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眼睛瞪圓,“你說你不屑?我弟弟可是堂堂鎮北王,日後前程遠大,你一個商女,品行低劣,居然敢拒絕他的求娶,還說你不屑?你怎配說這樣的話?”

沈念麵容溫和,甚至帶著淺淺笑意,“我雖是商女,卻也活得堂堂正正,我掙的每一分錢都是應得的,你們身上所穿的綾羅,發間佩戴的珠釵,無一不是從我沈家商鋪中所買,甚至你們中有人,為了在我沈家鋪子裏買上一盒限售的胭脂,不惜上門求我,口口聲聲叫我沈老板,如今又說我是品行低劣的商女,我不懂人為何會生出兩幅麵孔?”

沈家的商鋪遍布全城,甚至其中一間首飾店鋪,名叫玲瓏閣,是當今太後欽點的專供首飾坊,每月固定為太後寄送首飾,京城多少官眷夫人,巴不得能去玲瓏閣添置一件首飾,當作藏品,或是帶出門招搖。

如今玲瓏閣的生意十分火爆,已經到了需要排號購買的地步。

甚至連霍氏本人也欲在玲瓏閣買一對步搖,收藏起來當做女兒的陪嫁,她已經排了半個月的號,後日就可以去取貨了。

沈念的聲音不大,卻鏗鏘堅定,“我自認不需要依附任何男人,也能活得肆意,我也從未覺得自己身份低微,要靠嫁人來裝點門麵,我沈念配得上任何人。”

在場一片寂靜,尤其是宣平侯夫人,看向沈念的眼神中多了欣賞和讚歎。

生當女子,本就被男人欺壓,身處弱勢,更不應該妄自菲薄。

她也十分不解,這世上為什麽總有女人上趕著去貶低女人,反而給男人立威,好讓男人更有能力欺辱自己。

這不是賤嗎?

隻是,這話她不敢說,她有自己的禁錮和難處,每每隻能跟著這些官眷一起說些違心的話,沒想到今日這番話卻被一個商戶孤女說出。

宣平侯夫人隻覺得心中暢快。

她忍不住為沈念叫好:“說得好,沈丫頭是個清明的人兒!”

馮玉瑤也被沈念一番話給震驚到,她呆愣愣地看著沈念,隻覺得這女子也太勇敢。

她娘是個什麽性子,她門清,平時她連惹都不敢惹,沈念居然敢將母親反駁得連話都說不出。

方才她甚至想和沈念一起跟她母親頂嘴。

沈念不再理會眾人驚懼或是憤怒的目光,離席前將自己帶的上門禮拿出,“既然太師夫人邀請我來赴宴,又不將我作為客人,現在更是要趕我走,小女卻不能不知禮數,上門禮奉上,贖小女失禮告辭。”

霍氏氣得牙癢癢,招手讓身旁丫鬟去取來沈念的上門禮,丫鬟拿過來,她才看到竟是一卷字畫,心中惱怒更勝。

沈念一個首富之女,名下多少珍寶鋪子,來赴宴居然隻帶了副破字畫。

蔣氏咬牙,一把從霍氏手中拿過字畫,展開看,確實隻是一幅平平無奇的畫。

隔窗畫著一支紅梅,窗外則是潮平連山,畫尾提了一首沈念所寫的詩。

“踏窗尋梅入畫屏,寒香暗度影肅清。

冰心鐵骨傲霜雪,萬裏江山一色明。”

蔣氏終於找到話茬,嗤笑道,“還以為是副名畫,沒想到竟副不值錢的玩意。”

她看向沈念,目露嘲諷,“你家中好歹萬貫家財,怎麽來太師府做客僅送一幅字畫就算完事,當真是摳搜至極,也不怪顧家退親還要分你的家產,你若是平日對她們大方些,興許都不會跟你退親。”

沈念冷冷看向自己這位姨母,懶得開口再與她分辨,轉身便走。

身後卻傳來馮玉瑤的驚呼,“這是清月先生的畫,你居然也喜歡清月先生。”

清月先生一畫千金難求,馮玉瑤癡念他,瘋狂收集他的作品。

她花光了自己的小金庫,卻也隻得了幾幅清月先生的詩詞,他的畫,她隻看過幾幅,卻收藏不到。

隻因清月先生的畫從來隻送朋友,絕不售賣。

現在,她一眼便認出沈念所送的畫,就是出自清月先生之手,畫的筆鋒和手法都具特色,鐵馬兵戈的肅殺意味撲麵而來。

尤其落款的詩詞,更是清月先生的風格。

他雖是文人墨客,字裏行間總是夾雜家國天下,戰場狼煙,與尋常的讀書人天差地別。

沈念回頭看向馮玉瑤,眸中略微訝異,馮玉瑤一個太師嫡女,竟會喜歡這樣硬朗的詩詞字畫。

不過她也並未解釋,這幅畫和詩都是出於自己之手。

也不想解釋,她就是清月先生。

沈念不欲多說,邁步要走,卻被馮玉瑤奔來扯住衣袖。

她臉上有些紅暈,姿態也放得頗低,“清月先生的畫從不往外賣,你是如何得到的,你是不是跟清月先生熟識?”

沈念被她這樣拉扯,也未生氣,隻是輕輕點頭,“有些交情,不算多熟。”

這也並不算撒謊,她跟自己有多少交情,肯定自己說了算。

馮玉瑤臉更紅了,雙頰泛著粉意,“那他長得如何,是不是英俊清雅?你能不能帶我與他見一麵,不不,還是不要見了,那你能不能幫我向他帶句話,就說我十分喜歡他的詩詞和畫作,盼望能與他互通書信。”

她心裏想見心念之人,卻又怕對方會不喜她這樣類型的女子,有些近鄉情怯,隻得後退一步,隻求通個書信。

霍氏見自家女兒居然當著眾多官眷的麵,向人打聽一個男子的事,隻覺得怒意直衝腦殼。

她磨了磨牙,剛想叫自己女兒回來,有個丫鬟匆匆進來,附在她耳邊說話。

霍氏眼睛越瞪越圓,心中怒意再也忍不住,尖聲道,“把人給我趕出去,一個窮秀才居然還敢肖想太師府嫡女,想娶我女兒,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個什麽德行。”

她沒忍住爆了粗口,顧家那幫人還敢再來提親?

連沈念這個商戶孤女都瞧不上的男人,居然還好意思腆著臉,讓她的女兒給顧家生兒子。

那丫鬟苦著臉道,“趕了,任我們怎麽趕他們就是不走,那個顧長安甚至在府門口跪上了,說他今日就算不娶嫡小姐,也要娶個咱家的庶出小姐,若是還不同意,他就在門口長跪不起。”

在場好些夫人都忍不住在心裏暗罵,這顧家人可真不是個東西。

在京城,哪家求娶不都是體體麵麵的,就算親事不成也沒有撕破臉的,怎麽這還有這樣的人家,這是來強搶的吧。

心裏罵歸罵,卻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沒有人走。

方才霍氏還在說沈家獨女跟顧家退親,是不守婦道,如今顧家又纏上了她自己家,看她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