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覺得, 有的時候單純的反省,單純地換位思考其實沒什麽用。
哪怕五條悟已經認識到自己錯在哪裏,已經在盡量的補救, 甚至明白自己現在做的一切都沒有用但依舊在努力的補償,可他的換位思考和反思也依舊無法打動五條咒。
就像他以前無法理解為什麽弟弟會那麽在意母親,為什麽會因為母親跟自己決裂。
五條悟十二歲之前在五條家有很多重要的東西, 有父親, 有家族, 有不想完成的課業,還有自己最喜歡的弟弟和母親。但是對弟弟來說,他的世界其實就隻有母親而已。
正因為切身感受到才會真正理解。
五條悟幾乎是沉默的經曆著五條咒的一切。
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去找這個領域的破綻,然後從領域當中掙脫出去, 去解決外麵那隻咒靈,而不是在這裏耽誤時間。
可有的時候, 理智和身體總是會起分歧。
他像是自虐一般繼續以“五條咒”的身份經曆著他的一切。
從他勉強活下來再到隱姓埋名被送到影衛裏麵訓練, 明明是最小的一個,卻經曆著最嚴苛的訓練, 最重的責罰,最後得到了一個去他身邊護衛的工作,如果沒能完成任務還會被責罰。
在一開始的時候, 五條悟甚至都沒能發現那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影衛是自己的弟弟,還讓他在外麵吹冷風。
為什麽弟弟不恨呢?
他光是從旁邊看著就恨了。
恨五條家,也恨自己。
兩個人一起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幾乎是同時呱呱墜地, 可當他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那一瞬間,兩個人就走向了完全不同的兩個極端。
五條悟所在的世界光明坦**,而五條咒的世界隻是一片不見天日的深淵。
為什麽弟弟不恨呢?
為什麽在自己這麽對待他的時候……他不恨呢?
因為母親?還是因為什麽?
更讓五條悟羞愧的是, 他甚至能感受到五條咒對他並沒有多討厭,甚至還有一點孺慕。
而這點孺慕的確是因為他們是兄弟,而五條悟在發現了他是弟弟之後就非常自然的站在了他那邊,而五條悟前期對五條咒的那些不好和偏見也不過是因為五條家的哄騙。
在五條咒心裏,那個時候的哥哥雖然有些幼稚,但對他這個弟弟的確是喜歡的,而且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他。
可那並不單純啊!
五條悟就是五條悟,他非常清楚自己當初的想法,那個時候的五條悟的確喜歡弟弟,在知道弟弟遭受了不公平的對待之後也保護著他。
可這保護裏麵其實還有一些拿不上台麵的私心。
比如說——
保護欲,優越感,還有獨占欲,甚至是憐憫。
五條悟的確愛著自己的弟弟,而在兄長的“保護下”能過的更好的五條咒也能夠滿足他的虛榮心。
不過這些在五條咒眼裏都可以往後讓,至少哥哥是愛他的這一點不會變,不然也不會保護他。
可五條悟還是覺得五條咒太傻了。
從別人那裏得到了一點點的好就拚了命的回報,甚至可以為了維護五條悟的虛榮心將他受到的不公平對待隱藏起來。
為什麽要顧及自己?
那個時候的五條悟傲慢又愚蠢,隻相信自己想看到的東西,被慣得無法無天。
五條家慣著五條悟,五條咒也慣著他,讓那個時候的五條悟覺得,自己真的什麽都能做到,想要什麽都能拿到。
而自己喜歡的弟弟最重要的人也一定是自己。
尤其是五條悟在看到五條咒每個月都會給母親寫信的時候,更是覺得自己的東西被搶走了。
他不喜歡,他希望弟弟是自己一個人的,最愛的人也應該是自己這個哥哥。
這樣扭曲的占有欲甚至碾壓了對不怎麽出現母親的愛,讓五條悟執著地認為五條咒最愛的人就應該是自己,最在乎的人也應該是自己。
於是他沒有告訴弟弟母親的死訊。
小時候的五條悟覺得這沒什麽,可現在看到他陰暗的想法,再看到每次回信時都洋溢著幸福笑容的五條咒時,五條悟就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他到底都做了什麽?
