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風箏藍天飛舞,姐妹之情卻難顧
素潔雖當上了尚宮,但我叮囑於她,初上其位,一切行事要小心謹慎為妙,眾人皆知是我抬她上台,不知多少人等著看她的笑話呢。
素潔的人本就謹慎,自然諾諾答應,她居尚宮之位之後,我們便沒有多加往來,她人原本份,對做釵製衫有天然的興趣,聽聞到了尚宮局之後,與那位霍千萍一拍既合,兩人設計出不出新鮮的花樣,特別是織金累絲製出來的金釵,成為宮中人人爭相擁有的頭釵。
其實此種金釵雖精巧無比,卻不夠堅固,日子長了便顯出它的缺點來,但為求在比賽之時奪得眾人眼球,我也唯有拿出此項技法讓素潔預先練習。
其實尚宮局爭奪尚宮之位來來去去也就是那幾項而已,夏候辰出題之前,先叫康大為叫了幾位尚宮局資深的熟手技人前去問話,聽她們的意見,我略一打聽,便知道他想考些什麽,雖然我不若皇後直接問夏候辰,但不也同樣拿得到了消息?
近日春雨綿綿,一連下了好幾日的細雨,桃花在雨水之中悄然零落,唯落得一地輾落成泥的餘香,枝頭卻乍出青色小果,顯示出大自然必定的天然規律。
我身上近日來了葵水,便由內侍監記了檔,夏候辰便沒有召侍寢,他對我原本寵幸不多,雙方仿佛有了默契,並不欲使我成為眾矢之敵,他依然恩澤遍撒花眾,甚至寧惜文處都去過兩次,事後還對我道:“你那妹妹與你美態不同,卻有某種相同的神韻。”
我當然故意吃拿酸,在他麵前嬌嗔:“皇上,您怎麽老拿我跟人家比呢?”
吃醋吃得多了,拈酸的樣子仿得多了,便熟能生巧,有時自己幾乎都認為是真的了,逗得夏候辰大樂。
他寵幸雖不多,但每次他在我這裏的時候,便一直的折騰,弄得我疲累不堪,第二天他走後,總要睡到下午時分才起身,打聽他在其它妃嬪時的情況,卻並不是如此,有時一兩個時辰便放人走了,有時事後他還自己往禦書房批閱奏折,我雖凡事擅用手段,任尚宮之事也知道不少房內之事可用湯藥滋補,可這件事我可從未用此手段,我與宮內妃嬪關係本不好,也不便以此事來打聽,夏候辰在其它妃嬪處也寵幸過一兩位宮婢,可在我這裏卻從來沒有,要不然我也好有個參照,某不是我這裏出了什麽問題?
過了兩日,葵水終於過了,內侍監馬上傳了皇上旨意,說今晚留宿於此,雖然他對我沒了以前的粗暴,我也漸得到一點歡愉,但一想起他的折騰勁,我不由在心底犯了愁,素靈與素秀倒是喜滋滋的幫我穿衣打扮,還拿了花瓣精油出來準備我沐浴時使用,我見兩人杏眼桃腮,直值青春年少,夏候辰來昭祥閣的時候,我讓她們整天在夏候辰身邊晃悠,但就是一個都沒得手,心中不由苦惱,心想這事兒看來得問問娘親才行,是不是凡是男子都是如此?
華燈初上,夏候辰便踩著點子過來了,他每次來我這裏,總是要點三兩樣小菜,喝點兒蜜酒,但量卻控製得極嚴,自與夏候辰相處久了之後,我才知道他當真對自己要求極嚴,平日裏並無玩樂,像前朝皇帝經常進行的狩獵春遊,鬥雞鬥狗,射猜等皆沒見他提起過興趣,除了在各妃嬪處還正常之後,平日不是呆在禦書房,就是與一幫大臣商討國事,簡直有如皇帝之中的苦行僧。
我一想及此,不由得撲吡一笑,他從對麵望來,冷俊雙目掃了我一眼:“愛妃又想起什麽好笑的事來了?”
我夾了一筷點心放在他的碟子裏,道:“皇上,春日苦短,皇上沒有興趣與臣妾等往千壽山一遊?”
看他的樣子便沒多大的興趣了,搭了眼皮子不說話,半晌才道:“愛妃想去?”
