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
葉蘭芷特意出宮回來看葉白榆,一進別鶴院就往人身上撲。
“你不在宮裏,我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可想你了!”
葉蘭芷的性子原不是她平日裝出來的樣子,自從跟葉白榆敞開心扉,在她麵前就露出了本性,活潑可愛,話還很多。
葉白榆拉著她在廊下坐,揶揄說:“若不是我知道些什麽,真就叫你哄著了,你是想我啊,還是捎帶手想我啊。”
葉蘭芷被她羞紅了臉,埋在她身上不肯抬頭,“大姐姐你欺負人,就算捎帶手也是他。”
鶯歌聽了個話尾巴,好奇問:“他是哪個?蘭芷姑娘有意中人了嗎?”
葉白榆拿話搪塞她:“你小孩子家家的別打聽這些。”
這話差點兒叫鶯歌炸毛,“我哪裏還小!我都到了嫁人的年紀了!”
葉蘭芷抬頭打趣:“原來鶯歌是想嫁人了啊,大姐姐你快給她尋個夫婿罷,省得她聽見個他字就能浮想聯翩的。”
鶯歌的臉頓時羞得通紅,“蘭芷姑娘,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壞人!我才不要嫁人,我要跟大姑娘去南陵。”
廊下的兩個姑娘臉上頓時沒了笑意。
葉白榆正色道:“鶯歌,去南陵不是你想的那樣,這輩子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你本可以置身事外,何必蹚渾水?”
鶯歌聽大姑娘不帶她去,急了:“姑娘你不要我了嗎,這府裏就隻有你肯要我,你不帶我去南陵,叫我怎麽辦呢?再說你總不能一個人去南陵,身邊也該有個人使喚,難不成還從南陵另找去?”
葉蘭芷握著葉白榆的手,道:“大姐姐,不如就帶她去吧,鶯歌也是個孤苦可憐人,若我在府裏,不妨跟著我,可我在宮裏也是不預備出來的,這府裏連我姨娘都沒有好日子過,她哪裏能有?若有可能,我倒希望你連我姨娘也帶了去,南陵再不好,起碼不用受家裏的氣,大姐姐也不會虧待她們。”
葉白榆想的與她們想的原不是一個層麵的事,她想的是背井離鄉,他國的不善,甚至人身安全。而她們想的是,寧願麵對外麵的不善也不要在深宅大院裏戰戰兢兢,受壓迫地度日。
她明白了鶯歌的心,沒有理由再攔著,“也罷,就隨我去吧。蘭芷,你回來一陣子了,去看看你姨娘吧,她最近日子應該不好過。”
“是,那我去了大姐姐,待會兒再來找你說話。”
葉蘭芷前腳走,葉紫芫後腳就回來了。她氣衝衝地來到別鶴院,還沒進門就開始陰陽怪氣。
“我聽說我那廢物姐姐要當侯府的繼承人了?我本以為你也就會使些狐媚手段勾引陛下,誰成想啊,竟連侯府都謀了去!你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呢!”
葉白榆在廊下坐著沒起身,微仰頭看去,正瞧見葉紫芫隆起的小腹。看肚子大小少說有四五個月了。
她跟齊銘義成親不過三個月,原來是奉子成婚啊。
“二姑娘說話不要這麽難聽!”鶯歌忍不住替大姑娘抱不平,“原是侯爺與長房家的郎君被南陵俘虜了去,人家點名要侯府繼承人去為質,這是為國為家犧牲呢,還不知能否活著回來,怎麽到了二姑娘嘴裏就淨挑好處嫉妒,壞處一概不考慮,您若是沒成親,您去倒好呢!”
“什麽時候這家裏竟有奴婢說話的份了!”葉紫芫成親後,囂張跋扈氣焰越發高漲,竟是直衝上來要打人。
葉白榆把鶯歌拉到身後,朝葉紫芫道:“在我別鶴院,不管奴仆還是叫花子,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需要經過誰同意,伯夫人要是不高興聽就不要來。”
“葉白榆你放肆!你還不是世女呢!”葉紫芫打不著鶯歌就要打葉白榆。
就在她將靠近葉白榆時,沐雪沐霜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兩條胳膊擋住了葉紫芫的去路。
葉紫芫被忽然冒出來的兩堵牆驚了一跳,嚇得連退數步,若不是後麵有侍女擋著,差點坐地上。
“你你,你們是什麽東西,竟在我家放肆!”
