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甚爾從這些人的口中聽到了一個讓他有些意外的消息。

他不怎麽去記禦三家這些人的臉, 更何況過去十幾年了,這些人的變化都很大,哪怕是曾經認識的人, 在十幾年的變化之後也沒那麽容易認出來。

“是。”他們倒是非常痛快地承認了, “月野宙四年前死過一次, 半年前才複活。”

死過一次。

半年前才複活。

“現在是幾幾年?”伏黑甚爾問道。

“2018年。”他們倒是非常好說話,回答了伏黑甚爾的問題。

伏黑甚爾倒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月野宙除了個子拔高了些,五官張開了一點之外幾乎沒什麽變化, 看起來非常年輕,而且氣質和當初還在伏黑家時非常相似。

就連伏黑甚爾這個善於觀察的人也下意識地覺得月野宙過得還不錯,雖然過著可能很辛苦但還算是安穩的生活。考上大學, 然後畢業, 又考了公務員考試, 成為了警察, 按部就班的成為早織想要他變成的那個樣子。

他似乎和過去沒什麽變化, 隻是比起以前更蠢了一點, 失去了冷靜理智, 變得更感性, 像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

就連見到自己時那副不自覺的難過也是因為自己突然的死訊,是見到死去之人正常的反應。

而伏黑惠也會在月野宙的保護下成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孩子,遠離了禦三家和咒術界。

他做出再死一次的決定時並沒有多難, 隻是習慣性地認為沒有必要留下來。

他們沒有自己也能過得很好,他留下來反而是打亂了這種平靜的生活。

因為這個, 伏黑甚爾甚至沒有問伏黑惠的事情,就像他相信隻要月野宙還活著就不會讓伏黑惠受委屈, 完全不擔心伏黑惠。

可是, 現在的他卻從敵人的口中聽到了月野宙過的可能並不好的消息, 甚至還死過一次。

伏黑甚爾懶得去想為什麽月野宙死了之後會複活,也對複活的秘密完全沒興趣,他隻是想知道月野宙為什麽會死?

可加茂家的人心裏卻有些忐忑起來。

尾神婆婆已經死了,而她的這個孫子也沒有多少咒力,按理來說應該已經要耗幹咒力而死了。

但是為什麽伏黑甚爾還能站在這裏說話?

“是你們做的?”伏黑甚爾手邊沒有合適的咒具,不過這並不是多棘手的事,“你們殺死的那個死小鬼?”

他的殺意毫不掩飾。

伏黑甚爾和那些自詡正義的咒術師不一樣,他沒有不殺人的包袱,更不像普通的咒術師一樣懼怕這些禦三家,甚至無數次地想把他們都弄死。

“你!”加茂家的人被嚇了一下,卻沒有表現出害怕,而是端著架子,“等咒力消耗完你就要死了。”

“死?”伏黑甚爾重複了一遍,“解決掉你們足夠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問下去他們肯定不會說,隻有把他們打服了才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完全的0咒力,在咒術師的感知裏完全透明的0咒力。

也就是說,他不需要咒力就能夠存活。

終於明白這一點的幾個人睜大了眼睛,卻已經失去了最好的逃跑機會。

被伏黑甚爾丟在了人肉墊子上的月野宙眉頭蹙得老緊,意識有些恍惚,卻也能把外麵的聲音聽個七八分。

伏黑甚爾在戰鬥。

跟誰?

禦三家派來的人嗎?

