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樂部人潮湧動, 一道道藍色的光柱亮起,將今晚的氣氛烘托到了極致。
薑霓訕訕收手,方才那一瞬, 去圈秦硯的脖頸, 完全是下意識的一個舉動, 身體做出的本能反應。
她低著眼,纖長的眼睫顫了顫。
還好有口罩。
薑霓能感覺到臉頰上的熱意, 連帶著周遭的空氣好像都變得幹燥。
秦硯察覺到她的羞赧, 沒再逗她,“等著。”
“嗯?”薑霓抬起眼。
秦硯朝著展台正中央的那隻藍色小熊揚揚下巴, “最好的那個, 給你拿來。”
親自遞到你的手中。
薑霓立在原地, 在無數豔羨的目光中看秦硯修挺的背影。
一旁,傑尼走過來, “嗨, 東方美人。”
很標準地道的中文。
薑霓啞然,“你會說中文?”
傑尼沉笑了聲,“秦也同樣精通多國語言。”
言下之意,這隻是從前的職業需要。
有俱樂部的工作人員走到薑霓身邊,遞給她一張名片。
“女士,剛才看您似乎也很喜歡射擊,有興趣加一個我們俱樂部的群嗎?我們經常會舉辦一些射擊競技賽或者真人cs。”
薑霓有些心動,接下名片,上麵印著JeJe俱樂部的二維碼。
傑尼在一旁笑嗬嗬地開口,“歡迎你的加入, 希望你把秦也騙進來。”
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薑霓彎唇。
秦硯已經走過來, 大手捏著那隻小熊的脖子, 一點不溫柔。
見傑尼站在薑霓身邊,不知在說什麽,薑霓笑得眉眼彎彎。
秦硯想起剛剛解決掉的科恩,他不想又要解決一個更麻煩的傑尼。
“小朋友。”
周圍人來人往,無數道視線注視著這處,他不適合喊她的名字。
薑霓抬眼,一瞬的羞澀。
“我才不是小……”
話還沒說完,深藍色的小熊已經被塞進懷裏,薑霓下意識接住,極柔軟細膩的觸感,不愧是知名玩具設計師的手工款,像是捧了一團棉花糖。
小熊有一雙黑寶石一樣的眼睛,薑霓抓著小熊,凝神看了半晌,又抬眼看秦硯。
看到他同樣沉黑的眸子。
他最常穿的訓作服、IAR的救援服——都是深藍色。
忽地莞爾,薑霓看著麵前的小熊,悄悄在心裏對話。
給你取個名字吧,叫什麽好呢?
嗯……就叫硯硯吧。
秦硯微微挑眉,沒懂薑霓這過分生動的表情,隻覺得她應該是喜歡和開心的。
一旁,傑尼問他這兩年在做什麽,秦硯說,“在IAR。”
傑尼微訝,旋即點頭,“酷~”
秦硯:“今天,多謝。”
低淡的一句話。
他們從前是競技場上的對手,傑尼曾出言不遜,一定會在全球兵種大賽上贏秦硯,最後卻被秦硯全麵實力碾壓。
對秦硯,傑尼有崇拜,也恨得牙癢癢,讓他臨退役都還背著“萬年老二”的笑柄。而如今,從昔日敬重的對手口中聽到“感謝”,這種感覺很奇妙。
傑尼多留意了一眼薑霓,依然用德語問:“女朋友,還是太太?”
起初他以為是“床伴”,但方才秦硯的舉動告訴他,顯然不是。
秦硯看著低頭捏小熊耳朵的薑霓,回了傑尼一個詞:“格桑梅朵。”
這完全是傑尼的語言盲區,他皺眉。
*
薑霓和秦硯從射擊俱樂部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愈暗。秦硯發動引擎,薑霓坐在副駕駛裏,彎著眼睛,捏小熊的臉。
秦硯多少是有點不太懂女孩子的這種行為,手腕搭在方向盤上,他看著坐在薑霓腿上的小熊,又看看薑霓彎笑的眉眼。
“就這麽喜歡?”
薑霓捏小熊臉的動作一頓。
是的,就這麽喜歡。
秦硯伸手,想抓過小熊再看看,是什麽這麽吸引薑霓。薑霓卻倏地把小熊抱在懷裏,一臉警惕,“你已經送給我了,就是我的,別想再拿回去。”
“……”秦硯哼笑,“出息。”
他把著方向盤,往後視鏡裏看了眼,“餓不餓?想吃什麽?”
