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煉失敗?

“失敗”兩個字實在太能挑動玩家的神經了,他們幾乎是本能地感覺到一陣不妙——但還沒等這些玩家有下一步的行動,仿佛天地塌陷,純粹的黑暗包裹住了他們。

在黑暗當中,玩家們拙劣地想要使用一些照明道具,隨後他們看見了——

人。

周圍全都是人。

當然,這並不值得他們此時露出這樣驚恐得仿佛下一秒就會驚嚇致死的神情,但這些人全是……

被他們殺死的那些村民。

怪物在肆虐吞食完後,的確離開了。

但這些死去的村民們,成為了新的鬼怪。

那個小孩死前仇恨的眼,重新出現在他們的麵前,無比仇恨陰鬱地注視著他們——

這次沒有安全屋了。

力量的擁有者顛倒了過來。

幾乎是毫無疑問地,他們毫無還手之力。這些死前充滿了怨憤的鬼怪強大的難以想象,它們以相當殘忍的手段折磨死了所有的玩家,然後將他們一口口吞吃入腹。

它們並不渴求人類的血肉,但——這是報應。

玩家們飽嚐了他們臨死前遭遇的一切絕望。而在這過程中,玩家是無比清醒的。

他們甚至能清醒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耳邊的聲音來自於“規則”,它所使用的語言,是人類無法聽懂的語言。但當玩家被一口口吞噬,接近死亡,將與副本融為一體時,他們奇妙地融會貫通了那種神奇的語言。

“規則”並不在和他們交談,它好似在與另一種存在進行溝通。

[人類無法掌控我。]

[他們虛偽、貪婪、殘暴,無法掌控自己的欲望,當他們得到副本,得到遠超過一切的力量——你看到了,這就是後果的預演。]

在靈魂被撕扯,最後失去意識之前,他們經曆了漫長的沉默。

意識似乎無法消化來自於“規則”的那些話,隻是聽見了。當他們以為,這就是能聽見的最後的聲音的時候,又聽見了極盡冷漠的一聲回應。

[……嗯。]

那冰冷的毫無情緒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種深切的痛苦……和失望。

有時候死亡,居然也能作為最酣然的歸宿。

可惜這些玩家發現,他們死不了。

在經曆了無比痛苦的折磨後,他們的身體被重新塑造,強行塞進了一個又一個嶄新的皮囊當中。萬分不合宜的痛苦是其次,當他們麵對那些“村民”時,精神被反複鞭撻折磨著。

無盡的黑暗裏,他們等待了許久、許久——

副本被重新開始開啟。

失去了一切記憶的玩家沒有迎來解脫,他們站在村莊門口,看到了光鮮亮麗、臉上帶著活潑的生氣與傲慢的新玩家們。露出了打量的神情,主動招呼道,“你好。”

“你們是外鄉人嗎?”

第二批玩家進入試煉。

第三批。

第四批。

……

無數的悲劇,不斷地重複著。

而在這無盡的、重複的絕望當中,規則也在不斷地完善著這個世界。

從最開始的村莊,到小鎮、城市……

有人發現了這個城市當中的某人,和某位失蹤已久的排行榜前列玩家十分相似,好奇地打探了一下,隱約意識到了不對。

於是下一次的副本當中,所有進入其中的玩家都失去了記憶,遺忘了身份。

有人不斷追尋著排行榜上神秘失蹤的無數位大佬,猜測他們可能陷入了某種針對性的關卡當中,並且敏銳意識到了他們有一天可能也會陷入這樣的困境,呼籲所有玩家團結起來找出問題。

於是“規則”仁慈地在這個副本當中開啟了直播模式,每一個觀看的玩家都會在長時間的觀看過程中被植入“錨點”,隻要建立了聯係,所有人都被網入一個巨大的蛛網當中,沒有人可以逃脫。

當副本裏的這些玩家失敗的時候,會判定所有建立聯係的玩家都應付出相應的代價——這代價就是被剝奪記憶。

常規情況下,“規則”無權在副本外的情況下剝奪玩家的記憶。但在設立錨點,建立聯係後,這樣的“等價交換”當然可以被規則應允。所有人,哪怕是沒有直接參與到觀看直播當中的玩家,隻要他們的親朋、愛人觀看了直播,就無法逃脫出這張大網。

當記憶被洗去後,所有玩家內部的信息資料、積分排名都被重新整理,一切的痕跡被徹底擦除,無人意識到不對。

隻是升到了積分榜第一的玩家,偶爾會茫然地巡視自己的位置。

他是最強者嗎?