月野宙動了動手指,想要深吸一口氣攢著力氣爬起來,卻吸進一口煙,劇烈地咳嗽起來。

“醒了就快起來。”伏黑甚爾一刀劃開了那個禪院的族人的脖子,頭也沒回地對月野宙說。

伏黑甚爾可不信隻來了這麽幾個人。

他們弄出這麽大的動靜絕對不可能隻派這麽幾個人來,說不定在這棟建築物的某個角落還有其他人。

隻是還沒等月野宙緩過來,伏黑甚爾就已經消失在樓梯的盡頭當中。

要是隻有他自己,月野宙肯定不會這麽慢,他甚至都不會允許自己昏過去,更不用說慢慢地蘇醒。

隻是因為伏黑甚爾還在這裏所以有安全感。

聽著腳步聲消失,月野宙終於爬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七海建人竟然也醒了過來。

伏黑甚爾在叫他,所以月野宙不能在這裏呆太久,在囑咐了七海建人之後就準備離開。

明明是很危險的事情,但月野宙卻並不害怕。

“我也留下來。”七海建人將眼鏡摘了下來。

他的眼鏡鏡片在剛才的爆炸裏麵已經碎裂,根本無法再使用,七海建人索性摘下來,露出了他被造型奇怪的眼鏡遮住的那張清雋帥氣的臉。

“隻是從安全通道逃跑而已,在68層有一個露台,外麵有直升機接應。”七海建人扭頭對那些普通人說道,“隻要去了緊急避難露台你們就能走了。”

而牆上掛著的牌子顯示這裏已經是七十五層,隻要再下七層樓他們就能逃走。

這些普通人自然不會擔心月野宙會不會遇到危險,更不知道月野宙為什麽要明知道已經著火的情況還要往上跑。

“你和他們一起。”月野宙又說了一次,“你留在這裏我不放心,再耽擱下去火勢就控製不住了。”

“我要留下。”七海建人也重複,“就算有伏黑甚爾幫忙也不夠,禦三家肯定會派更多的人來。”

他放心不下。

“萬一真的出了事你逃不掉。”月野宙沒有和七海建人生氣,因為他知道七海建人隻是擔心他,坦然地擺事實,“我能活下來,但你不一定,如果要我分神保護你隻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糕。”

那些活下來的人質們已經顧不得聽月野宙和七海建人的對話,從兩個人身邊繞開跑了下去,嘈雜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遠。

月野宙看著七海建人的眼睛,“雖然我很謝謝你過來找我……但是你必須要活下去。”

七海建人沉默著低頭,看著月野宙的眼睛。

他知道月野宙說的是實話,自己實力雖然不差,卻也比不上月野宙這個天與咒縛,如果真的燒起來,自己估計也真的活不了。

理智告訴他自己應該聽月野宙的話離開,可情感卻告訴他想要留下來。

但看著月野宙堅定的,不可動搖的眼神,他還是歎了一口氣。

“我會等你的。”七海建人後退一步,站在了樓梯邊,“不用後悔,不用絕望,外麵還有人在等你回來。”

月野宙笑著點頭:“嗯。”

