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想,現在自己的模樣一定很愚蠢。

他艱難地、試圖撥動一下自己僵硬的唇角,很顯然,失敗了。這讓他顯得像是個千年不化的僵屍似的,表情非常的詭異。

元欲雪給他的衝突實在太大了,像是劇烈的煙花在腦海當中炸開,直轟得他頭暈眼花。

他幾乎是頓了半晌,才有一些不解地詢問——

“你、你怎麽會想這樣做?”

元欲雪:“?”

他偏了偏頭,這樣的動作讓他看起來,倒挺符合他如今的年紀,有種說不出的可愛意味。

青年繼續頭暈眼花地開口,語氣略微有一些結巴,他甚至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腦門,才能壓下去快要蹦出來的青筋,“你這是、這是在和所有玩家為敵——不,這還不是重點。”

“你是在和副本為敵。”

他幹巴巴地說,“這是係統給我們的任務提示。你或許不想犧牲這些人……這些NPC,但這也是無奈之舉。隻有他們的血液才能平息這場災難。你知道嗎?這和我們這些玩家無關,我們的任務隻是要活下來就好了,遵循規則,完成任務——”

在提到“完成任務”幾個字的時候,元欲雪的目光略微閃爍了一下,顯然有些許心虛。不過他微微偏過頭,仍然是那樣冷冽的神色,倒是沒被眼前的人察覺出來什麽不對。

下一秒,元欲雪便很義正辭嚴地開口。

“那不是任務。”

他說,“以誘導殺死那麽多人為前提的任務,我不認可它的合法性。所以我不認為那是任務。”

雖然已經是自認為損壞的殘次品,發生一點故障也是很正常的,但元欲雪還是有著自己的一套邏輯,合理化了這次的行為。

“應該是被病毒侵入了係統,才會做出這樣的錯誤指令。”元欲雪略微偏了偏頭,“在收到正確的任務命令之前,我必須謹慎遵循著最初的任務指令,以及基礎守則。”

保護好A市的市民,就是元欲雪的最初任務指令。所以即便同樣是人類的玩家,如果做出明顯危害大眾的舉動——比如破壞防禦罩,刻意打開庇護所,引導那些怪物進來的舉動——那麽在元欲雪這裏,就是已經被列為高危的紅名人選了。

不再是被保護的對象,而是敵人。

青年略微怔著,顯然被元欲雪的一套邏輯打的頭昏腦脹。他甚至在閑暇之餘,生出了一些苦笑的心思。

這、這算什麽?哪怕是副本係統給予他的指令,隻要不認可,他就不去做?

太任性了吧,這名玩家。

但是一邊暗自腹誹著對方的任性,他心裏卻生出了一種相當微妙的感覺。

這種感覺不算太舒適。因為對比起來,自己行為當中的那一絲私欲和冷血,像是冰天雪地當中的一滴血似的顯眼。很不易被發現,但一旦注意到,就再難以忽視了。連著他握著能量槍的手腕,都有些許的發麻。

太不講道理了。

全體玩家聯合起來,都默認的遮羞布,仿佛一下子就被掀開了。

像是全部的髒汙都被曝光於明亮天日之下。哪怕像是他這樣厚顏又冷血的人,也忍不住在這樣光明的映照之下而微微蜷縮身體。

元欲雪的出現足夠鮮明,鮮明到他們那些被美化了數倍的行為,再也無法以大義的名頭維持下去。

但他還是略微滾動了下幹澀的喉結,有些無奈地想著。

可就算是眼前人也是沒辦法的,這根本就是死局……在這麽想著的時候,他手腕上的那塊像是手表的機械,又開始發出了激烈的嘶鳴聲——這聲音清晰又刺耳,像是防空警報一般,非常的具有穿透力。

顯然,是那些玩家發現他並沒有如約履行行動,而開始催促他了。

青年略微頓了頓。

而元欲雪微微側了一下頭。

他的破鴻蒙並沒有收起來過。

但事實上,直到現在,元欲雪的身上也沒有出現直接而激烈的殺意。仿佛那柄雪亮長刀,是一柄再華美不過的裝飾品。而他用來指著青年,也並沒有任何危險意義,像隻是一個有些過分好看的拍照姿勢似的。

青年卻莫名地流下了一滴冷汗,並且十分清楚,如果他現在真的做了什麽蠢事的話,就像是之前元欲雪說的那樣,會被他“視為敵人”。

做這樣的強者的敵人,後果一定不會太好。

所以他非常幹脆利落的站隊了。

那塊銀質的器械被他利落地摘下來,用手狠狠地捏成了一團。

形狀像是一團被粗糙折起的紙團似的,不必說,裏麵的精密器械也跟著被破壞掉了。那尖銳的叫聲幾乎立刻停了下來。

而青年也非常隨意地隨手就將它往地麵一扔。

從極高的屋頂上墜落下來,那塊金屬物發出了不大不小的碰撞聲,隨後靜靜地躺在地麵上,報廢了。

“現在,”他非常冷靜地看向元欲雪,還有一絲微妙的緊張,“我們應該不算做敵人了吧?”

元欲雪很說話算話。

下一瞬間,那柄非常漂亮,卻像是透著一股煞氣的長刀消失在了他的手中。他便靜靜地站立在那裏,好看的像是一副夢境當中的畫作,絲毫讓人想象不到他先前可怕強悍的統治力。

青年又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當然了,他並不是被元欲雪的那一番任務錯誤的歪理打動了——畢竟那怎麽看也像是眼前的玩家任性的結果吧。

他隻是非常的識時務而已,

雖說收了一些報酬,但那些報酬目前還沒有落在他的手裏。更何況,他的目的,最重要是活下來,然後賺更多的積分。如果就這樣死在這裏的話,實在是得不償失。

他不可能因為這樣可笑的理由賣命。這樣行走的人形核彈走在他的身邊,他當然知道該迅速地投向哪一方。

不過,雖然暫時性的妥協了,他也並沒有就單純站在元欲雪那一方。

甚至因為元欲雪收起了刀之後,看上去的模樣實在太讓人放心,以至於他有些惡劣地刻意提醒他。

“不過,他們安排的人可不止我一個。”他非常輕鬆地說,“甚至你把我們這一批全部解決了也沒有用——有的是玩家替補上來。他們可不會眼睜睜地坐視自己去死。難道你要和全部的玩家為敵嗎?”

元欲雪似乎是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平靜地點了點頭。

“如果他們這麽選的話。”

……好像有哪裏不對?

青年呆呆地想。

我是在拿他們威脅你,怎麽你的語氣像是要威脅他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