“你原本是要帶我去哪的?”薑霓抱著小熊問。
什麽做點炮/友才能做的事,她才不信。
“一個度假山莊,朋友自己開的。”
薑霓眼中亮起光彩,“可以泡溫泉嗎?”
秦硯:“……”
“想泡溫泉?有是有,不過……”
薑霓眼中的光彩又忽地暗下去,“可是沒帶泳衣……噯,你朋友那兒可以裸泡嗎?”
秦硯:“……”
“怎麽了?”
“沒什麽。”
秦硯摸出手機,輕咳了一聲,“沒關係,你想泡的話,我讓他們準備。”
他低眼,給林少臣發消息:【山莊那邊有空著的溫泉房嗎?】
林少臣人在英國,秒回:【哥你說有,就必須有】
林家涉足休閑娛樂產業多年,林少臣是林家小幺,蓉市的這處度假山莊如今在他名下。
秦硯:【幫我準備一間】
停頓了一秒,秦硯又補充道:【再準備一套女士泳衣】
好半天,對麵都沒動靜,就在秦硯的耐心即將告罄之際,林少臣回消息了。
【好的,哥,沒問題】
滿屏的狗腿。
綠色的小氣泡又跳出——
林少臣:【弱弱問一下,什麽尺碼?】
秦硯:“……”
林少臣:【我錯了】
林少臣:【我每個尺碼都給嫂子準備一套】
秦硯:“…………”
薑霓偏頭,見秦硯不語。
“怎麽了?”
手機倏地被暗滅。
“沒事。”
秦硯將手機丟在中控台上,車子啟動。
薑霓眨眨眼,“你要是有事的話,就送我回……”
“不是。”秦硯開口解釋,“胡說八道的一些話,不適合你看。”
薑霓:嗯?
半晌,薑霓牽起唇角,往秦硯那邊湊近了一點,“你在跟他們講葷段子呀。”
秦硯:“……”
“我在開車,坐好。”
“哦。”
薑霓老老實實坐回副駕駛,視線落在華燈初上的街口,唇角的弧度卻未消。
暮色漸深,車子路過一條夜市街的時候,推著小車的商販陸陸續續擺了出來。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是蓉市人?”薑霓冷不丁出聲。
“沒。”
秦硯應了句。
薑霓微哂。
他們之間居然連這樣的事情都沒聊過。
“其實也不算是蓉市人,大概是七八歲的時候才來的,在這裏住了十幾年。那會兒上學的時候,特別喜歡和同學一起去吃這種路邊攤,覺得特別好吃。我記得我們學校門口那時候有一個冰粉攤,每天放學,都圍了好多學生。”
薑霓自顧說著,秦硯卻從她的話裏聽出了懷念和戀舊。
“後來呢?”
“後來啊——”薑霓的思緒似乎變得遙遠,“後來就不吃了,他們不讓。”
很耐人尋味的一個“他們”,秦硯聽出她語氣裏的沒落,沒有追問,他帶她出來,不是讓她難過的。
“我說那個冰粉攤,後來呢?”
薑霓一聽是熟悉的冰粉攤,頓時又來了興致。
“後來老婆婆的生意越做越好,就在我們學校門口開了小店,我上一次來蓉市的時候,還專門去吃過。”
“叫什麽名字。”
“陳太婆冰粉,在林蔭街上。”
回憶起在蓉市為數不多的快樂,薑霓眼底染著笑,卻見秦硯把著方向盤旋了大半圈,車身調轉。
“噯,你去哪?”
秦硯偏頭看她,“林蔭街,陳太婆冰粉。”
薑霓眨眨眼,有一瞬的茫然,心尖湧起異樣,軟軟的。
她牽起唇角,眉眼也彎著笑,“那我要吃兩碗。”
*
車子駛抵市中心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周末的路況較平時稍好,但學校附近依然堵得水泄不通。
蓉市一中是省重點,即使是周末,畢業班也還在上課。
“是不是很意外,我還是個學霸。”薑霓看著不遠處氣派恢宏的教學樓,“我當初可是憑真本事考上一中的。”
不過後來,薑懷遠堅持讓她轉學,去更貴更高級的私立學校。所謂高級,不過是周圍接觸的都是同樣圈子裏的人,除了學習,她還要學茶藝、馬術、交誼舞許多東西。
一切上流社會名媛需要具備的技藝,她都要去學。
那時候薑霓不懂,隻認真地學好每一樣,後來才知道,學得越好,“賣”得價錢才越高。
“在想什麽?”秦硯察覺她的異樣。
薑霓彎笑,“就很生氣啊,我現在好歹也是大明星了吧,一中都不給我一個‘榮譽校友’的稱號嗎?比如榮譽牆上掛個照片什麽的。”
那些難堪的過去,她還是不想讓秦硯知道。
秦硯失笑,“那學霸大明星,我們要不要把車停在這裏,勞駕您走兩步過去?”
