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RTUGUêS
2.75億使用者
2.5億人以葡萄牙語為母語,2500萬人將之作為第二語言。使用者主要來自葡萄牙、巴西、安哥拉和莫桑比克,少數在幾內亞比紹、佛得角以及聖多美和普林西比。葡萄牙語不僅遷徙到了自己的前殖民地國家,而且還遷徙到了美洲和西歐說西班牙語及英語的國家。在盧森堡,說葡萄牙語的人占總人口的16%。
7 葡萄牙語
以小博大
本書對新大陸的態度是否太過輕描淡寫了呢?這麽說吧,沒有哪一章專門論述一門在美洲大陸孕育發展的語言。瑪雅語、納瓦霍語、蓋丘亞語、瓜拉尼語——無一不是一筆帶過,甚至壓根兒不提。問題在於,哪怕使用範圍最廣的美洲印第安語言,也跟我們全球使用範圍前20名的距離差得遠。蓋丘亞語曾經是印加帝國的通用語,如今隻有1000萬人使用,哪怕是使用人數最少的巴別塔入選語言——越南語和韓語,也比它多得多。即便是在巴拉圭、玻利維亞和阿根廷部分地區擁有官方地位的瓜拉尼語,一些信息來源(或許有些太過熱切地)聲稱它有超過1500萬使用者,仍然算不上合格。
然而,人們也可以輕鬆地辯解,本書為美洲大陸提供了令人欽佩的服務。北起阿拉斯加,南到火地島,90%的人口都熟悉西班牙語、英語、法語或葡萄牙語。對大多數人來說,這些語言的其中一種,便是他們的母語。所以,如果我們談論的是今天,或是相對較近的過去,美洲語言能得到充分的展示;可對更久遠的過去,情況恰恰相反。
兩個時代的分水嶺發生在1492年,那一年,克裏斯托弗·哥倫布(葡萄牙語寫作Cristóbal Colón)來了。用來標識這個時代,哥倫布的名字再合適不過了。從詞源學上看,克裏斯托弗(Cristóbal)一名的意思是“carrier of Christ”,耶穌的承載者——哥倫布的確使得天主教侵入了美洲大陸。COLóN就更恰當了,它有殖民的意思:伴隨著哥倫布的新大陸發現之旅,歐洲殖民主義時代開始了。他還開辟了殖民語言的全球擴張,這一過程就是本章的核心。我已經提到了其中的四種語言,它們將被西班牙、英吉利(日後的不列顛)、葡萄牙和法蘭西帝國帶到各大洲。但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殖民國家:荷蘭共和國。就連它也把自己的語言銘刻在了美洲之上(主要是小國蘇裏南和加勒比海的一些島嶼)。
這裏提到荷蘭人和他們的語言,不是因為我來自荷蘭,而是因為荷蘭殖民地的故事有助於回答如下問題:為什麽有些殖民語言比另一些語言傳播得更廣?顯然,英語和西班牙語的使用範圍十分廣泛,而法語相對窄些。但葡萄牙語和荷蘭語的情況更為極端。在各殖民語言裏,葡萄牙語就像是個小鎮男孩,在幅員遼闊的土地上大撈了一筆。荷蘭語就沒有這樣從赤貧到暴富的故事了,在外麵的大千世界,它遭遇了慘敗。
有幾個數字可以說明它們的命運是多麽不同。公元1500年前後,葡萄牙和今天的荷蘭(當時叫作北尼德蘭)都有大約100萬人口。500年過去,荷蘭的居民數量遠遠超過葡萄牙(1700萬比1000萬),但在世界範圍內,葡萄牙語的使用範圍幾乎比荷蘭語大10倍(2.25億比2500萬);如果算上作為第二語言的使用者,那麽這一比率是2.75億比2800萬。換一種比較方法也行:在所有荷蘭語使用者裏,98%生活在歐洲,而在說葡萄牙語的人裏,95%以上生活在其他地方。