他目送七海建人離開,然後再次衝入了火海。

……

伏黑甚爾知道月野宙很快就會跟上來,所以也沒有浪費時間。

對他們來說樓層的高度已經不是阻礙了,唯一讓他們走不動的大概隻有滾滾的濃煙。

被伏黑甚爾追著跑的幾個人咬碎了牙。

要是條件允許的話,他們真的很想和伏黑甚爾拚個魚死網破,但現在情況顯然不對。

他們是過來帶走月野宙的,又不是和伏黑甚爾打架的,更不想在他的手上丟了命,那就隻能逃了。

說是逃,其實還是爭取時間。

頂樓不隻有限製天與咒縛的陣法,還提前布置了封印陣法和傳送的陣法。

隻要出現意外,他們就能通過陣法傳送走。

他們在行動之前就已經考慮好了這些沒用的詛咒師任務失敗的可能,自然也考慮到了月野宙殺了這些詛咒師之後的可能。

比如死在爆炸裏和沒有死在爆炸裏兩種可能。

前者雖然可惜,但回收屍體也有一定作用,後者的話……那自然是封印。

加茂家很擅長結界術,就連當初限製天與咒縛的陣法也都是他們拿出來的,是百年前極惡咒術師加茂憲倫的研究。

他們不恥,卻又要承認加茂憲倫的能力。

現在雖然多了個天予暴君,但可以一起封印起來,以後也可以拿去研究。

隻是他們到底低估了伏黑甚爾的實力。

他死了這麽多年,那些曾經聽聞他恐怖名字的人都已經遺忘了他是一個多麽可怕的人,明明隻是想拖時間,卻發現連拖時間都是奢望。

前來回收月野宙的人都是各個家族裏的一級術師,實力強大,不管在家族裏還是咒術界都是能把下巴揚到天上去的精英。

尤其是加茂家。

五條家和禪院家還剩下的人不多,來的主要是加茂家的人,但加起來也有十六七個一級術師,這個陣容甚至能夠祓除好幾個特級咒靈了。

但他們在伏黑甚爾的手下甚至不值一提,在這短短的幾分鍾追逐戰裏就有一半的人折損在伏黑甚爾的手中,和那些他們瞧不起的詛咒師一起倒在了血泊當中。

“把月野宙的事情告訴我,一切。”伏黑甚爾站在他們麵前,堵住了他們離開的所有路,除非他們能從這個觀景台上跳下去不死。

“那種事情隻要拿出手機搜一下就好了啊!”被追到了走投無路地步的加茂家族人回道,“他可是警視廳最受歡迎的警察,成為警察之後就去橫濱當臥底了——然後死在了同事的誤會和五條家的算計下。”

那人說道,“就像今天這樣,死在了火災裏。”

伏黑甚爾“哈?”了一聲,“這點火困得住他?”

他才不信。

那個咒術師看到腳下的地板開始泛起光,心下狂喜,卻勉強自己不要暴露,表情有些扭曲。

“我記得,好像是因為他在五條家的過去被同事誤會成叛徒了。”他說道,“五條家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月野宙的追殺和利用。”

伏黑甚爾揚了揚下巴,“繼續。”

“還有、還有星漿體死去的那天!”他冥思苦想,終於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件事:“那天我記得五條家帶著人去圍剿月野宙了!”

伏黑甚爾視線掃過唯一還活著的那個五條家人,那個人害怕地後退一步,點了點頭:“是、是的,我記得那天長老們好像的確去圍剿五條咒了……還有加茂家和禪院家!回來的時候死了好多長老。”

伏黑甚爾死了很多年,自然不知道自己接了殺死星漿體任務的時候月野宙那邊竟然也經曆著一場戰鬥,還是以多打少極為凶險的禦三家的聯合圍剿。

眼看著地板下的陣法馬上就要啟動,那個術師為了轉移伏黑甚爾的注意力,又說道,“不過五條悟也殺了你嘛,五條咒那個家夥很生氣的去了高專找五條悟來著,月野宙去橫濱當臥底的時候如果不是五條悟,五條咒也不會被懷疑的啊——”

這些人語無倫次地叫著月野宙的兩個名字,明顯心不在焉,隻是把當初禦三家內流傳的八卦說了出來。

五條悟。

又是五條悟。

伏黑甚爾對這個殺了自己的人可沒什麽特殊感情,但他聽明白了一切。

五條悟這個人從出生開始就在給月野宙帶來不幸。

這樣想想,月野宙這家夥比自己還慘了。

加茂家的那個人話音未落,腳下的傳送陣光芒大盛,幾個還活著的咒術師終於按奈不住狂喜。

他們終於能離開這裏了!

但下一秒,亮起的傳送陣卻突然滅了。

傳送陣失效了?

幾人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笑容僵在臉上。

幾乎已經被燒成了一片漆黑的觀景台此時多出了一個人,來人穿著黑色的高□□服,一頭銀白色的短發,帶著黑色麵罩,個子高挑,虛虛地站在半空中。

赫然是幾個人剛才說起的五條悟。

正是他讓這個傳送陣停止使用,就連已經運轉到一半的封印陣法也中途停止。

可伏黑甚爾卻沒有理會五條悟,而是在五條悟動手之前衝了出去。

一下,兩下,三下——

從脖頸噴湧而出的血液飛濺,落在了伏黑甚爾的身上,伏黑甚爾不甚在意,隻是將斷了刃的咒具丟掉,扭頭看向五條悟。

“又來找那個死小鬼的?來晚了。”

伏黑甚爾本來想著等月野宙安全之後就死的,可現在他變了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