在五條咒終於崩潰地殺了那些人,選擇離開五條家的時候又有多暢快?
可能在五條咒的心裏,他做過的唯一對的事情就是攔住了五條家的人,沒有讓五條家追上逃離的五條咒吧,能夠讓他逃出五條家這個牢籠。
在寒冷的冬天逃出地獄一般的五條家,帶著以天與咒縛身體素質都差點死掉的傷暈倒在雪地裏,差點凍死在生日的那場大雪裏,最後被伏黑甚爾給救了起來,帶了回去。
其實一直到現在為止,五條悟都無法理解為什麽在月野宙的心裏伏黑甚爾要比自己重要。
明明是個沒有任何長處的爛人,還是在後來才憑空出現,插入他們兄弟之間的人。實力強又怎麽樣,還不是需要年紀小的月野宙照顧,甚至拿走了他薪水去賭博的家夥嗎?
沒有任何人照顧,過得比在他庇護下慘得多,甚至要不定時更換居所,隻能吃便利店便宜的冰涼便當。
可五條悟感受得到五條咒心裏那蓬勃生長的幸福和自由,還有從伏黑甚爾得到的平等對待。
他能在伏黑甚爾身邊得到歸屬感。
不是憐憫,不是占有,而是單純的以朋友、甚至是家人的身份相處,可以讓月野宙不爽就罵出來,不高興了就打一架,能夠毫無顧忌地釋放自己的情緒,做完任務了能在路邊拿著剛到手的工資吃熱乎乎的烤紅薯和關東煮,然後一起回家去休息,等回去之後,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用管長老們發的任務,更不用帶著傷應付自己。
因為以前還在五條家的時候,五條悟覺得在自己保護下的五條咒不能受傷,一旦發現受傷就會找五條家長老的麻煩。
為了不被遷怒被加工作量,五條咒隻能藏著自己的傷口裝作無事發生,等五條悟離開之後再去做別的。
開心嗎?
怎麽可能會開心。
就算是有自己這個哥哥和母親支撐月野宙也不會開心。
而現在不一樣,自由的五條咒要比在五條家,比在自己身邊開心多了,甚至會讓五條悟有一種拴不住他的錯覺。
而這種歸屬感在伏黑甚爾和那個女人結婚之後達到了頂峰。
那個時候的五條悟知道,隻是什麽都沒做,他當時甚至覺得伏黑甚爾和那個女人結婚之後弟弟就會黯然神傷,會離開他們。
但不是的。
那個女人拉著月野宙的手,強硬地把他拽到了陽光下,給了他一個正常意義上,和世界上所有普通的孩子一樣再普通不過卻幸福的家。
是個在外麵受了傷,可以不用強撐著忍著疼,回家之後會被人安慰哄著的家。
五條悟能夠感受到這種幸福,就連他也羨慕起來了。
現在的月野宙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他完全不認識的樣子。
陽光、溫柔、堅韌、富有親和力、和所有人都能成為朋友,受到無數人真心地喜愛,甚至可以放下自己的過去,選擇用曾經傷害過他的力量去保護別人。
而原本那個爛人伏黑甚爾也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人。
五條悟甚至無法插進他們的世界。
這樣**裸的對比隻會讓五條悟揪心,尤其是五條悟知道……未來發生了什麽。
伏黑早紀因為生病死去,伏黑甚爾心死如灰,再次回到了風流浪子的狀態,而月野宙卻沒有變回去,反而撐起了一整個家,從那個需要依賴伏黑甚爾,需要從伏黑甚爾身上得到活下去意義的小孩子,變成了一個可以被人依靠、令人安心的避風港。
而這一切都被自己給毀了。
月野宙本來有機會逃走,隻是為了保護兩個孩子卻硬生生地撐住了,他給伏黑甚爾打電話,希望他能回來。
他如此堅信伏黑甚爾一定會回來救他們。
可事實上呢?
