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肆玖

灰影快如閃電,破水而出,葉紹反應也是敏捷拔劍出鞘,可劈過去時那東西已先一步撞入我懷中,並伴有著……吱吱的尖叫聲。

“吱吱吱!吱吱!”

入懷的小東西興奮地扭來扭去,卻是沒有傷害我的意思。葉紹與我一般略是驚訝地低頭看它,白底黑點的皮,軟趴趴的胖身體,貌似是腦袋的地方有兩個長長的耳朵。從外形上看,它比較像隻兔子,可滑溜溜的身體則更似水中的生物……

“海兔麽,”葉紹觀賞了會給出了個答案,他毫不手軟地揪起那玩意的兩耳朵:“沿海的漁民又叫它海蛞蝓,別看它長得像兔子,烤起來味道和貝殼一模一樣。”葉紹回味無窮地舔舔唇角,衝我一笑:“雲彥,今晚夜宵有了。”

我和海兔:“……”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葉紹的話,海兔發出陣陣尖銳地叫聲,並劇烈地朝我扭動著身軀,試圖靠過來。葉紹挑挑眉,看向我:“雲彥,這玩意似乎是來找你的。”

海兔一聽立即忙不迭地吱吱叫了兩聲,我想這大概是,表示讚同?能聽懂人話的一隻貝殼……

葉紹鄙夷地把那貨甩給戰戰兢兢的我:“你哆嗦個什麽勁,你還是條會說話的魚呢。”

捧著海兔子的我:“……”

哦,好像是這樣的哦。

帝都在內陸,離大海十萬八千裏,這隻海兔出現的時間地點實在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宗楚見了倒是一派了然道:“這貨外表比較可愛,想是帝都中哪個權貴當寵物養在家中被它不小心逃了出來。正巧嗅到了大嬸你的氣息,就急巴巴地找了過來。”

我的氣息?聽起來雖然有點中二,但是略帶感啊!再一想到小溪中魚蝦們對我的親昵,我禁不住油然而生一種“百魚朝宗”的王霸之氣有木有!我樂滋滋地抱著小海兔摸摸,小海兔溫順地蹭在我掌心裏和隻撒嬌的小貓一樣,時不時“吱”上一聲。

宗楚各種冷靜沉著:“大嬸有句話叫物以類聚聽過沒,這貨在海中一向比較二,大概它隻是……嗅到了同類的氣息而已。”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聽不出你罵我蠢了麽!我憤恨地舉起海兔啪到他臉上,海兔尖叫了一聲,滋地朝宗楚的小臉噴出一股墨汁一樣的粘稠**。

宗楚:“……”

我目瞪口呆,略有心虛,這是……撒尿麽?

葉紹瞥來一眼,嗬地笑了聲:“那它和燕三殿下應該比較投緣。”

“……”過了良久,白啟才一臉幡然醒悟地悲憤不已:“為什麽老子躺著也中槍啊!!!”

進京前的最後一晚小打小鬧地過了去,翌日,時隔一年,我終於再度踏入了穆朝這座莊嚴而宏偉的城池。帝都究竟是帝都,饒是齊國的晟陽再繁華富有,與它相比到底是欠缺了分威嚴的天家氣度。

最顯著的就是京城禦道兩側高約一丈的盤龍石柱,整齊劃一地並列在寬敞的禦道兩側,猶如執槍豎戟的金戈鐵衛守護著這座百年皇城和裏麵居住的主人。

宗楚第一次入京,格外好奇,探頭探腦地張望個不停,我仗著自己現在隻有七歲模樣也趴在車窗上望著街上人去人往。我想起自己最後一次來這裏時的場景,那時自己依舊是荊國的諸侯,帶著那點微不足道的賀禮朝拜天子。那時候我還是被梁太師揪著耳朵吼來了帝都,誰願意年年來個那些土豪們當背景啊是不。現在回想起來,默默地歎了口氣,雖說當背景有些傷自尊,但至少能正大光明的行走在這裏。而現在的我,卻像個賊一樣,想盡辦法遮掩自己的身份。

肩膀搭上了一隻不規不矩的手,撩撩我頭發,摸摸我的臉,欠扁而熟悉的聲音響在身側:“愁眉苦臉什麽,齊國的王後的身份難道還不夠風光麽?”

我轉過頭,葉紹斜著眼看來,我哼了聲,爬到他懷中卷起尾巴打起了瞌睡。

葉紹:“……”

等馬車在皇宮門口停下,我自然而然地醒了過來。宗楚和白啟作為“閑雜人等”自然不得入內,抱著海兔留在外城。皇宮我與葉紹都算是常客,可這回入宮我受到的注目禮卻是多年來的總和都比不上的。我納悶著,莫非做葉紹這廝的王後真的比我那個諸侯還來得風光?沒天理啊這!

葉紹朝我挽出個得意洋洋的笑容:“雲彥,現在是不是很慶幸嫁給了孤啊~~”

我:“……”

慶幸嫁給一個鬼畜麽,嗬嗬。

等我與葉紹的儀仗過去時耳尖的我不意間聽到宮道兩旁跪著的宮女竊竊私語:“天啦!齊國的王後居然是個七歲的小娃娃!怪不得齊王一直沒有娶親,原來口味這麽重!真是個變態!”