我道:“下了好幾天的雨了,天好不容易放晴,便想出去走走,來來去去都是禦花園,便提不起什麽興致,我協理六宮日久,也沒帶給姐妹們什麽趣事兒,不如春日出遊一翻,便也好?”
千壽山離京城不遠,不過十裏來路,一向是皇家狩獵之處,前朝老皇帝也曾經常帶著妃嬪們在此山遊賞玩樂。
其實我是想,每次我葵水過後,他總要在我這裏留上三四天的,如果明日出發,與眾妃嬪們一起,若有人引得了他的注意,豈不是好?
夏候辰目光閃閃,我知這是他起了疑心的先兆,以為我又在算計什麽,便道:“皇上,如若您國事繁忙,便隻當臣妾沒說。”
我略有些失望的道。
夏候辰便笑道:“愛妃難得有此興趣,朕自當遵從。”他附在我耳邊道,“以天地作被,與陰陽交融,倒有別樣一份樂趣呢。”
我麵紅過耳,扯了他的袖子:“皇上,您怎麽老想著這些?”
他便一把將我打橫抱起,嘴唇已急不可耐的吻在了我的頸間,侍候的宮人一見如此,早紅著臉退下了。
還極為體貼的幫我們關上門窗。
他頭次在宮婢們麵前表現得如此急燥,羞得我紫漲了臉皮,想從他手裏頭掙脫了下來,卻始終不得,扭動了幾下身軀,卻換得他在我耳邊低聲道:“愛妃,你這幾下,可讓朕實在忍不住了。”
他聲音和悅,款款低語,佛如雀鳥呢喃,說的卻是如此露骨之言語,便又讓我渾身血往上湧,身體發熱,我唯有把頭埋在他的頸脖之間,忽見他喉結上下滾動,便不自覺的輕輕咬在其上,卻換得他渾身一震,抱得我更緊,急走幾步,終將我扔在了**,整個身子覆蓋了上來。
便又是一夜的折騰,這次卻是不同,那種仿若身體處於雲端的感覺讓我身體的歡愉提到了極致,可歡愉過後便是疲累,可他卻不讓我休息,幾番想沉沉入睡,又被他折騰醒了,直至天色漸明,陽光從窗欞間照了進來,我才睡了過去,隱隱聽得他起身叫人侍候上朝,心中隻得歎服他體力的充沛。
勉強提醒自己千壽山一定得成行,既便疲累不堪,也在中午時分醒了過來,便發了貼子到各宮,有願意成行的,便報備上來,午飯過後出發前往千壽山春遊,因夏候辰也去,她們哪有不雀躍跟著的,我仍用了與皇後同發倡議的名義,事後才通知了皇後,我知道這樣更讓她恨多有一層,隻有她恨我了,才不會疑心到夏候辰,原本初衷便是如此,我自然得做多幾件讓她恨的事來。
宮中人多好辦事,一聲命令下來,奴才們便一早打點好了,無數馬車等待在宮門外,因隻是小遊,離京城並不遠,沿途侍衛護送,一路惋延而出,來到了千壽山上,千壽山因是皇室的禦山,一應設備齊全,與宮中並無不同,皇後的住處自然是離皇上最近的,如今我的妃位略低於皇後,原是應該選與皇上毗鄰的夢海閣的,可我一聽這夢海的名字便道:“本妃看來淺眠,還讓本妃夢裏見海,豈不更是睡不著?”