五條悟在殺死了伏黑甚爾之後接到了月野宙的電話,那個時候的月野宙在電話裏的聲音呼吸急促,充滿了對電話那邊人的信任。
隻是他想找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而他要找的伏黑甚爾是被自己殺死的。
以前的五條悟當然嫉妒這個搶走了自己弟弟的人,在殺了他之後也有種鬆了一口氣的竊喜和恐慌。
可現在五條悟終於受不了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所期待的弟弟的原諒和歸來,從頭至尾都是一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奢望。
就連五條悟自己都做不到原諒,又何況是月野宙本人?
他自己不過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月野宙這些年的經曆,感受他這些年的每一分每一秒就已經足夠難過痛苦了,更何況身為本人的月野宙?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
成為更新的荒涼①
自己沒有資格說什麽,也沒有資格原諒。
伏黑甚爾揍自己也是應該的,就連他自己也想打醒自己。
那麽好的一個孩子,竟然在自己手上——
他明明可以擁有更好的未來,可一切都毀在了自己的手上。
而自己之後又做了什麽?
覺得自己雖然做錯了,但弟弟應該原諒自己。
哪裏來的臉這麽說?
在弟弟好不容易回到正軌,考上了警校,有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工作和追求,甚至去執行臥底任務時……過去找月野宙?
好蠢。
太蠢了。
那些當初他覺得合理的事情原來放在月野宙這裏原來是那麽地可笑,甚至是令人厭惡。
五條家從來就沒有消失過。
五條家從出生開始到成年,一直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黏在他的身上,敲斷他的骨頭,吸吮骨髓,想要從他的身上抽幹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
能阻止這一切的自己在做什麽呢?
在恬不知恥地請求原諒。
在聽到弟弟對自己的態度有所軟化之後就興奮地趕了過來,卻不知道自己成為了那個把弟弟推進深淵的推手。
甚至他還在因為月野宙的冷臉而感到失落。
以加害者的身份祈求受害者的原諒,他的那些道歉和所謂的低頭在月野宙看來可笑至極,也隻會引人發笑,發過的誓言也隻是空洞的,一見到陽光就會破碎的泡沫,等時間一長就什麽都不剩了。
怎麽好意思的啊!
在幾年之後,五條悟終於徹頭徹尾地明白過來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其實到現在為止,五條悟依舊想要請求月野宙的原諒,不需要太多,隻需要能夠看他一眼,多看他一眼就行,隻是這麽一個卑微的願望而已。
但現在,五條悟甚至連這麽一個願望都不敢說出來。
因為這對月野宙來說都太過分了,如果換成他,他都不希望月野宙能原諒自己,最好離自己裏的遠遠地,不要再出現,徹底從他的生活裏麵消失。
不知不覺間,這個領域似乎終於走到了最後。
五條悟看到了弟弟的那些“朋友”指責月野宙叛變,去找月野宙求證卻依舊不相信他,離開之後偷偷地調查,還有因為保密協議無法理解弟弟所作所為的指責,還有弟弟因為這種不信任而越發壓抑的心。
其實月野宙知道那些降穀零他們在偷偷地調查。
因為他們不信,嘴上說著相信你,但其實背後一直在調查,這種行為和背叛有什麽區別?
其實也能夠理解。
作為臥底就是要誰也不信,誰也不要懷疑,畢竟誰都有可能背叛。
他們現在所處的環境裏連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就連任務都需要保密,防止一個被發現其他的也被連帶著挖出來。
隻有這樣才能保證他們的任務順利完成。
但知道歸知道,理解歸理解,感情上卻無法原諒。
如果真的信任,那就從一開始就不會懷疑,最多做個戲罷了,可他們卻是真心實意地懷疑著月野宙。
就像是降穀零和諸伏景光他們兩個。
如果被懷疑的是他們兩個當中的一個,他們會相信對方背叛了嗎?