陰陽怪氣。
薑霓鼓了鼓臉頰,“你居然讓大明星下車走路,big膽!”
說著,她自己推開了車門,將小熊往懷裏一抱,下了車。
秦硯笑笑,直接將車子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
他下車,看著薑霓懷裏的小熊,“這個也要帶著?”
薑霓把小熊又往懷裏收了收,“當然。”
秦硯搖頭。
“幹嗎搖頭,不許帶啊?”
秦硯勾唇,“還說自己不是小朋友。”
薑霓:“?”
路邊恰逢有一對母女經過,豆芽高的小姑娘懷裏抱著隻熊貓玩偶,看到薑霓懷裏的小熊,本能地停下。
薑霓不討厭小朋友,但也確實沒什麽和小朋友相處的經驗。身邊唯一親近的小孩就是關琴的女兒,今年剛上小學。關琴時常和工作室的其他人交流育兒經,什麽分享、逆商、溝通技巧。
對上小姑娘烏黑溜圓的一雙葡萄眼,薑霓往後退了小半步,“我……不跟你交換的啊。”
秦硯:“……”
連小女孩的媽媽都啞然失笑,沒想到薑霓會是這個反應。小姑娘咧著笑,軟乎乎的可愛,“姐姐,你好漂亮,像公主。”
薑霓:嗯?
原來……不是要和她交換玩具啊。
是誇她漂亮。
她的顏值已經連口罩都無法封印了嗎?
薑霓美滋滋地想著,一雙烏亮的眼睛彎起,她微微俯下身,用小女孩的語係和她交流,“你也很漂亮很可愛呀,小公主。”
秦硯立在一側,看她眼底漾著的溫柔,纖長濃密的眼睫,眼中也跟著氤氳出笑意。
*
待兩人已經走過一中校園,薑霓還沉浸在自己的美貌裏,“我被誇漂亮了耶。”
秦硯勾唇,看她驕傲得像隻小孔雀。
“你不是一直都被誇漂亮?”
“那不一樣。”薑霓昂著下巴,“小妹妹說我是公主誒。”
她說這話時,眼眸亮晶晶的,清澈得像貢拉雪山的一捧涼泉。
秦硯點頭,“嗯,公主。”
薑霓腳步一頓。
明明都是“公主”兩個字,偏偏秦硯說出來,沉沉嗓音,莫名帶了性感。
她捏了捏懷裏的小熊,瞥見“陳太婆冰粉”的招牌,連忙轉移話題,“哎,到了,走,我請你吃。”
她步子很快,帶了點落荒而逃的意味。秦硯雙手抄著褲包,看墨綠色的軟綢在白皙纖細的踝骨邊翻飛,唇角勾起淺弧。
上晚自習的學生還沒放學,小店裏沒什麽人,微胖的中年女人起身,熱情地招呼道:“妹妹,要什麽口味的?”
“兩份招牌,一份酒釀,再另外多加一份紅糖汁,分開打包。”
“好,稍等。”
薑霓轉頭去看秦硯,“我們在車裏吃,可以嗎?”
秦硯點頭,“還想吃什麽?等下可以一起打包帶上車。”
薑霓眼中倏而亮起,又一點點熄滅。
“怎麽了?”
“不能再吃了。”薑霓摸了摸幾乎不存在的小肚子,“最近這段時間待在醫院,都沒怎麽運動,我覺得我都長胖了,等回了劇組上鏡不好看,古導要罵。”
在吃這件事上,薑霓一直很克製。
“那不餓?”