領事太監便一路報名,我便道:“這印月閣不錯,閣如其名,一定每晚有好大一彎明月。”
領事太監便道:“隻是此閣離皇上住處稍遠,恐不方便。”
我笑道:“千壽山就這麽大塊地方,既便再遠,卻有幾步路走,既出得了宮,便沒這麽多規矩,皇上若怕麻煩,本妃便多走幾步算了。”
領事太監隻得應了。
我想他與我之間的住處雖不是太遠,但中間隔了好幾閣了,這個美人出來展一下歌喉,那個美人出來偶遇一下,也能分散一下他的興趣。
我們到達千壽山,天色便不早了,安頓下來又花了不少時間,便是華燈初上,他果被皇後留住,沒宿往我這裏,我籲了一口氣,心想今晚可有好覺睡了。
因睡眠充足,我好不容易緩過神兒來了,監天侍說這幾天都是睛天,果真如此,第二天千壽山被被陽光籠罩,綠草碧樹皆鋪上了淡淡的金色,美不勝收。
我便換上清爽便於行走的小白色團花紋八破裙,上身隻穿窄袖對襟衫,頭上用一支翠釵挽住頭發便算,換上便於登山的翹頭厚底繡鞋,鏡子中的人便少了幾分慵懶,多了幾分幹練,看得我暗暗喜歡。
正要走出門去,到皇上住處與他會合,安排下麵的活動,卻聽到院外有人道:“快稟告娘娘,皇上已帶著人出發了,讓老奴來接娘娘的。”
我一怔,忙急步走了出來,康大為正在院子裏站著,一見我便道:“娘娘,您選地兒選得可真偏僻,跑得老奴氣喘籲籲的。”
他果然額頭有汗,我忙叫人遞了汗巾子過去,笑問他:“康總管,太陽不過才剛剛升起,皇上為什麽這麽急呢?”
康大為胡亂用汗巾子拭了把額頭上的汗,道:“您就別問那麽多了,皇上一大早就起了身,見千壽山空氣好,便使人叫醒了眾妃嬪,一路向千壽山出發,老奴親自第一個跑來通知你,誰曾想您的住處這麽遠呢?”
他一連講了兩次這話,我便明白了,夏候辰這是針對我來的,一聲不響的把我扔下了,想讓我三步並做兩步的追趕,最好趕得頭釵盡落,張皇失措才好。
我心想如不趁了他的心,他心中便又有了一個疙瘩,他是皇上,權勢如一把劍般懸在我的頭頂,我唯急切的向康大為道:“那我們得快點趕過去。”
素靈與素秀早換好了衣服,聽了我的話,便一左一右的扶著我,康大為在前頭帶路,加快了腳步往前走。
千壽山是皇家禦山,圈了好大一塊地兒,地勢卻不陡峭,山上種滿了奇山異草,花草形態卻與禦花園工匠精心侍弄的不同,卻有一些天然未經雕飾的味道,既是來賞玩,也沒理由來上山便要坐轎子的,我唯有跟著康大為一路小跑的往夏候辰去的地方趕。
一路上便也見有被落下的妃嬪三三兩兩急急的往前走,見了我,便打聲招呼行禮,麵有奇異之色,我心知她們想些什麽,我這個主辦之人都落在了後麵,可見皇上的臉變得有多快?
到了最後,居然聚集了五六名妃嬪,我仔細一打量,這五六人皆是皇後跟前不大得寵的,又或是平日裏與世無爭的,大家一路往山坡上趕了過去,我趕得實在累了,腳步便緩了下來,女人在一起,哪有不閑聊的,這幾名妃嬪雖平日裏沒多大的來往,但她們對我的偏見不多,便一路聊著衣衫鞋樣等等閑話,一路往山上走,倒也自在。
好不容易見到前麵有一片極大的空地,地上綠草如蔭,早鋪上了防水的油布,地麵之上團團而坐三三兩兩的妃嬪,仿若綠地之上盛開的朵朵鮮花,五色斑斕,美得耀眼,皇上與皇後便居中而坐,圍著他們的,自是幾位頗得寵的妃嬪,我略一打量,便發現寧惜文獨坐一隅,她一向與皇後挨得近,無時無刻不向我炫耀其受寵之深,可這次卻離得遠遠的,穿得也並不奪目耀眼,不知為何?
我領了幾位妃嬪走近,依例向皇上皇後行了禮,其它妃嬪則又向我行禮,又若妃位低的向妃位高的行禮,一陣忙亂之後,皇後叫人騰了個空兒出來給我,這才笑道:“妹妹定是貪戀山上空氣清新,才起得遲,來得晚了,不過也是,整天呆在宮裏頭的確挺氣悶的,一甘聞著山上的清新空氣,便不舍得起床,本宮今兒個也差點起不來,非得皇上再三催請,才不辜負了這大好春光。”
我忙向皇上皇後道歉請罪,一番說辭下來,才換得夏候辰冷冷的哼了一聲:“她一向懶惰,你跟她說這麽多幹什麽?在宮裏頭尚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
我垂首無語,心想自己罪名夠多的了,‘懶惰’這個詞兒倒是新鮮,今天第一次聽到,他尖酸得毫無道理可言,一個月唯有他來我處的那幾次睡到日上三杆的,便被他拿來說辭,真是冤枉之極。
他一頓罵,便把其它幾位遲來的都帶到了,其它幾位遲到的妃嬪個個兒便露出羞愧之色,我便暗暗慶幸挨罵也有人陪。
皇後便笑道:“皇上,您別生氣了,看今兒天氣晴好,臣妾叫人準備了不少風箏,妹妹們今兒個穿得都輕便,難得出來,不如讓妹妹們都鬆乏鬆乏,放放風箏也好?”