答案大概是不會的。
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甚篤,自然不會輕易地懷疑。
可是他們又是怎麽做到去懷疑月野宙的呢?
所謂的友誼都是假的,說不信任就是不信任,就連五條悟看著都心冷,更何況是和他們朝夕相處的月野宙?
直到過去的那些朋友拿槍對著月野宙——月野宙的心裏反而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果然如此。
卻讓五條悟感受到了不妙。
他冷靜得不能再冷靜,安排著自己離開之前的所有工作,讓他的心腹中原中也和其他人離開,給想要反叛的屬下們留下了充足的作案時間和機會。
隨後就是那場刻骨銘心的大火。
很少有人知道被火活生生燒死是什麽感受。
但是五條悟知道了。
其實月野宙的痛覺很早就消失了,當他被火焰吞噬的時候其實一點都不痛,隻是眼睛被熏得睜不開,那些煙塵飛進了肺裏,這種無處不在的不適感才是讓人明白到自己正在緩慢走入死亡的根本。
天與咒縛的恢複能力驚人,就算是被火焰灼燒的傷勢也能愈合,而一開始,火勢其實沒有大到人跑不出去。
是月野宙自己主動選擇不離開的。
他站在窗邊,看著那些看了無數次的橫濱夜景,看著那些被攔在一公裏之外的消防車和救護車,還有等在樓下,看似十分焦急卻沒有人上來的“下屬”和“朋友”。
月野宙在主動尋死。
五條悟想衝出去把人救出來,想告訴月野宙其實沒有必要這樣悲觀的,你現在逃出去還會有其他愛你的人在等你,就算不再和以前的朋友和親人聯絡也可以再去和新的人建立關係,可以再組成一個家庭。
比如說七海建人他們,還有高木涉他們,甚至是毛利小五郎和柯南他們,完全可以離開,完全可以重新開始。
但是他做不到。
說是轉換,但其實他所經曆的好像就隻是被鎖在月野宙的身體裏麵,看著月野宙一次又一次地抓住希望,然後被推下去,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後再次絕望。
這一次他努力不動了。
努力很累,活著也好累。
對別人來說唯恐避之不及的死亡,對月野宙來說反而是一種遲遲而來的解脫。
他甚至是期待著這種解脫。
五條悟所能看到的東西終於徹底被火焰覆蓋,能看到的東西就隻剩下了濃煙和模糊不清最後破碎的窗戶。
夜空很漂亮,晚風很冷,吹在臉上很不舒服。
但是他終於等來了自己想等到的未來。
五條悟快要窒息。
他在這一刻明白了不少事,他也隱約覺得,如果自己死在了這裏,可能就真的死在了這隻特級咒靈的領域裏麵。
但是更讓五條悟心驚的是,他打心裏覺得自己這樣死了似乎也行。
這顯然不正常。
他五條悟什麽時候會主動尋死?他不能死,就算死,也要到該死的時候再去死,而不是被一個咒靈影響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還有很多事情沒做,他還沒有補償月野宙,還沒有付出代價。
也許以後月野宙還是不會原諒他,可他依舊會作為一個合格的兄長給他所有能給他的東西。
可他無法操控這具身體,隻能徒勞地掙紮等待著,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不、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快想想看,有什麽能改變月野宙必死的結局?
他能做到什麽?