將這些統計數據與另外3種主要殖民語言對比,可以看出它們各自的得分是多麽極端。以英語和西班牙語為母語的歐洲人約占其各自語言群體的10%,是以葡萄牙語為母語的人數的兩倍多。以法語為母語的歐洲人占整個語言群體的50%。這些百分比都包括了第二語言使用者。僅就母語使用者而言,英語、西班牙語和法語的得分還會稍高一些。
為什麽葡萄牙語的傳播有點像是流行病,而荷蘭語卻差得多呢?前者是否得益於昔日帝國在世界各地教授葡萄牙語的不懈努力呢?並非如此,因為不管是荷蘭還是葡萄牙,在這方麵都沒做過什麽值得稱道的努力。如果說有哪個殖民宗主國曾通過語言教育等方式對其海外臣民進行了文化整合,那麽這個國家就是法國。此舉對法語貢獻很大,但一如我們所見,法語在歐洲以外的使用者相對較少。
在這幅1519年由羅伯·歐蒙(Lopo Homem)繪製的地圖中,葡萄牙船隻駛近巴西海岸,當地原住民正在那裏砍伐巴西紅木。
葡萄牙語的爆發,也不能用它具備某種法語較少具備而荷蘭語幾乎沒有的內在特質來解釋,壓根兒就不存在這樣的內在特質。無論困難還是容易,悅耳還是刺耳,書麵還是非書麵,任何語言都有成為大帝國通用語言的潛力:拉丁語、阿拉伯語、俄語和蓋丘亞語,都在各自的時代對此做了證明。盡管英語的發音很有挑戰性,拚寫有些混亂,但它最為有效地完成了這一壯舉。但如果努力和內在特質都無法解釋葡萄牙語和荷蘭語截然相反的命運,那麽該用什麽來解釋呢?在歐洲揚起海洋帝國主義風帆的500多年裏,它們的殖民帝國在語言上有哪些不同的發展?
伊比利亞殖民簡史
如果沒有此前無數次的小探險,克裏斯多弗·哥倫布不可能完成他偉大的遠洋探險。從1420年開始,受葡萄牙“航海家”亨利王子的激勵,一連串的船長率眾駛入葡萄牙西部和南部海域。在那裏,他們(重新)發現了相當多的島嶼,並在大部分島嶼定居:馬德拉島(1420年)、亞速爾群島(1433年)、佛得角群島(1462年)和聖多美島(1470年)。對於他們的貢獻,葡萄牙的國歌在第一行便稱這些人為HERóIS DO MAR——“海上英雄”。在上述發現中,馬德拉島和亞速爾群島至今仍是葡萄牙的一部分;在佛得角和聖多美,葡萄牙語今天仍然是其官方語言。葡萄牙人也曾到訪過加那利群島,但打敗當地原住民並在那裏紮下根來的是西班牙人。從那以後,他們就一直待在了那裏。
這兩個伊比利亞國家就是這樣培養起了對海路探索和殖民地征服的欲望。他們還迅速拿被俘的非洲人做起了買賣,宗主國和馬德拉島、聖多美島上的種植園上遍布買家。到15世紀下半葉,葡萄牙和西班牙都把目光鎖定在尋找一條通往印度的海上航線上,因為這條航線蘊藏著巨額利潤。
1488年,葡萄牙人巴爾托洛梅·迪亞斯(Bartolomeu Dias)成為第一個航行繞過非洲南端的歐洲人,從而結束了大西洋和印度洋是否相通的古老爭論。事實證明,歐洲人可以通過海路到達印度。哥倫布知道此事,卻仍想通過另一條航線到達印度。1498年,另一位葡萄牙人瓦斯科·達·伽馬(Vasco da Gama)利用當時可用的最佳知識,成為第一個通過好望角真正到達印度的歐洲人。兩年後,另一位葡萄牙“海上英雄”佩德羅·阿爾瓦雷斯·卡布拉爾(Pedro álvares Cabral)無意中發現了一條向西通往印度的航線,完成了另一項具有曆史意義的大發現(盡管可能是出於無意),他成為第一個登陸巴西的歐洲人。
接下來的一個世紀,西班牙和葡萄牙稱霸海洋,其他歐洲列強未能緊隨其後。法國的精力都花在了國內的宗教戰爭上,英格蘭在進行宗教改革、對愛爾蘭進行殖民統治(以保持其被占狀態),荷蘭忙著反抗西班牙,並在無意間造就了荷蘭共和國。這兩個伊比利亞競爭對手的關係基本上不涉及太多暴力,因為它們從一開始就把世界分成了兩半:西班牙人擁有除了巴西之外的美洲,而整個亞洲都歸葡萄牙人。