夏候辰這時才放鬆了臉皮,點頭應了。
我自巴不得離這塊冰臉越遠越好,忙起身從發放風箏的小太監手裏拿了一支蝴蝶風箏去放。
眾妃嬪有意在夏候辰麵前表現,有的則帶了私藏奪彩出色的風箏來,比如說極長極巨大的千足蜈蚣風箏,沙燕風箏,畫有西廂記圖案,富貴牡丹、五福捧壽的風箏等,色彩鮮豔,令人賞心悅目,而且從繪製的筆法來看,筆觸細膩多變,形象誇張而逼真,當真是人人使盡了渾身解數,像我這樣毫無準備領著普通蝴蝶風箏的倒有幾位,便是後麵跟來的那幾位了,來這千壽山,昨天中午時分才通知了下去,她們的準備就如此充分,果然個個都財大勢大不容小瞧。
隻我這個發起人,反而寒暄得落在了人家的後頭了。
被夏候辰一陣排頭一吃,我更感覺我這寵爭得不夠盡力,仿佛沒使盡渾身吃奶的力氣一般,不禁略感有些慚愧,不由自省三生,我與他有協議的,目地就是讓皇後吃味,把槍頭指向我,看來我得再賣力點才行。
正思索著,卻聽草地上傳來陣陣喝彩,卻原來皇後的風箏終扶搖直上,原來是一隻巨大的彩鳳,從地上望過去,隻見七彩的羽毛,青色鳳爪,仰首直衝雲霄,仿若真鳥一般。
我暗想,既有彩鳳,必也準備了金龍,皇後對夏候辰倒真是落足了本錢。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真龍便也直衝上天,與彩鳳比翼雙飛,嬉戲起舞,看來這一次皇後壓盡了頭彩,略去了一些上兩次被我盡贏的喪氣罷?
知道這一次我不可能再搶她的風頭,便無聊起來,周圍望了望,想找個地方靜靜,卻見寧惜文手裏也拿了一隻普通的蝴蝶風箏,臉上神色羨慕,仰望著天空中飛舞的那一龍一鳳,我總感覺寧惜文此次出來,仿有心事,她對我怨意已久,見她獨自站於一隅,我卻不能向前詢問,隻得在僻靜之處暗暗打量。
皇上皇後的龍鳳風箏先是自己放著,過了一會便轉手交到了宮婢手上,兩人坐在草坪上言談甚歡。
放風箏時略有小風,此刻的風卻吹得逐漸大了起來,忽然間了陣強風吹來,把天上的大小風箏吹得左右搖擺不定,那龍鳳風箏本來體積就大,被風一吹更難操控,拉得下麵的宮婢幾乎脫手而去,幸得又增添了幾名宮婢拉著,才將那沒有脫手,卻使得那龍鳳風箏在天上打起架來,兩風箏本來相距便近,繩子便繞在了一起,眼看便要墜地,一眾宮婢急得失聲驚呼。
我則暗暗好笑,心想這下可好了,天上龍鳳明鬥,地上鳳龍暗鬥,倒也趁景兒。
卻見寧惜文不知何時舍了自己手裏的風箏迎了上去,幫手宮婢們解開在天上纏繞的風箏,心中暗暗稱奇,寧惜文開始便獨坐一隅的,這時候又去趁什麽熱鬧?
風越吹風大,天上的風箏便越纏越緊,眼看龍鳳擠成了一團兒,雖有宮婢們出死力拉著線,看來線斷是遲早的事,皇後好不容易得了個頭彩,想不到老天爺不幫助,到頭來又讓她見了個不吉之兆,也不知她心裏怎麽堵得慌?