沐雪沐霜抱臂站在一起,冷著臉道:“我們是南相派來保護世女的,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世女。”
“南相又是什麽東……”葉紫芫本能地認為除了她自己誰都不是東西,罵一半才反應過來,南相確實還挺是個人物。
“就算是南相的人,也不能隨意住進我家裏,我母親同意嗎?”
葉白榆沒有回答,她巴不得葉紫芫把兩個跟屁蟲趕走,不過估計葉二姑娘沒有這樣的能耐。
沐雪說:“我們謝相的命令,不需要經過侯夫人的同意。”
葉紫芫也就是欺軟怕硬窩裏橫這兩樣本事,她親爹都在謝容與手下吃了虧,她哪裏敢跟人家作對,不敢再吭聲了。
“大姑娘!”
葉忠此時在院外請示:“沈家三郎過來了,說是要見一見您。”
“哦,來得正是時候。”葉白榆看了眼葉紫芫那心虛的表情,“請他進來吧。”
葉紫芫成日盼著沈玉死在戰場上不要回來了,誰知道葉梁宗都死了他還沒死,簡直晦氣。
她想趁著沈玉沒來溜走,可剛要邁步子,沈玉跟霍淵一起進了別鶴院。
這兩人之所以在一起,是因為都住在葉府。霍淵作為翟寂,名義上是葉梁文家的奴仆,回了雍城自然要住葉府。而沈玉是因為沒住處可去,便也住在葉府。
沈玉今日特意過來,是為了了結他跟葉紫芫的婚事。霍淵純粹是跟著來看阿榆。
沈玉朝葉白榆見禮:“今日我與翟寂不請自來,還請世女勿怪。”
葉白榆沒有正式受封,名義上還不算世女,但板上釘釘的事,如此稱呼也無妨。
卻是踩了葉紫芫的尾巴,“什麽世女?誰同意她是世女了!沈三郎竟如此不懂禮數嗎?”
沈玉一板一眼回道:“陛下旨意都發了,連陛下身邊的於常侍都這樣稱呼,伯夫人這樣說倒是怪失禮的。”
葉紫芫強詞奪理:“不是還沒受封嗎,那就不算,再說了,封世女這麽大的事,總要經過侯夫人同意的。”
沈玉說非也,“冊封世女,陛下與安南侯都同意就夠了,侯夫人的意見並沒有那麽重要。”
“胡說!你懂什麽?”葉紫芫胡攪蠻纏就是不認。
“在下是不懂。”沈玉亦是認認真真同她較真兒,“但葉二姑娘做事說話無一不任性,隻挑對自己有利的去做去說,也難叫人信服。”
葉白榆差點沒笑死,這個沈三郎實在是個妙人,每一句話都是奔著氣死葉紫芫去的。
笑著笑著忽然瞥見霍淵的眼神,心頭驀地一跳。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沈三郎與葉紫芫身上時,隻有他的眼睛在專注看著她,乍然對上那一瞬,她心裏升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她知道霍淵滿心眼裏都是她,前兩年他還小,是那種幼崽子對親人的依戀。這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長大了,那眼神裏除了依戀,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她想再探究一二時,霍淵朝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像小孩子背著大人惡作劇似的。
那種怪異的感覺再也抓不住了。
“沈三郎,你立刻馬上從我家出去!”葉紫芫因為說不過人家,下了逐客令。
沈玉道:“等婚事解除了,我自會走。”
葉紫芫簡直要瘋,“還提什麽婚事啊你腦子有毛病吧!我們早就沒有關係了,我現在是豐義伯夫人,你少汙我的清譽!”
“非也。”沈玉一本正經說,“你我婚事是過了明路的,三媒六聘一樣沒少,解除婚約卻是你獨斷專行,我本人根本不知道,如此說來,名義上你我的婚事並沒有解除,我將來若要娶妻生子,就於理不合。”
葉紫芫怎能不知道自己單方麵悔婚於理不合,她是打死沒想到沈玉還能活著回來並站在這裏同她理論。
真是麻煩!書讀多了的腦袋都有毛病!
“行行行,解除就解除,就讓我母親做個見證,咱們簽個契,行了吧?”