五條悟的視線漸漸渙散,在即將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在麵前的煙霧中抓住了一條布滿倒刺的觸手。
他好像可以動了。
不。
不是他自己。
是月野宙。
原本附在月野宙的身體裏麵感受著一切的五條悟感覺自己被彈出來了,下一刻,趴在搖搖欲墜的欄杆上的五條悟終於緩緩蘇醒,恢複了神誌。
已經被清空得差不多的觀景台現在橫七豎八的趴著幾個人,夏油傑似乎也快要醒過來了,而伏黑甚爾保持著一個單膝跪坐的姿勢,手中的咒具卻消失不見。
燃燒著火焰的辦公室突然改頭換麵,突然又變成了熊熊燃燒的東京鐵塔塔頂,他的身前不知道何時站了個戴著黑色禮帽的矮個子男人,正擋住了那隻特級咒靈的蛛絲。
他們現在所在的觀景台上麵其實還有一部分建築物,但是這建築物此時像是被什麽東西削掉了一般,將整個觀景台都暴露在了空氣中。
而那隻特級咒靈現在就半趴在那突出的露台上,節肢和身體連接部分的臉睜著眼睛,有的已經變成幹枯的麵具,有的卻還能開口用尖利刺耳的聲音說話,可惜五條悟聽不太清,也不想聽。
差一點,他就和月野宙一起死在了過去。
他不知道這是特殊還是針對,他隻知道這個特級咒靈完美地拿捏住了自己心裏的陰暗和最後悔的一麵,讓他無法從這個環境裏麵掙脫。
更何況這根本不是幻境,而是真實存在的過去,隻不過從來沒有人知道。
而現在這個咒靈將過去**裸地擺在了他們這些加害者的麵前,用愧疚和後悔和最不想麵對的事情將他們困在過去。
或許這就是這隻特級咒靈的特殊之處。
差一點,差一點他就死掉了。
那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五條悟眯著眼睛,看向那隻特級咒靈,還有特級咒靈背後的那個身影。
和七八層樓高的咒靈比起來,月野宙簡直渺小得可憐,他似乎並沒有那種才從噩夢中掙脫出來的茫然,反而抿著嘴唇,保持著冷漠和清醒,垂下的眸子裏倒映著這隻咒靈的身體,尋找著這隻咒靈的弱點,好像這一刻除了它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進入他的眼底。
除了他們這些已經蘇醒的人之外,帳內的世界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月野宙手裏握著削尖了的,原本應該在伏黑甚爾手裏的特殊咒具遊雲,狠狠地刺中了那隻特級咒靈的後心。
插進去,用力,往下壓。
非常簡單的動作,可是在咒具的特殊作用下,他的力氣被放大數倍,那隻有兩根手指粗細的咒具深深地刺入了這隻咒靈的身體,甚至飛濺出了黑紅色的血液,粘在了身上,還有一部分黏在了暴露出來的皮膚上。
帶有腐蝕性的**幾乎在一瞬間就發出了滋滋的響聲,而下一秒就會長出新的皮肉替代。
月野宙把咒具拔了出來,又一次刺了進去。
這一次,他瞄準的是胸腹部最中央的,明顯是整個咒靈的核心的臉。
那是五條慎的臉,它的臉周圍甚至還圍繞著好幾個熟悉的長老的麵孔,他們還好好的活著,被擠壓成長條狀的眼睛包含惡意地盯著月野宙,恨不得把月野宙硬生生地撕一塊肉下來。
【五條咒、你就不應該出生!】
五條慎並不是不會說話,隻是之前沒必要,現在麵臨著生死危機,還是那個曾經殺死過一次的兒子,他終於開口說話了,【你以為你逃得掉嗎?你以為你還能好好的活下去嗎?不,過去的詛咒依舊會纏著你,你永遠也逃不掉,你隻能作為五條家的詛咒活下去!】
五條慎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就算殺了我也沒有用,隻要你還是五條咒那就永遠都是五條家的人,你是五條家的奴隸,永遠也逃不掉!】
“關你什麽事?”月野宙嗤笑道,“誰能想到你死了之後還陰魂不散,現在還要來找我的麻煩?”
死了的人就應該好好地呆在地獄裏麵永世不得超生,怎麽又跑到現實世界裏來呢?