皇後與皇上此時自然也顧不得在地上相談甚歡了,站起身來指揮宮婢,隻可惜遇此情況,神仙也難救,隻能舍了一隻救另外一隻,隻聽得啪的一聲,鳳形風箏扯斷了線遠走高飛了,龍形風箏沒了糾絆,獨自一人高高在上飛舞,圍著它的,自然是一些小型的雀鷹蝴蝶之類的,倒重又一片祥和,我心想,又會這麽巧的,斷的是鳳形風箏而非龍形的?
不由暗暗打量對皇上忠心耿耿的康大為,據聞他身手甚好,我雖從未見過,但上次跟蹤夏候辰便是被他捉了出來,想此傳聞是真的?
卻見他袖了雙手立於一旁,老老實實的樣子。
鳳形風箏既斷,宮婢們便站立不穩向後倒退,恰好寧惜文站在她們的身後,被她們一撞,便跌了個滾地葫蘆,隻聽得驚叫連連,中夾雜幾聲驚呼,特別的刺耳,我一聽仿佛是寧惜文的聲音,忙走過去查看,撥開人群,卻見到寧惜文躺在地上呼痛不止,我見她以手護著腹部,心中一沉,想她該不是……
宮婢們忙扶起了寧惜文,皇後看來與我一般想法,忙叫了禦醫過來確診,我暗叫不妙,心想寧惜文腦子壞了嗎?在胎象未穩之時,便在大庭廣眾之下公布了此事?
可我卻無法阻止,眼睜睜的看著禦醫向皇上恭喜,看著皇後親切的挽了她的手臂,讓她注意休息,小心身體,還向皇上奏請把她所住的地方換到離昭純宮近的清韻閣,自是又引得人人羨慕讚揚不已。
夏候辰自是大為高興,當既晉了她的妃位,成為貴人,其它妃嬪道賀聲不斷,我隻見到滿眼的喜樂融融,心卻悲涼,皇後春秋正盛,未產嫡子之前,若懇接受他人產子,倒也奇了。
如若是前幾朝,倒有先例,低等妃嬪產子,為保其性命,倒可以過養給皇後,但如今皇上正全力鉗製時家勢力,朝堂內外幾成水火,怎容件皇後坐大?隻怕日後鬥爭一起,皇後便成水中沉木,再說了,有前朝上官太後的先例,皇後對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會不存一份戒心嗎……他的親生母親尚在,宮內口多人雜,難免不會有別有用心的人教壞了,到了最後,調轉槍頭對準自己?
我左思右想,總是感覺寧惜文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一個不慎,恐怕母子兩人的性命皆成問題,可看見她剛剛拚了命的護著的模樣,便知道她是多麽期望有一個孩子。
可後宮的女人誰不期望有一個孩子,誰不希望能母憑子貴呢?
山坡之上陽光照射下來,將綠草的葉麵反射出一層絨絨金光,我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見她含羞帶笑的臉,情深款款的望了一眼滿臉俱是喜色的夏候辰,又回頭向關切問候她的皇後稱謝,唯獨沒望的,卻是我這個姐姐,素靈雖為我披上了大氅,我卻感覺渾身透涼刺骨。
回宮之後,我便叫栗娘時時注意清韻閣的情況,但也知道自己理會不了那麽多,寧惜文與我剛開始時一樣,將皇後當成自己的靠山,隻不過我比寧惜文清醒,再加上自己在宮內呆的時間長,熟知尚宮局一切,自己留了一手,可想想寧惜文的稟性,隻怕是砧板上的魚肉。
因去了千壽山一趟,反若得夏候辰無理由的不痛快起來,一連兩個星期沒往我這邊來,我倒有些著急了,因著寧惜文的事,我要向他討個便利,找個借口將寧惜文的住處搬離清韻閣,最好搬到我的昭祥閣,由我照看著,總能想辦法保住了她腹裏的孩子。
素靈見我幾日都神不守舍的,便打趣道:“娘娘,您莫不是想著皇上了?娘娘如今身份高貴,皇上不來,您也可以去看看他的呀?”
我腦中一亮,心想自己是急糊塗了,怎麽把這岔兒給忘了?看來自己爭寵的道行還未夠深厚,其它妃嬪常做的事我就怎麽連想都想不起來?