人們常常講述這樣一個故事:一小群西班牙人在傳染病、精良的武器和偶爾的好運的幫助下,奇跡般地征服了龐大的印第安帝國。但同樣值得一提的是,小不點兒的葡萄牙成功壟斷了印度洋的貿易。1506年—1589年間,葡萄牙戰艦跟奧斯曼帝國及其亞洲盟友打了20多場仗,雖說並非次次都贏,但總的結果讓葡萄牙在印度洋沿岸獲得了利潤極為豐厚的貿易壟斷地位。它在印度興建了一連串的堡壘或貿易前哨(包括果阿、達曼-第烏,直到1961年,都被葡萄牙掌控),在非洲也有堡壘或前哨(如莫桑比克,直到1975年一直都是葡萄牙殖民地)。
雖然印度是其皇冠上的首顆珍珠,但葡萄牙人很早就開始在人口稀少的巴西建立種植園,當地所需的勞動力是由大西洋彼岸輸入的。越來越多的非洲人遭虜(大多是他們的非洲同胞所為),在惡劣的條件下被運到美洲(主要由葡萄牙人完成),像牲口一樣在種植園裏幹活(為首的是葡萄牙人,但西班牙人在他們自己的殖民地裏也這麽幹)。為了便利人口販運,葡萄牙人在包括幾內亞比紹和安哥拉(直到20世紀70年代中期仍為葡萄牙殖民地)興建了貿易前哨。被俘的非洲人除了要遭受難以想象的苦難之外,還必須克服彼此之間的交流問題,因為他們自己和歐洲剝削者之間使用的是多種不同的語言。於是,堡壘、船隻和種植園變成了語言鍛造的熔爐。由此產生的克裏奧爾語,我們稍後再談。
1580年,葡萄牙受西班牙統治,這種狀態持續了60年,讓前一個小國在經濟和政治上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在此期間,法國、英格蘭和荷蘭,設法為自己謀取到了印度洋的大部分貿易。有一陣子,荷蘭商人的勢頭尤其強勁。他們的聯合東印度公司(United East India Company,簡稱VOC)和在印度(1606年—1825年)、印度尼西亞的摩鹿加群島(1599年—1949年)、爪哇島(1619年—1949年)、馬來西亞(1641年—1795年)和日本(1641年—1854年)征服並興建貿易站點和堡壘。在斯裏蘭卡(1640年—1796年)和中國的台灣地區(1624年—1662年),他們控製了可觀的地域。在非洲南端周邊,聯合東印度公司為來往印度群島的船隻創建了新增補給和中途停留的港口。但出乎聯合東印度公司計劃的是,大量的荷蘭人和其他歐洲人在這一地區定居下來,形成了一個大致相當於今天南非一半大小的殖民地。1795年,英國占領了開普殖民地以及荷蘭在亞洲的一些屬地,但沒有占領爪哇島和摩鹿加群島。這些島嶼逐漸擴張形成了荷屬東印度群島(現在的印度尼西亞),並成為荷蘭殖民帝國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在美洲大陸,法國、英格蘭和荷蘭也在忙碌中度過了17世紀。在北美,以新阿姆斯特丹(紐約)為中心的新荷蘭(1614年—1667年)跟新英格蘭、弗吉尼亞、新法蘭西、新西班牙甚至新瑞典一樣,都是重要的殖民地。不過,這裏沒有新葡萄牙。與此同時,環繞加勒比海,西班牙、英格蘭、荷蘭和法國(還有丹麥、瑞典,信不信由你,還有說德語的波羅的海公國庫爾蘭)上演了長達一個世紀的“對不起”遊戲。大多數島嶼幾經易手,創下轉手紀錄的是多巴哥島,在6個帝國(如果我們把庫爾蘭公國視為其中之一的話)之間易手33次。南美和加勒比群島繁榮的種植園經濟引發了奴隸貿易,英國、法國和荷蘭也參與其中。
