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血濃於水

“我不信!”程佳期緩緩開口,聲音中卻是自嘲的否定,“哪有這種保護?把我一個人丟在外麵,認定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我哭的時候他不在,我病的時候他不在,我受人唾罵被人欺負的時候他統統都不在,哪有這樣的父親?哪有這樣對自己親生女兒的父親?”

路放的手落下,輕輕扶在她的肩膀上:“也許,他有他不能言說的難處。”

“難處?”程佳期望住他,唇角在苦笑,眸中卻是噙滿了委屈,“他能有什麽難處?”

路放沒再說話,而是沉默著站了起來,走到窗邊。

依稀還是兒時,他和其他的孩子們在老宅的院子裏奔跑打鬧,笑鬧叫嚷,沒有人看見的時候,還會哭。有一次,他們談論到自己的父母,有個小夥伴大喊:“我的爸爸是醫生!他救活了好多好多人呢!”

而另一個孩子則吼回去:“我的爸爸是老師。他教出的都是國家的棟梁,社會的人才!”

“我爸爸是一個英雄!”那時候,路放自豪地指著電視機裏的反腐倡廉的新聞,他心想,長大後,他就要像爸爸一樣,成為一個懲惡揚善的英雄!

每個男孩子都會把自己的父親奉若英雄,敬佩著、模仿著,仿佛這樣一來,他便同爸爸一樣,不再是個小孩子了。路放也不例外。

直到13歲的那個夏日。那個夏日風和日麗,蟬聲陣陣。

那天家裏沒人,他偷偷溜進父親的書房裏。

彼時他剛上初一,第一年成績就是全校第一,爸爸曾允諾,隻要他考了第一名就帶他和媽媽一起去度假旅行,天知道,要想讓公務繁忙的爸爸抽出身,是多麽困難的事情。

把成績單公公正正地放在桌案上後,他憧憬地笑著,一雙烏黑靈動的大眼睛盯著外麵。

外麵腳步匆匆,伴隨著一個女子溫柔的聲音:“路先生,果果是你的女兒。”

路放驚慌之下,隻能躲進書房的貯藏間裏。

“我

不想破壞你的家庭,我隻想求你為我做一件事。”女子的聲音那樣動聽,就像窗外嚶嚀的雲雀,可落入路放的耳中,卻猶如一顆炸雷。

接下來是什麽東西摔在桌子上的聲音,然後是路子旭憤怒地拒絕:“你想讓我濫用職權,不可能!”

女子仿佛有些急了,連語速都快起來,但嗓音依舊悅耳,讓人不好拒絕:“怎麽會是濫用職權,您隻需要提點一下下麵的人。就能……”

“夠了,我是人民的父母官,我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路子旭的語調中透著顯而易見的憤恨和懊悔,“原本你的出現,就是一場騙局。”

“是一場騙局沒錯,可現在騙局已經結了果。”女人說著,輕輕一笑,很快屋裏傳來咧咧風聲,“你不忍心看著她跟我一起死吧?”

那一刻,槅門後麵的路放緊緊咬住唇,他嚐到了嘴裏血的滋味。

腥甜、憎恨,令人作嘔。

那也是夢想破碎、英雄腐爛的滋味。

沒想到路放竟會對自己講出這些,程佳期有些怔然:“那麽後來呢,那個女人怎麽了?”

“她死了。”

路放的聲音很淡漠,幾乎沒有一點溫度:“我離家出走後的第二個月,她就自殺了。爸爸不得不收養她留下的女兒。”

也許是因為震驚,程佳期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始終沒能說出一句話。就這樣僵持了好半晌,她才輕輕地問:“你原諒你的父親了嗎?他位高權重,難免招人算計,也許真相和你父親所說的一樣,不過是一場騙局。”

“年輕一點的時候,媽媽常說,我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路放低低的開口,猶是一副謙謙君子的神情不慍不火,“後來我慢慢長大,開始明白許多事情都不是你用眼睛所看到的那樣。我能理解他,能原諒他,但是不能苟同他。”

心中泛起難以言說的滋味,程佳期忍不住問他:“所以,你放棄了他為你精心挑選的仕途,卻做了一名律師?”

聽出了她語氣裏似有似

無的惋惜,路放輕笑了一聲,眸光懶懶的滑過她的臉:“這樣不是很好?在他身上遺失的公正,我希望能在我身上得到延續。”

程佳期怔怔地望向他,由衷說:“路放,你是個好人。”

“那麽你呢,你會原諒你的父親嗎?”路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卻像是苦笑,目光也如曜石般灼灼地落在她的臉上。

程佳期低頭,纖長的睫羽不安的跳躍:“我……”

原來他說這麽多就是為了開導她,他絕對不是個輕易對人敞開心扉的人,卻對她如此的直言不諱。

想到這一層,她的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慌亂,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就在這時,她卻看到桌子上正散落著一份報紙。

報紙第一版的頭條上寫著:《驚爆:程氏生產童裝有毒物質超標!》,然後是整幅的報道內容。

“這是今天的報紙?”

她的目光瞬間就被定住了,心也跟著直墜而下,雙眼空洞的直勾勾盯住那極大的粗黑的標題。

“怎麽會這樣……”她驚異地喃喃,手也不自覺地來回翻動著報紙。

路放覷著她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說:“你還是很關心他的。”

程佳期抬起頭,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說:“他始終是我爸爸,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雖然他現在被人蒙蔽著,但我不能棄他於不顧。”

他沉聲問:“你有辦法幫他?”

程佳期一怔,神情難掩失落:“我……我勢單力薄,能有什麽辦法。”

她說著難過地垂下頭,可是忽然之間她那烏黑的眼眸又轉動起來:“我沒有,但是你有。”

他根本就是故意讓她看到這條新聞的。

果然,路放勾唇一笑:“那要看你想不想幫他。”

“我當然想。”程佳期回答得不假思索。

路放眼角的笑意更深邃,他低頭,漆黑的同仁裏就隻容下她一個人:“我可以幫他,幫程氏,但這件事情結束後,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