睡一覺,再起來去接童童。雅緹今天估計又回不來。”

“懷安。”被中的人兒愈加抱緊他,身子微微顫抖。

“恩?”他感覺到她身子的冰冷,也感受到她的不安,遂將她抱緊,緊緊貼在懷裏,煨暖她。

“我的嗓子還有多久能治好?”她在他的懷裏顫抖得如一隻小貓。

“原來是為這個。”他輕輕一笑,貪婪嗅吸她發頂的幽香,道:“馬克醫生說最多三個月,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你的情況一切良好,所以,我們可能隻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就能完全康複,隻要你乖乖吃藥配合。”

“怎麽,迫不及待想嫁給我啦?小傻瓜。”而後,他勾人的桃花眼閃了閃,漾出一抹戲謔,白淨長指刮刮她的鼻頭,“嫁給我之前一定要將身體養得壯壯的,婚後我想要一堆的寶寶,最好是女孩,長得像你……”

阡雪將頭顱埋得更深,身子蜷縮得像一隻小蝦米。

懷安的眸子卻黯淡下來,下巴抵著她的發頂:“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都要在一起,阡雪,除非你自己想放棄……”

“懷安。”阡雪已是淚流滿麵。

冷辰軒又病了一場,從花圃回來後,他就一直在昏睡,囈語不斷。

他這個樣子,嚇壞了冷宅裏所有的人,尤其是冷老太太程秀合。身強體壯的他,在半個月不到的時間,高燒昏迷了兩次,身體的溫度高得嚇人,整個人足足瘦了十斤。

請來家庭醫生,醫生隻能非常無奈的搖頭。對於一個不肯珍惜自己身體的人,他們做醫生的說再多也沒用,最後隻能道:“他在拚命,你們家裏人勸勸。”

拚什麽命?冷老太太看看孫子熟睡的臉龐,再看一眼旁邊一臉遮掩不住焦急的二孫媳婦,銀眉倒豎:“辰軒在公司到底在忙什麽?為什麽會折騰成這樣?他以前再忙,也不會累成這樣的呀,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麽事?”

“閔揚,告訴我,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麽大問題,所以才讓辰軒這麽拚命?咳、、咳、、”一陣急吼,老臉漲紅一片,夾雜咳嗽,畢竟是八十幾歲的人了,性格再要強,也終是要服老。

話沒說完,已是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自從上次不小心染了小風寒,一直到現在都微微咳嗽,這就是人老體衰,歲月不饒人。

隻歎,一直健朗如她,小病也開始如山倒。看樣子,還剩多少時間,她自各得在心裏掐掐。

捂著胸口,她努力從不適中緩過勁來,“慕音?”

見沒有人肯回答她,心頭一怒,揮開陳嫂幫她順氣的手,矛頭直接指向剛從T市出差回來的二孫媳婦:“慕音,你也在公司上班,公司到底出了什麽岔子你應該知道!不要以為自己不姓冷就可以做壁上觀,你目前還算是冷氏的股東之一,冷氏若是出了什麽岔子,你們一個個都脫不了幹係!”

這是什麽話,好象公司若是出了什麽事,都是她一手惹出來的!雲慕音被說得小臉一陣難堪,銀牙咬了咬,努力低眉順眼道:“奶奶,公司確實沒出什麽事,辰……大哥他,可能是為別的事在操心。”

“什麽事?”程秀合老臉一板,對孫媳婦的故意含糊頗不耐煩,老眼裏竟是赤、裸裸的敵意。若不是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她早就將這姓雲的女人掃地出門了。雲海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貪官,他生下來的女兒又能好到哪兒去?

她就怕辰軒以後不肯結婚生子,這樣的話就會斷了他們冷家的香火,所以才忍氣吞聲要辰皓留下來的骨血。

隻是,她當初怎麽會從照片上欣賞這個女人?還指望讓她和辰軒結婚,做辰軒的賢內助。如果不是這個女人當初甩了辰軒嫁了辰皓,她估計早就讓她做了她的大孫媳婦了。

哎,她這兩個孫子挑的孫媳婦,怎麽就沒有一個是合她心意的呢?

雲慕音不看她,卻是將視線投放到**熟睡著的男人身上,焦點凝聚在他五官立體的俊顏,心頭思緒繞了一圈,道:“我好象見到過四年前默默離開的大嫂了,我猜想大哥可能是為大嫂的事在操心。”

“什麽?”程秀合驚叫一聲,著實被這消息嚇了一跳,也顧不得指責怒罵雲慕音對大孫子的恣意打量,脫口而出道:“那姓尹的女人又回A市了?她不是去了美國嗎?現在又跑回來幹什麽?”

“奶奶,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雲慕音涼涼一笑,看著老太太一臉震驚樣,心裏樂得歡,繼續道:“我也就偶然見過那個女子一次,高高瘦瘦的,身材很像我那無緣的大嫂,不過這世上體形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是認錯了人也說不定……”

“慕音,你在哪裏見過阡雪的?”不等老太太再說出刻薄的話,一直沉默在旁的冷閔揚大步走過來,不比冷老太太的慌亂,卻是一臉焦急與欣喜,“你說你見過那個女子,你能確定幾分?”如果阡雪回來了,那,辰軒是不是有救了?或者說,他們冷家是不是有機會給阡雪補償了?

“爸,我一周前在公司的電梯裏見過那個女子,當時電梯裏人太多,看的不是很清楚,可能認錯了人。”

“那辰軒有沒有見過她?”這個才是最重要的,這段時間辰軒的反常,果真是為阡雪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辰軒可能沒見過她吧。”見了她又怎樣?有這個冷老太婆在,還怕整不死那個女人!

“是嗎?”冷閔揚眸子裏的光亮黯淡一些,老眼沉沉看向**一臉蒼白的兒子,心頭湧上一抹欣喜及一抹憂愁。

這兩個孩子的心結,這次能順利解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