不過也多虧了五條慎,讓月野宙重複了一次過去,想起了一切本應該記住的東西。
從這方麵想,他應該是要感謝五條慎的。
可是月野宙卻隻想讓他死。
五條慎在二十年前就贏不了他,現在依舊贏不了,哪怕它是整個禦三家對他的仇恨也不行。
“更何況,我早就不是五條咒了,在我殺掉你們離開五條家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五條咒了。”他笑道:“我那屬於五條家的心髒早就已經回到了五條悟的胸腔裏,我的血液屬於我的母親,能還給你們的早就還給了你們,你的詛咒真的還能對我起作用嗎?”
他所詛咒的,不過是那個在五條家出生的五條咒,是五條悟的兄弟的那個五條咒。
可他的心髒早就回到了五條悟的胸腔裏,血液早就被五條沙織更換,甚至連唯一剩下的□□也在被燒幹淨之後被早紀複活。
重新構建出來的身體,真的還有五條家的基因嗎?
除了這張臉,他還有什麽和五條悟像是兄弟的地方呢?
五條慎的詛咒也不過是落在五條悟的身上。
月野宙早就已經成長到了他們無法控製的地步,那些所謂的陰霾早就無法讓他痛苦,也不會再停留在過去。
就算重複了一遍過去又能怎麽樣?
隻會讓他更加強大罷了。
五條慎的聲音一頓,好似終於察覺到了這一點,發現自己的詛咒並沒有落在月野宙的身上,終於發了狂的喊道:【你該去死!!】
“我不該去死,但你該死了。”月野宙說完這句話,沒有再猶豫,毫不留情地對著五條慎的眉心刺了下去。
噗呲一聲輕響。
咒具刺進眉心的動勢沒有任何阻塞,仿佛熱刀切黃油一般順滑。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這隻咒靈最脆弱的地方,但月野宙覺得五條慎那張臉就是他最討厭的地方,死不死先不說,他不想看到五條慎的這張臉。
他看到五條慎的這張臉,總會想起五條沙織來,那個被當做傀儡一般擺弄,本應該和自己喜歡的人相夫教子,卻被當成了交易工具的溫柔女人。
他怎麽配的呢?
五條慎該死。
這個被按下暫停鍵的鏡麵世界終於被打破,嘩啦一聲,尖叫咒罵聲戛然而止,那停在半空中的飛機又一次旋轉起來,差一點就墜機造成難以挽回的事故。
飛行員和坐在後座上的人醒了過來。
“什麽……”降穀零頭疼的捂著自己的額頭,他好像還沉浸在過去無法自拔,甚至有些判斷不出來他們現在在幹什麽。
是在……東京鐵塔?
月野宙。
月野宙還在上麵!
兩個人慘白著臉,想起了自己在那個夢境裏麵看到的東西,心髒幾乎要提到嗓子眼。
這個領域的規則是【交換】。
而交換的內容並不是隨機的交換,而是他們心裏最難以忘懷的一件事。
好巧不巧的是,這些人裏麵有不少人在意的事情都是同一件事,和月野宙關係不熟的人反而就不是了。
這個領域的規則實在是太強,為了讓規則生效,中間需要許多道程序,這才會將時間固定在發起時的那一瞬間。
“飛上去。”七海建人在此時說道,“立刻上去。”
七海建人沒有辦法飛,所以還是跟著直升機一起上去了,隻是沒有想到,飛到了半空,卻被領域包裹,停在了半空中。
七海建人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他抓著門口的扶手,仰頭看了一下東京塔。
在剛才的那段時間裏,東京塔發生了一場極為激烈的戰鬥,原本還能勉強支撐著的東京塔在咒靈的壓迫下發生了輕微的歪斜。
雖然不至於立刻倒塌,但也從原本的地標性建築物變成了危樓,隨時有可能砸下去。
而現在地麵上落在蛛絲裏的屬於東京塔塔尖的部分已經被腐蝕得隻剩下了一小節,那些被困在“繭”裏的普通人倒是還好,隻是都倒在地上睡著。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這隻咒靈就出現了,隻是那個時候領域還沒有徹底建立,所以能被夏油傑暫時切斷。
而之前領域成立,這才幹脆利落的將帳內的所有人都拖了進去。