可他總記得,他還有個追隨的目標、敬畏的偶像、能肝膽相照又實力不相上下的隊友——

都沒有了。

他空****地坐在高台上,從奇怪到平靜,心想,他實在寂寞的太久了。

玩家們的鮮血在一輪又一輪的輪換,最初的玩家死去,又很快有新鮮的人力資源被補充進來。

過去被人遺忘。

時間太漫長了,沒有玩家能長久的活下來,也沒有人發現“規則”在相當細微地改變著。

副本的危險率大幅度提高,死亡率翻倍增加,對玩家十分友善、沒有利益衝突的NPC變得仇視而邪惡起來。

天賦難以激發,在安全區停留的成本消耗巨大,人人疲於奔命,不斷有玩家崩潰自殺死去。

無限遊戲的名字叫做“求生”,所有人都在求生——又求死不能。

沒有人發現這些微妙的變化,玩家們認為“求生副本從始至終就是這樣的。

唯一發現這些變化的存在也不能算“人”。祂平靜地注視著像螞蟻一樣穿梭在各個小世界的玩家,提出了不能算疑惑的疑惑。

[你在為難他們。]

祂說。似乎有些奇怪地,祂詢問,[為什麽?]

[他們太弱小了。]

規則似乎失望地歎氣,[那個位置空懸太久。我要訓練他們變得更強大,才有可能出現接任者。]

這樣有錯嗎?

祂思考了一下,被簡單粗暴的邏輯繞了進去——讓玩家變得更強大,似乎沒有錯。

於是祂說:[嗯。]

但情況沒有變化,最後一關的試煉無數次的失敗。原本的小村莊變成了繁華的城市,也成了真正的,玩家埋骨之地。

無數優秀頂尖的玩家,性命終結在此處。

不對。

一切都不對。

祂說:[你的試煉有問題。]

規則回答:[沒有問題。]

[隻是人類是不適合作為主宰的。]規則近乎悲憫地回答,[而且,已經停不下來了。]

在數數次的曆練當中,雖然形式各有不同,但本質仍歸於二選一的抉擇。

當然也有那麽幾次,存活下來的玩家,無法愧對自己的良心——

他們沒有殺死任何一個市民。隻是竭盡全力地活下來,甚至努力用自己的力量去阻攔天災,哪怕意識到,這些怪物隻有吞噬足夠多的血肉才能消失後,仍然去救助在眼前受困的市民。

隻是最後他們仍然能算是“失敗”的,無數市民在不可抗力下死去了,存活的玩家氣喘籲籲地站在屍山血海當中,感到了酷烈的悲痛與不忍。他們活下來了,卻仍是遍體鱗傷。

但就算這樣,他們也沒能通過試煉。

在怪物浪潮結束後,是被無盡的鬼域包圍。

那些被救下來的市民化身鬼怪,他們雖然不會對玩家做什麽,卻也不會——或者說無法阻攔其他的鬼怪做什麽。

於是這些尚算作無愧於心的玩家,仍然被殘忍地折磨殺死,意識消解後成為了副本的一部分,永久地停留在這裏。

像是規則所言:一切已經停不下來了。

鬼域當中的鬼魂們,絕大部分都是被強行留在這裏的玩家。無數次被放棄,無數次被殺死、吞噬,他們走進了無法停止旋轉的怪圈裏,醉生夢死,愈陷愈深。

巨大的仇怨包裹著這一片埋骨之地,無處不在的恐懼與痛苦絲絲縷縷滲入進骨縫的每一處,每一秒的存在都在加深著仇恨。

試煉的難度隨著一輪又一輪的替換而遞增著。新鮮被拖入死局中的新玩家形成新的怨鬼,舊玩家又一次遭受死亡折磨而恨意更深,隻要存在,一切都是值得被痛恨的。

在能恢複神智的鬼域當中,曾經也是天之驕子、頂尖玩家的鬼怪們,幾乎是以一種貪婪的目光注視著新的玩家——

它們被久久困囿在鬼域,又怎麽可能放過一腳踏進來的“新人”。

他們將走前輩們走過的路,像是蜜糖般被融化在這一處鬼域裏,和副本融為一體,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被外力施加、越轉越快的□□永不會停下。

埋骨之地,已成死局。

[這樣不好嗎?]規則問,[權力被把握在我們手中。]

祂沒有回複,隻是覺得有些無趣。

沒有意義。

於是在意識到這一點後,祂陷入了沉眠當中。

——[等到試煉能被通關的時候再喊我。]

規則也罕見地沒有回答祂。

不會有那麽一天了。

再也不會。

這是被它全權把控、掌握的遊戲。

它是規則,規則凝聚而成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