沈玉搖頭說不行,“當初的證婚人,媒人皆要在場,同樣也要昭告天下。”
葉紫芫差點兒沒暈過去。他一個倒插門,有必要這麽興師動眾嗎!
如果鬧得滿城皆知,她這個伯夫人的臉還要不要了!
“沈三郎言之有理。”葉白榆道,“既然訂婚過了明路,解除婚約也不能偷偷摸摸的,若三郎擔心長輩不在無人替你做主,可以尋個德高望重的朝官,或是幹脆找陛下做主。”
“葉白榆你休要落井下石,這裏有你什麽事!”葉紫芫一張嘴戰不過兩個人,氣得發抖,“你是誠心不讓我好過!”
葉白榆手捧著下巴,不敢苟同:“難道不是你自己沒給自己留條好路走麽,三郎是贅婿之身,這對你來說或許沒什麽,對他而言卻關係到後半輩子的聲譽,知道的是你葉二姑娘嫌貧愛富,單方麵悔婚,不知道的準以為三郎是有什麽問題,被妻主嫌棄了,你讓他將來如何再娶?”
沈玉朝葉白榆拱手作揖。怪不得翟寂說世女深明大義,找她做主準沒有錯,果真能想他之所想。
葉紫芫被堵得臉都綠了。這不就是說,解除婚約要講明是她單方麵悔婚,如此才能挽回沈玉的名聲?
瘋了吧葉白榆!
“你們合起夥來算計我是嗎,這婚我還不解了!沈三郎你愛娶不娶!”
沈玉道:“若伯夫人不同意,沈某便要告官為我做主了。”
說到告官,葉紫芫原先根本不怕,有韓氏葉氏兩大靠山,誰能耐她何?
可現如今,韓氏一族被抄得渣都不剩,葉家現在儼然都以葉白榆為尊,個個都圍著世女轉,誰還能替她做主?
若要告官,她的名聲毀得隻會更徹底。
葉紫芫的腦子已經炸了,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她得找母親商量一下。
“此事我要問過母親的意見,你在這裏等著。”
葉紫芫今日回來就是要與母親商議如何成為世女,結果被沈三郎橫插一腳,此事怕是要懸。
她急匆匆去到韓氏的院子,進門就喊:“母親,我要同齊銘義和離!”
嚇得屋裏所有人都瞪直了眼。
“你又發什麽瘋!”韓氏本就糟心,聽見她說胡話,氣不打一處來,“你好容易成了伯夫人,同輩人裏已是算體麵,你還有什麽可作的,就不能叫我省心一日!”
“那我忍不下去了嘛!”葉紫芫隻能回家發牢騷,一肚子的話根本關不住,“齊銘義他就是個混賬,當初與我好,說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成了親就露出了廬山真麵,我懷著身不能行房,他偏要,起初我縱容了幾次隱約見了血,就不肯再給,他卻要討小妾回來,我與他成日為這事鬧,吵得我現如今看見他就煩!”
“為了個伯夫人我也勉強能忍,可現在怎麽說,成了親不能繼承侯府?那我就和離好了,等我將來繼承了安南侯,一個小小伯夫人算什麽?”
韓氏琢磨她的話,皺著眉搖頭,“不成不成,我瞧南陵那意思,非葉白榆不要,萬一你沒去成,伯夫人也丟了,豈非賠了夫人又折兵?”
“憑什麽就非她不要?”葉紫芫不信這個邪,“她不過就是名義上還沒出嫁罷了,我和離後與她有什麽兩樣?”
韓氏道:“就算你和離了,她也占一個長,你就別妄想殺她如何了,你沒那本事。”
葉紫芫也無解,煩得擺手,“那先不說繼承侯府,方才沈三來了,非要與我解除婚約,說什麽要請媒人證婚人見證,要請陛下做主,完了還要昭告天下,說是因為我嫌貧愛富單方麵解除的婚約,跟沈三郎沒有任何關係,不能耽誤他將來再娶,我若不依他就去報官,你說,叫我怎麽辦?”
“他瘋了他!”韓氏立時就炸了,“他沈家都完了,還這麽硬氣?他倒是好娶了,你哪裏還有活路?”
“誰說不是呢!要麽我說不如和離拚一把呢!”葉紫芫越想越覺得不能坐以待斃,“不成,這親我非要離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