在亞洲,歐洲殖民主義逐漸變成了它在美洲一直以來的樣子,也即對領土的爭奪。在對印度的霸權爭奪戰中,英國擊敗了法國;荷蘭人控製了爪哇島更大的部分以及其他島嶼上的橋頭堡。隨著歐洲對殖民地的統治越來越直接,越來越多的歐洲人不得不在當地度過自己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光。但考慮到南亞和東南亞龐大的人口規模,歐洲商人、水手、軍人、牧師和官員連構成微弱少數群體的份兒也夠不上。在巴西,淘金熱吸引了成千上萬的葡萄牙男性,但鮮有女性前往。這些男性和非洲裔巴西女性之間數不清的通婚,使得葡萄牙語人口迅速增長。
19世紀初,南美洲、中美洲以及墨西哥的大部分地區獲得獨立,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大部分海外領土就此喪失。(但這並未阻止葡萄牙人在此後很長時間裏移居巴西,1880年後,又有140萬人漂洋過海前往巴西。)到19世紀末,西班牙又損失了菲律賓、古巴和其他一些島嶼。但在東邊,荷蘭人的領地擴張到幾乎相當於今天的整個印度尼西亞,英國則將自己的南亞殖民地合並成一塊龐大的、差不多完全接壤的領土,從今天的巴基斯坦延伸到新加坡和北婆羅洲。法國從失敗中恢複了元氣,建立起新的海外帝國,包括今天的越南、老撾和柬埔寨,後來又在北非建立了另一個重要的殖民地,並有數萬法國人定居於此。
在1880年—1913年所謂的“瓜分非洲”熱潮中,傳統的歐洲殖民國家瓜分了幾乎整個非洲大陸,除了荷蘭,還加上了3個新成員:比利時、德國和意大利。葡萄牙將它的兩個傳統沿海屬地朝著內陸擴張,形成了莫桑比克和安哥拉,到20世紀70年代,多達100萬葡萄牙人生活在此。在二戰後的數十年間,幾乎所有的海外領土都獲得了獨立。荷蘭雖說很難對印度尼西亞放手,可到1949年,後者還是正式獨立;今天,隻有6個加勒比海島國與荷蘭保持著政治聯係。葡萄牙在1926年—1974年間由獨裁者統治,對海外領土堅守得甚至更久。其南亞屬地在1961年被印度軍事占領和吞並,但它的非洲殖民地直到1974年—1975年才相繼獨立。這導致當時3/4的葡萄牙定居者離開了剛成立的年輕非洲國家,不少人返回了葡萄牙。
殖民地的語言變遷
人們應該料到,長達5個世紀的征服、大規模屠殺、流行病、移民和人口販賣,會把世界語言的分布和傳播搞得混亂不堪。確實如此,這種變遷至少體現在4個方麵。
第一,在一些地區,一種歐洲語言得到普遍使用。馬德拉群島、亞速爾群島、福克蘭群島和其他幾個小地方,在歐洲人定居之前是無人居住的。但它們是例外現象。更為常見的情況是,歐洲大規模移民(這種大規模移民是以軍事力量作為支撐後盾的)之後,原住民在自己的土地上成了少數民族,或是被邊緣化的多數民族。通常,許多原住民死於傳染病、無情的剝削或徹底的種族滅絕。這樣的場麵,在美洲尤為頻繁出現,所以,歐洲語言在南、北美洲如今都占主導地位。(澳大利亞後來也發生了類似的事件。)或者,說得更準確些,任何一個被殖民的國家的主導語言,往往都是第一個永久確立起霸權地位的殖民國家的語言,如美國的英語、巴西的葡萄牙語。哪怕日後出現大量來自其他地方(如意大利、德國和東歐)的移民,他們仍會采用彼時該國所通行的語言。