東京鐵塔發出了脆弱的嘎吱聲,那隻巨大的特級咒靈仿佛失去了原本的平衡,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東京鐵塔上,火焰灼燒著咒靈的身體,發出陣陣刺鼻的惡臭味,甚至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而在一記重擊之下,東京鐵塔的中部又一次發出了脆弱的□□聲,刺耳的吱嘎聲撕扯著耳膜。連七海建人都有些受不了,更何況是其他普通人,駕駛著飛機的駕駛員差點沒控製住直升機,一頭往東京鐵塔上撞去,還是他的優秀素質險之又險地把直升機給拉了回來,然後繼續向上升去。
隻要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東京鐵塔快要塌了,而現在還在塔上的人應該會麵臨無法下塔的窘境。
最起碼在東京塔徹底倒下之前把人接走。
彎折的東京塔讓觀景台的平台從和地麵水平變成了帶著角度的傾斜,原本還在停在觀景台上的剩餘碎渣石塊都傾瀉而下,從高空中向下砸去。
而一旦歪倒,以特級咒靈的重量,足以讓可憐的東京塔徹底折斷,砸在地麵上。
到那個時候,受傷的可能就不隻是帳內的人了,就連外麵都有可能被波及。
原本中原中也還在維持著塔上的平衡,但看到再往下麵掉東西就要砸到人了,這才甩開剛才拽著的咒靈,將那些掉落的東西全部接住,然後浮在東京鐵塔邊,硬是撐住了幾欲倒塌的東京塔。
月野宙又用力一捅,這一次,加起來將近兩米長的遊雲徹底紮進了五條慎的身體裏麵。
和那麽大一具身體比起來,遊雲的長度簡直就相當於紮進手指裏的一根刺。
可當月野宙殺死了五條慎之後,這隻原本還活躍的咒靈就突然頓住了。
這的確是弱點。
最恨月野宙的當然是五條慎,現在五條慎又一次死在了月野宙的手裏,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可能的。
月野宙抽出了遊雲,這一次,月野宙躲開了,他落回在傾斜的平台上,勉強站穩,而剛才就已經蘇醒的伏黑甚爾已經站在了夏油傑召喚出來的飛行咒靈身上。
而五條悟無人在意。
也不需要他們在意。
“下輩子好好做個人吧。”月野宙落下來之後轉過身,對那隻已經不再動彈,但依舊有自己意識的咒靈改口說道,“不對。”
月野宙又否認了自己剛才的話,“你還是不要做人了,你不配。”
那隻從五條慎被殺之後就異常安靜的咒靈終於放聲尖叫,那聲音有些像是在哀號,但又像是在無能狂怒,可這卻依舊改不了咒靈從蛛腿開始擴散的事實。
這隻咒靈要沒了。
在它哀嚎的時候不斷晃動的身體加劇了東京塔的壓力,中原中也暗罵一聲,又加大了異能力的釋放。
隻是他沒有開汙濁,多少還是有些力不從心,還是讓鐵塔本身慢慢的往下壓了下去。
就在這時,直升機也飛了上來,月野宙披散開的頭發被風吹得四處飛舞,看起來狼狽極了,不過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有些意外能在這裏看到七海建人他們,實話說,能在這裏看到中原中也和夏油傑就已經足夠讓他詫異,而本不應該摻和進這件事的七海建人卻也出現在了這裏。
“走吧。”七海建人擠開身邊的降穀零他們,硬是憑借超出常人的身體素質把人擋在了後麵,他從直升機的艙門口探出半個身子,對月野宙伸出手,示意月野宙可以過來,“再不走就要塌了。”
一開始是想救人的,但現在看來隻是接人了。
不過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月野宙歪頭看了他一下,突然跑了兩步跳了起來,伸出手抓住了七海建人伸出來的手,被那隻溫熱但有力的手牢牢抓住,隨後用力被拉進了直升機機艙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