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視線

美人姐一身意氣風發的回來,坐到我的腦袋邊……我發現大家都很喜歡這個位置。

“娘,就是老夫人,她同意你留在路家了。剛開始我還在擔心呢,不過這次有路子邢同行,她就發了些牢騷作罷。”

她摸摸我的臉,說的話跟路佑如出一撤:“不回來也回來了,以後就寬心點。以前的事兒你也記不住了,算是老天有眼。大夫人身子快不行了,年前姐又給路家生了長孫,雖然一直養在老夫人身邊,但是姐要給扶正是遲早的事兒,這家裏誰還敢當麵說一句你的不是?!”

那……是不是說明不當著我麵的時候會有很多人說我不是?這個傅言……看來不隻不討喜了,還討人厭,真是人不可貌相,虧他長的這麽不食人間煙火,而我又何其無辜呐!

“雖然你忘了以前的事兒也是好的。可這路家的情況還是要知道點好……”美人姐心有靈犀般開始給我細數家珍。其實說的跟路佑差不多,隻是說到她相公、路家大少爺時用了估計幾炷香的時間,說到路子邢時一詞“奸商”以蔽之。

說著說著,說到了“咱爹娘”的事情。根據我的理解,故事大概是這樣的:

姐弟倆的爹打小是個人見人愛的孩子,後來有了弟弟,即路子邢他爹、我們的叔父。我們的爹特懂事,也對自己爹娘把全部精力放在弟弟身上的偏差行為沒有任何怨言,一並疼惜這個得來不易的弟弟。後來我們爹娘相戀了,但是叔父也對咱娘有那個意思。咱爹的爹娘素來偏心,二話不說幫叔父去咱娘的家提親,訂了婚約。可憐鴛鴦被棒打、相思相望不得相親。可是咱爹特爭氣,鄉試及第,有了功名。咱娘的父母眼饞,就改了婚約,咱爹娘終成眷屬。小肚雞腸的叔父氣憤之下做了某富戶的倒插門女婿。可惜爹英年早逝,咱娘情深意重一並跟著去了,留下我們姐弟兩人海孤鴻,不得已投靠叔父,做了寄人籬下的矮人近十載光陰。

故事的結局是姐弟倆的姐姐天生麗質難自棄,跟那家獨具慧眼的大公子成了神仙眷侶;弟弟雖然忍辱負重,但是雞犬升天,一榮俱榮。姐弟倆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說到這裏,美人姐喝了一杯茶補充流失的水分,然後盯著我的眼睛,斬釘截鐵的說:“隻有我說的是真相!別人說的那都是妒嫉你姐和記恨咱爹娘的家夥造的謠,千萬不要理睬。知道不?!”

我斬釘截鐵的點頭。心下感動不已,一死就是一雙,咱爹娘真幹脆。

“好了,你知道這些也就夠了。姐也困了,言兒你不累也睡會兒吧。”美人姐完成了任務般笑得很有成就感。剛轉過身去又折回來,還是用剛才那種斬釘截鐵的語氣叮囑:“差點忘了。這個你一定要記住:那路子邢不是好貨,他以後來找你說什麽你一概不理,裝睡就得了。記住!”

我點頭再點頭。美人姐保持著她很有成就感的笑容掩門而去了。

我躺在昏暗的房間裏一直看著床頂,看完床頂研究房梁,然後數屋頂上的瓦片。等我數到八百零一片的時候,有人推門進來了。

我照例把眼睛一閉,睡覺。

來人的腳步很輕,好像他踩著的是棉花,把足音消弭了,連呼吸都那麽小心翼翼,春蠶吐絲般極緩慢的連綿。

他竟然沒有在我的腦袋邊坐下去,看來不是那種疼著傅言的少數派係。唉,那就是傅二管家一夥的。

雖然我奇怪為何一聲通傳都沒有,但是這麽大家子什麽牛鬼蛇神沒有,出來兩個算一雙。

不過光站著看,啥也不幹,很給人壓迫感。那個咋呼的傅二管家跟這個一比就低了道行。

我屏氣凝神睡得很安穩,連胸膛都沒有起伏,看起來就是一個活死人,裝睡的哪個有我這麽角色的。

對我而言純然黑暗的世界並不陌生,安靜而虛無。但現在多了陌生的氣息,他的續每一下都如鼓**在鼓麵上,棉如蠶絲的呼吸不斷在加粗,加重。空氣中有一股無形的張力膨脹在這方寸空間。我無法保持一貫的恍惚。

他的氣息離我又近了一些,就在床邊,我的頭頂上。濃鬱而厚重的鮮活精氣竟比美人姐爹身距離更強烈的讓我感受。

一股輕微的熱氣停滯在我的上方,許久之後有輕輕的觸感落在臉頰上,像蝶翅扇過,像落紅沾到阿天的鼻尖。

卻隻有一個瞬間。一顫,在剛剛碰到的瞬間,然後倏然收回,那麽急切,短暫到我來不及用這個遲鈍的身體感受。

一陣強烈的失落隨之而起,仿佛錯失了穿越無數光陰而來的一縷……柔情。

誰?