我便叫素靈給我收拾打扮,準備去夏候辰的朝陽殿一趟,素靈見我聽了她的建議,興致勃勃的取了一件粉紅色底有團紋的曳地長裙,顏色鮮嫩得像花兒初乍,我一看,便感覺這件衣服太過鮮嫩了,正想搖頭叫她換過,回頭一想,我這次去,是有求於夏候辰的,怎麽也得把他哄高興了,把上次的事件不動生色的揭了過去才是,這種顏色不正是他喜歡的嗎?慶美人就因為喜歡穿鮮嫩的顏色,才在一眾妃嬪中脫穎而出的!
如此一想,我便任她為我打扮,素靈手藝極巧,打扮起人來極付心思,宮中鮮嫩的美人眾多,我總以為我的年紀偏大,穿不起這麽鮮嫩的顏色,可經她的手一打扮,再畫上煙霞的眼影,整個人卻有一種既鮮嫩可口卻將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
素靈自己也怔住了,道:“娘娘,您看看,穿這件衣服正好襯得上您呢。”
我對著鏡子想,如此裝扮,不是明顯著把自己送上門去任君品嚐嗎?在腹中對自己苦笑,既然有了這種打算,又何必矯情?
來到朝陽殿的時候,經過層層通傳,才得到一個答複,說皇上正批閱奏章,叫我暫時在門外守著,我在門外踱了個來回,卻隱隱聽見殿內傳來女子嘻笑的聲音,心想他這奏章批得可真熱鬧,看來今天並不是來見他的好時候,如是便告知通傳的太監,說沒什麽事,我隻是來看看皇上,皇上既然有事,那我也就不便打擾了。
通傳太監道:“那娘娘您等一會兒,奴才通知了皇上你再走?”
這小太監也甚是可憐,跑來跑去累得額頭俱是汗,我便笑著答應了。
又過了一小會兒,我在殿外又踱了個來回,卻見康大為親自出來了,向我行了禮:“娘娘,皇上這會兒正休息著呢,請您進去。”
我側耳聽了聽殿內,還是聽見隱有女子談話的聲音,我所求之事不欲給人知道,更不方便其它妃嬪在場,便向康大為道:“康總管,還是別了,皇上今兒個看來確實不便,臣妾改日再來吧?”
說完便回身向殿外走,想著看來來見夏候辰,事先得打探清楚他身邊有沒有人,方不方便才行。
正待出殿門,卻聽夏候辰在我身後道:“既要見朕,等不到一會兒就走了,你的誠心也太少了吧?”
我忙回轉身向他行了大禮,果見他身邊站著一位入宮沒多久的選侍,約摸記得是姓楊的,那楊選侍忙向我行了大禮,笑道:“娘娘,皇上喜歡臣妾做的果湯,臣妾便每日燉了送過來,正要回住處,不想娘娘便來了。”
我心想我又沒叫你解釋,你不必解釋得如此清楚的,夏候辰的興趣我比你清楚,荒唐起來連佛堂都敢做,何況他自己的朝陽殿?便隻微微的笑著,並不答她的話。
她便向皇上和我行了禮告辭了。
夏候辰當下領頭向朝陽殿去,我便手提了裙擺跟著,原本我與他的關係融化了的,經過千壽山,便又仿佛結了冰,也不知他今日怎麽對我?
不行,得把他這個大冰塊先融化了才是!想想他以前很是受落我的嬌嗔,便對著他的背影叫了一聲:“皇上,您別走得太快,臣妾跟不上……”
長廊有太監守著,聽得我的叫聲,有些就微露了笑意,夏候辰卻沒理我,反而加快了腳步幾步便轉過長廊不見了。
我隻得提了裙擺小碎步的跟上去,心想原不覺得朝陽殿外的長廊多麽的長,可今兒個卻怎麽感覺這麽長呢?
夏候辰作為一國之君,脾氣也太大了一點,受不得半點委屈,他怎麽當一國之君啊?
我一路腹誹著走進了朝陽殿,見他早在書桌後坐著了,手裏拿了本奏章在看,把我晾在了大殿中央,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頗是尷尬,大殿內空空曠曠的,一早屏退了宮人,僅餘我們兩人,我鼓起勇氣走到案桌之旁,低聲問他:“皇上,朝堂上出了什麽大事兒了,要您如此勤勉?”
我也隻是無話找話,隨口問問,哪知換得他冷冰冰的一句:“朝堂之上的事哪容得你隨便評論?婦人不得參政,你可記得?”