“就是就是!”另一個悄聲符合。

我:“……”

我暗暗地給前一個小宮娥點了個讚!對!葉紹就是個連魚都不放過的重口味變態!

雖說不是第一次覲見穆天子了,但我心裏還是忐忑不安。建章宮漸近,受傷那夜裏那種被人注視的陰冷感覺毫無預兆地又出現了,離宮殿越近那種感覺就越強烈。冰冷的手背忽然被人握住,葉紹雙目仍是淡淡地直視前方,嘴唇微動:“不要怕,我在。”

我咬著唇,輕輕地也握住了他的手。

建章宮內,天子高坐明堂,兩旁沒有侍立多少大臣。我坐在葉紹懷中假裝膽怯地小心觀察四周,站著都是我見過的帝都朝內的重臣,不過我現在的模樣倒不需怕他們。收回視線時我心頭沒來由地急促一跳,我循著感覺看去,對上了一雙陌生的年輕眼睛。

依靠我的文化水平,我很難描述出這是一雙怎麽樣的眼睛,它沒有生氣也沒有光芒,卻讓人有著異樣的壓迫感。陰冷的,可怕的,如同那夜我徘徊在鬼門關時所感受到的一樣。我立即就明白過來,十之八/九傷我的就是他。

這個人是誰呢?

他所站立的位置離皇帝很近,身上的官袍與其他臣子的也不太一樣,繡著古怪的紋路。按照他的位置,想是很受皇帝器重,可他卻很年輕,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在我記憶中帝都並沒有這樣一位寵臣。想著想著,我的思緒拉也拉不回地飛馳而去,他、他不會是皇帝的男寵什麽的吧……

我一琢磨又不對勁,皇帝的男寵殺我做什麽,莫不是嫉妒我和葉紹能光明正大的“秀恩愛”??我該如何告訴他,我和葉紹其實都在互相傷害呢,或者說……我單方麵被葉紹傷害……

此時,葉紹已經向天子行禮完畢。皇帝象征性地簡單慰問了一下這一路的舟車勞頓,很自然地就將話題落到了我身上:“嗬嗬,葉卿,這位是……”

皇帝欲言又止,但意思已經完全的表白出來了:馬勒戈壁的不要告訴我這就是你老婆哦!

葉紹淡淡一笑,從容自若道:“這是小女阿囡,請陛下恕罪,王後途中突發風疾,不得已留在和州養病,便遣小女代為前往以表其對陛下的敬重之心。”

天子和眾位臣工:“……”

眾人的表情大概都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你他媽在逗我??

在場隻有一人從始至終都是平靜如初,他站在所有人的前方,安靜地好像沒有任何存在感,可他的視線卻始終形影不離地膠著在我身上。這是種很討厭的感覺,就像一把刀在慢條斯理地剮著我的魚鱗。

我不自覺地就揪緊了衣袖,忽而手指被人輕輕摸了摸,我眨眨眼,就聽葉紹笑眯眯道:“欽天監正似乎對小女格外留意?”

我:“……”我早說過了,葉紹就屬於你不找他麻煩,他也要主動找你麻煩來消遣的事兒精。不過,他一開口我腦中繃緊的那根弦驀然放鬆下來。對啊,我怕什麽呢!有葉紹這個魔王給我撐腰,該怕的是別人才對啊!

被點名的年輕男子愣了一愣,似乎沒料到葉紹一開口就準確地點明他的身份,他又幽幽冷冷看了我一眼,才慢慢挪開視線緩緩開口:“齊王大人遠在千裏之外,對帝都朝內的情況真可謂了如指掌。”

果然這也不是個善於的角色,一上來就還了葉紹一擊。穆天子的臉色倒是如常,隻是心裏有沒有不痛快就不得而知了。

葉紹不疾不徐,依舊笑容淡淡:“欽天監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衙門,猜出監正身份並不稀奇吧?陛下您說是嗎?”

我:“……”

我扶額,葉紹那些本該點在良心上的技能點,一定全點在了毒舌上。

穆天子還能怎麽說呢,難道自己拆自己寵臣的台麽,隻能打著哈哈哈圓過場去,便道顧惜我與葉紹長途跋涉而來的辛苦,特意在宮中挑了處清淨雅地供我與他歇息。等休憩之後,再設宴款待我兩。

諸侯留宿天子宮中?

這可是前所未聞之事,說沒貓膩誰信哪。葉紹卻是感恩戴德地一番唱誦謝了恩,論演技他完全可以去街頭賣藝……

住在宮中可就等於入了狼窩了,出了建章宮我的眉頭就沒鬆過,連葉紹喚了我幾遍才回過神:“雲彥?!”

我定定神,見他亦是神色嚴肅,才平靜的心又緊張起來:他是不是察覺到了皇帝和欽天監那個神棍有什麽驚天陰謀?!

葉紹緊皺著眉,捏了捏我掩藏在裙子下魚尾:“宗楚是不是說你最近就可以變回女人了?”

我:“……”

你這一臉期待的表情是什麽意思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