“餓啊。可是我真的就是那種隻要胖一點點,臉上就長肉,上鏡就很醜。我剛入圈的時候,還被人調侃過圓得像餅。”
秦硯似是在回憶薑霓過去的樣子。
哪裏圓得像餅,明明漂亮的不像話。
老板娘已經調好紅糖汁,薑霓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露在口罩外麵的一雙眼睛晶亮。
“有這兩碗冰粉就可以啦。你呢,你晚飯吃什麽?”
“我去酒店吃。”
“酒……店?”
秦硯瞥她一眼,“度假別墅,不是要去泡溫泉?”
“哦。”
薑霓低下眼,摸著懷裏的小熊腦袋。
度假別墅應該會很大,不會隻有一個間房。
片刻,三碗冰粉已經打包好,秦硯拎著袋子,兩人又原路返回。薑霓沒忍住,一上車就打開那一小盒紅糖汁。
“這個糖漿是老板自己熬的,手工紅糖,特別好吃。你要不要試試?”薑霓獻寶一樣地把紅糖汁安利給秦硯。
秦硯微微皺眉,他不愛吃甜的。
薑霓已經自己舀了一小勺,含在嘴巴裏。
“唔……”
甜軟融化在舌尖,異常滿足。
唇角處忽然被輕抹了下,薑霓有些僵硬地坐在副駕駛上,轉頭去看秦硯。秦硯拇指的指腹上沾了糖汁,酒紅色的一小塊。
薑霓咽了咽嗓子,口腔中的糖汁甜得讓人心慌。
秦硯垂眼,看著指腹上沾著的糖汁,忽然就很想嚐一嚐。
舌尖抵上指腹,朱色被卷入口中。
他中肯地評價了句:“是不錯。”
薑霓:“……”
沒由來的,薑霓也舔了舔嘴角。
*
車子一路往蓉港開發區駛去,過了開發區,途經一條國道,天色徹底暗下來,空氣中懸著潮濕的因子。
夜風卷過,帶起一路的呼呼聲,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車裏的電台播報天氣和路況,說未來二十四小時蓉市及其市郊將有雷雨大風天氣,提示市民安全出行。
不多時,車子被堵在國道上,窗外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直接砸了下來。前方路況不清,紅色的尾燈連成一帶。
片刻,有交通疏導人員挨個敲玻璃。
前方出現山體滑坡,道路被阻,請所有車輛繞道,考慮到雷雨大風天氣,叮囑大家注意安全,盡量避免開夜車。
車流緩慢移動,好不容易下到了省道,秦硯看著導航,征求薑霓的意見,“要不要找個地方先休息一下?”
薑霓看著車窗外黑黢黢的天,雨水在玻璃上漫下一道道蜿蜒水痕,前方甚至起了夜霧,視距被大大限製。
“好。”
“前麵有一個小縣城,可能沒什麽條件好的酒店。”
“嗯?”薑霓不解。
“條件有限,可能要委屈一下,我盡量找幹淨一點的。”
原來是說這個。
薑霓搖頭,“沒關係。我以前拍戲的時候,住過條件更差的酒店,甚至住過臨時搭得棚子。你……來過這兒?”
秦硯言語間,顯然是對這個地方很熟悉,
“這裏離東平鄉不遠,上次也是因為山體滑坡,有人被困。”
薑霓想起來了,上次在君安酒店,秦硯被臨時調派參與救援,事故地點就是在東平鄉。
二十分鍾後,車子在一處酒店門口停下。酒店沒有地下停車場,秦硯把車子停在空地上,轉身推開車門,“等著。”
他快步走到後備廂,從裏麵拿出備用雨傘,又繞到副駕駛,幫薑霓拉開車門。黑色的大傘撐開,薑霓被遮得嚴嚴實實。
她把小熊抱在懷裏,秦硯把她護在懷裏。
兩人一起進了酒店,前台的阿姨正在刷電視劇,看見他們進來,打量一眼,按下了暫停。
“身份證登記一下。”
秦硯收了傘,從褲包裏摸出錢夾。
“兩間。”
“嗯?”阿姨抬頭,似是不解,“你倆住一間不行嗎?就一間了。”
秦硯:“……”
“住嗎?雙人大床房。”阿姨又問了一遍,順帶明確房型。
秦硯看向薑霓,薑霓微怔,瞥了眼玻璃門外如注的暴雨,“住吧……”
她在征求秦硯的意見。
秦硯還未開口,阿姨點頭道:“行,302,上樓右轉,押金兩百。”
作者有話說:
嗷嗚,更晚了,給寶貝們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