第二,出現了全新的語言,特別是在加勒比地區。這些語言全都是經某一種歐洲語言的使用者跟若幹種非洲語言的使用者互相接觸而產生的。這些“大西洋克裏奧爾語”的詞匯主要來自某種歐洲語言(葡萄牙語、法語和英語是最常見的來源),但語法卻有著明顯的非洲特色。在海地、庫拉索島、阿魯巴島及蘇裏南,幾乎所有人都說克裏奧爾語(分別稱為海地語、帕皮阿門托語和蘇裏南語),這3種語言中的前兩種已獲得官方地位,分別跟法語和荷蘭語並列。海地語在海地有超過1000萬的使用者,此外還有其他地方的大量移民,它很可能是所有起源於這個大陸的美洲語言中傳播最廣的一種——故此,從技術角度講,它成了一種原住民語言,盡管很少有人把它劃分到這一類別。
克裏奧爾語還出現在世界其他地方,一些出現在被奴役的非洲人中,另一些出現在種族混合的群體中。它們中的大多數現在幾乎完全滅絕,但在印度洋上的毛裏求斯和留尼旺島上,它們卻活得好好的。巴布亞新幾內亞和塞舌爾島上的克裏奧爾語分別叫作巴布亞皮欽語(Tok Pisin)和塞舌爾克裏奧爾語(Seselwa),它們也獲得了跟歐洲語言並行的官方地位。克裏奧爾語在包括尼日利亞在內的部分西非國家使用也很普遍。南非荷蘭語(Afrikaans)是一個特例,稍後再詳細介紹。
佛得角的克裏奧爾語:左邊的葡萄牙語標識牌禁止未成年人進入和出現,而偏下右側的啤酒廣告則使用當地的克裏奧爾語。
第三,用“第12名 斯瓦希裏語”中提到的說法,在許多國家,歐洲語言是非常重要的語言(“重大語”),在社會中扮演著最為正式的角色,但在日常生活中,其他語言(往往是原住民的語言)占主導地位。這種情況在非洲(除了北非的阿拉伯地區)很典型。這塊大陸的大部分地方並未吸引到大量歐洲定居者,因此,歐洲語言基本隻在行政管理和教育領域內傳播。自20世紀50—70年代以來,大多數新獨立的國家都保留了殖民時期劃定的國界和語言,借以避免衝突。歐洲語言代表了語言少數群體之間的妥協。同樣的情形在歐洲以外的地方也並不少見:在印度和菲律賓,英語扮演了中介角色;在蘇裏南,擔此重任的是荷蘭語;在東帝汶,是葡萄牙語。多虧教育的發展,通曉歐洲語言的人在增長,尤其是種族混雜多於鄉村的城市地區。這種趨勢最明顯的地方包括說葡萄牙語的安哥拉和莫桑比克,以及說荷蘭語的蘇裏南。
第四,還有一些國家,昔日的殖民語言如今退居次要地位,或是因為缺失殖民語言而顯得很紮眼。這種情況常見於亞洲,除了俄羅斯和一些蘇聯時期的加盟共和國之外,在亞洲永久定居的歐洲人相對較少。可即便是在這裏,殖民主義也常常通過中央集權的政府改變語言版圖,讓一種原住民語言獲得官方地位和廣泛使用。在越南,法語的地位微不足道,普遍使用的是越南語;菲律賓跟西班牙語分道揚鑣,但他加祿語(Tagalog)已經擴散到所有的島嶼;在印度尼西亞,馬來語蓬勃發展,如今隻有曆史學家和律師為理解昔日文獻學習荷蘭語。英語在前英屬殖民地的地位更為穩固,但這主要是由於它如今是世界經濟的語言。緬甸受英國統治的時間長達一個多世紀,但此後數十年基本沒有融入世界經濟,如今,英語隻是學校裏的一門課程,說英語並非普遍技能。
馬格裏布(Maghreb)是一個特例,它由阿爾及利亞、摩洛哥和突尼斯組成,法語和阿拉伯語為爭奪統治地位陷入纏鬥。相較於中南半島,這裏近一個世紀以來有數十萬的歐洲定居者,法語地位相對較強。到該地區獨立時(也即1956年—1962年),他們(更確切地說,是歐洲定居者的後裔們)返回歐洲,但當地精英階層已經徹底法國化了。
公元1500年的兩種小語言
500年前,葡萄牙語和荷蘭語都隻有小國家裏有限的人口使用。葡萄牙和荷蘭共和國相繼建立了殖民帝國。在此過程中,葡萄牙語得到了極大的傳播,並在今天繼續傳播,而荷蘭語幾乎從未傳播。何以如此呢?