我急切的知道,但是他的氣息消逝得極快,當我轉頭的時候隻來得及捕捉他泛黑的衣擺,在門邊一個翻飛,像黑色的飛蛾,撲過火之後塵世間容不下它的一隻翅膀,我的視野裏便隻剩站在院中的小紅一臉紅昏的移動她的癡迷眼光。

到底是誰?想說什麽想做什麽大可堂堂正正,我還不至於小肚雞腸的記恨半輩子,最多腹誹個十幾年而已。

小紅估計看夠了,隨意轉頭的時候看見我的目光正好落在她那邊,一時間還算不差的臉蛋由紅轉青,變臉之快讓我險些懷疑自己是青麵羅煞,不然她哪來一臉菜色。

小紅的眼光最終落在自己的鞋麵上,目不斜視的小跑過來把門關上了,屋內的光線不知怎的愣是比方才暗了一層,一切變得有點不真實,卻隻有仍然殘留在這裏的陌生氣息依舊鮮明。

我重重的吐氣,卻發現根本沒有東西吐出來,連我的胸膛都不曾起伏。一股氣便憋在胸口,堵得發慌。

不想了,抬頭看屋頂,瓦片正好數到……多少來著?

重新再數吧……

沒有多久,天已經暗了下來。黃昏的氣息總是讓我感到愉快,白日的繁蕪喧嘩退去,夜的沉寂即將降臨,另類生機蠢蠢欲動。院子裏的那棵杏樹沙沙作響,比什麽都要動聽。

美人姐過來一會兒,帶進來一個丫鬟說是以後負責我起居飲食的。我聽那丫頭怯生生地自我介紹就知道是中午那群麻雀之一,名字卻很合我心意,叫杏兒。

然後晚膳時間。美人姐非常體貼的把飯桌開在我的小房間。杏兒機靈的點了幾座燭燈,一室明亮。然後我看著那一桌席說不出有多精致的飯菜,隻覺得……慘了。

美人姐貌似對我靛重非常不滿。把我按在凳子上,欺我難以動彈,一個勁的把東西往我嘴裏塞,甚至不惜掐我的下顎,掰我的嘴巴。一席飯吃得我手舞足蹈、腦滿腸肥、油跡沾滿襟。

席間也知道了路家人丁不旺,家人間很少聚餐。老夫人現在吃齋念佛,自己在小院子裏開小灶;二少爺經常在外;大夫人純粹藥罐子,連起床都是難事。美人姐和她夫君也隻有在自個院裏用膳。路家的廚房幾乎是為了一大群下人而存在的。聽得我咂舌不已。

我醒悟起來一直沒看見過路家大少爺。美人姐自發自動的解釋她夫君正在揚州的一個什麽江南才子薈萃的賽詩會上舞文弄墨。原來揚州正好是姐弟倆的故裏,姐隨夫君下揚州,在爹娘的墳頭上了香後醒悟她無比幸福的生活裏少了弟弟。覺得時候也差不多了,正好路家二少爺的船返航路過揚州,姐便上了船硬要半路停泊接我回家。

雖然我奇怪為何路家大少爺不跟著,但看見美人姐提到賽詩會的江南第一才女時表情有點兒扭曲,便很乖巧的吞了一口血燕銀耳粥。

吃罷晚飯,姐樂此不疲的鞭策我活動筋骨。我就一直納悶為什麽她的精神能那麽好。但是多虧了她,我的手手腳腳的確好使多了。

幾天之後,我萬眾矚目的站在院子的花圃旁邊。看著站在前頭的美人姐,緩慢的邁出我的步子,一步又一步。不足三丈的路,我用了一炷香,終於撲到美人姐的臂彎裏,看到她柔情如膩的容顏,我也裂開了笑容。

忽然覺得後腦勺癢癢的,我還在奇怪這個身體怎麽會有感覺,回頭的時候卻眼尖地看見圍牆外不遠處一棵大樹,靠近頂端的一叢枝葉異常的抖動了一下。雖然隻是一瞬間,但我肯定那裏站了個人,可惜躲閃得太快,我還來不及捕捉一個身形,隻有一厥深藍的衣袂,蝴蝶般翻飛在枝頭。

一時嘖嘖稱奇。敢情這家子還出產梁上君子。不過美人姐的花容月貌映入眼簾,便覺得情有可原了。恨不逢君未嫁時……也算可悲可歎吧。

“言兒怎麽了?”美人姐順著我的眼光望過去,一笑:“你對這棵樹有印象?你小時候經常上去了下不來,還記得嗎?”

我搖頭。

她摸摸我的頭。拉著我的手到處溜達。院子不是很大,我們繞著小花園走了一圈又一圈,雖然我不斷地轉過頭去看那棵樹,美人姐又不斷地把我的腦袋掰回來。

我雖然感覺遲鈍,但我敢肯定樹上那人還在!這麽鍥而不舍,何苦來哉?

這樣的日子維持了幾天。美人姐大概很難得有這麽重要的消遣,天天纏著我活動筋骨。不過呆在院外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有種被偷窺的感覺。不過就算是我也沒法子避免,在這裏的一切都是由不得我的。

我和院裏的丫頭老媽子,還有偶爾來走動的幾個丫鬟也熟悉了。姐不在的時候盡管圍著我家長裏短。很快我連大夫人的“梅院”牆根下多了個老鼠洞也知道了。不過大家都沒有提過路家二少爺,隻有一次杏兒把“二爺”說到嘴邊,然後被小紅不小心踩了一腳就沒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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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偶爾……忘記時間……更文時間不準,擦汗……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