簡要地說,答案是: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說葡萄牙語的人遠遠多於說荷蘭語的人。事後看來,語言長期傳播的最佳機會是對美洲(不包括加勒比地區)的早期殖民,以及後來對非洲的爭奪。而葡萄牙恰恰把大部分的殖民心血集中在了這些地方,派遣水手去探險,派遣士兵去占領,派遣商人去剝削,派遣大量的定居者去占領和轉移人口。
16世紀初,葡萄牙建立了巴西殖民地,並成功地抵擋了入侵者,之後通過大規模人口轉移增加了人口:到18世紀末,近1/3的葡萄牙人移居巴西,以及19世紀80年代到20世紀60年代間,因為宗主國的貧窮,又出現了另一波龐大的移民潮。在非洲,葡萄牙人頑固地保留了自己在海岸線上的奴隸堡壘,哪怕已經賺不到錢。這使得他們在19世紀末參與了對非洲的爭奪,並在新領土上紮了根。
荷蘭不是這樣。它急急忙忙地在美洲開拓殖民地並定居,但沒過多久,就把自己的北美領土割讓給了英國,南美領土割讓給了葡萄牙。由於17—18世紀荷蘭經濟繁榮,它未能向自己的殖民地輸送大群移民。和葡萄牙一樣,它在非洲也有奴隸堡壘,可等到沒錢可賺的時候,荷蘭把它們賣給了英國。等到歐洲開始瓜分非洲,荷蘭已經失去了逐鹿的資格。比利時(比利時曾被並入荷蘭,後獨立)的確攫取了大量戰利品,但它使用的是法語。19—20世紀,大量講荷蘭語的人移居海外,其主要目的地是(前)英國殖民地,並成為第一批不光學習英語,還放棄了自己傳統語言的人。
荷蘭在亞洲和加勒比海地區(包括蘇裏南)的確有著強大的殖民勢力。但在這些地區,歐洲語言卻並沒有多大的發展空間:亞洲人口太龐大了,歐洲新移民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在加勒比海的大部分地區,克裏奧爾語是最主要的語言。南非是個特例。荷蘭的海外殖民地裏,再沒有哪裏能像開普殖民地一般吸引了大量的定居者,很長時間裏,當地人都使用荷蘭語。然而,在無數種歐洲和非洲第二語言使用者的影響下,事情很快出現了劇烈的變化。遭英國占領之後,“開普荷蘭語”不再受歐洲荷蘭語的標準影響,在語法、發音和詞匯方麵逐漸跑偏。到1925年,它獲得了新的正式名字“南非荷蘭語”,有理有據地發展出了自己的標準。在南非,以這種語言為母語的人有700萬,以之為第二語言的人有1000萬,跟遠在歐洲的荷蘭語使用人口規模相當。
巨人和小國家
就這樣,在全世界使用最廣泛的語言裏,葡萄牙語排到了第七名,而荷蘭語在歐洲內部仍然隻能位居中流。而葡萄牙,這一強大語言的宗主國,基本上跟葡萄牙語的發展沒了關係。大多數學習葡萄牙語的外國學生更偏愛巴西葡萄牙語:在葡語世界,說巴西葡萄牙語的人占80%,更何況,巴西比葡萄牙具有更強的經濟和文化活力。葡萄牙僅僅是5%的葡萄語人士的祖國,跟它自己創造的巨人比起來,它早就不是對手了。
葡萄牙人有種普遍的情緒,認為作為這種語言的發明者,他們比大西洋彼岸的表親們更有資格判斷什麽是恰當和正確的用法。巴西葡萄牙語的語法貧瘠,至少許多葡萄牙人是這麽覺得的。他們不喜歡巴西人不區分TU和VOCê(第二人稱的正式和非正式說法,相當於“你”和“您”,或者法語裏的TU和VOUS)。他們不喜歡巴西人把代詞移到代詞絕對不該移到的位置上去,甚至幹脆省略部分代詞。還有些葡萄牙人甚至不喜歡巴西人拋棄了自己心愛的擬古語態。擬古語態是一種條件語氣,把代詞硬放在單詞中間:在COMê-LO-IA(意思是“WOULD EAT IT”)中,COMERIA的意思是“WOULD EAT”,對象代詞LO插在中間(去掉了R)。
2018年世界杯:全世界最優秀的三名足球選手在俄羅斯展開了命運對決。其中兩人說葡萄牙語,一人說西班牙語。然而,他們無一人打進四分之一決賽。
如果說葡萄牙人對自己在語言上的退位心存不快,那麽巴西人對這種尖酸感卻沒有絲毫的意識。他們對葡萄牙的看法似乎很類似許多人對年邁父母的看法:經曆了青春期的動**和剛成年時的經濟窘迫,他們跟家長重新形成了一種疏遠的愛。巴西人對自己語言的歐洲宗主國有個昵稱很好地概括了他們的態度,對他們來說,葡萄牙是TERRINHA,意思是“小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