我被他一唬,忙下跪請罪,口裏直稱:“臣妾不敢。”
他兩道目光上下把我打量了個來回,道:“真兒個打扮倒真與眾不同,說,是不是有求於朕了?”
我最怕他的就是這種語氣,直通通的揭出你所有的目地,讓你事先排演好,思量好的話都沒有辦法說得出口,揭開所有華麗的表象,直指中心,讓我倉皇而失措,我們之間不是有協議嗎?前段時間你也演戲,我也演戲,我們演得好好的,關係也融洽了呀?
怎麽弄來弄去,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了呢?
我忙笑道:“皇上怎麽會這麽想?臣妾有求於您才會來見您的嗎?臣妾實是……”
他冷冷的一哼,讓我把下半句‘……實是思念皇上才來見皇上的’噎在了嘴裏說不出來。
想想自己盛裝打扮,穿了自己從來不喜歡的顏色來討好他,卻得到這種結果,心中不由暗自沮喪,心想難道他不需要自己鉗製皇後了?自己便快變成一顆棄子了?
如此一想,心裏頭便發慌,他未見我起身,我又不敢平身,跪在地上隻覺地板冰涼,深感伴君當真如伴虎,更何況是一隻喜怒無常的虎?
他冷冰冰地道:“起了罷,跪在那裏給誰看啊!”
我這才起了身,望向他,他卻又將那不知怎麽樣重要的奏折拿在手裏看了,這下我可不敢再問他什麽,更不敢告辭了,唯有呆呆的站在書桌前傻等著。
好不容易等他看完了奏折,啪的一聲合上了,我才道:“皇上,您好久沒去臣妾的昭祥閣了,臣妾近幾日叫工匠移了幾棵含笑花栽在院子裏,您不若跟臣妾前去看看?”
夏候辰慢條思理的把奏章放下了,又拿起另外一本:“唔……”了一聲,再不理我了。
我心想他這是同意了還是沒同意啊?
實是忍不住,於是再輕聲地道:“皇上,您是去還是不去……呀?”
夏候辰啪的一聲把奏章拍在案桌之上,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之中傳出老遠,卻嚇得我渾身一震,倒退了一步,差點踩著裙擺跌倒,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聽他怒聲道:“朕知道了……”
我張惶之下,卻見他臉上隱現一絲笑意,終又恢複成冰塊的模樣,道:“朕自有安排,你回去候著吧!”
到最後,我也沒弄明白他到底是來還是不來。
一回到昭祥閣,我趕緊把這粉色的長裙給脫了,叫素靈收在箱子裏,眼不見為淨,換上衣服後,心中卻有些發愁,如果不趕快行動,讓皇後找了機會下了手的話,遲了就來不及了。
可如今妹妹當我是仇人一般,可要怎麽化解她心中的結才是?我深深後悔當初不該一念之差讓大娘作了替死鬼,可當時我能怎麽樣?大娘與娘親本為親姐妹,相貌本就相似,如果死的不是她,便是我的娘親,一時的怨恨便招了無窮的後患。
到了傍晚,華燈初上,夏候辰也沒來,直至用了晚膳之後他也沒來,我便不抱希望了,便換上了一件寬適的袍子,坐在桌前百無聊賴的描畫起來,心中想著寧惜文腹中的孩子,畫來畫去便畫了一雙小小的童鞋,望了望窗外的月光,眼見月亮升到正空,應該快到三更天,想來他不會來了,便叫道:“素靈,歇了罷。”
卻沒有聽到素靈答應,正想再叫,卻感覺有一雙手從我肩頭伸了過去,拿起我畫的那張圖,道:“你想要一個孩子?”
聽到那低醇柔和的聲音,我才驚覺夏候辰終是來了,這一瞬間我忽感覺渾身如若寒冷的冬季從外麵進門,而屋內則暖融融的,將我渾身烤得發熱,我道:“皇上……”
他的眼眸在燈光的照射之下發出柔和的光芒,望著紙上那雙小鞋的時候,連帶著麵孔都柔和起來,不知道為什麽,我的鼻孔卻有些發酸,他終是來了。
他的目光從紙上移開,隻道:“可如今卻不是時候。”
我將他的話聯係了起來,才忽地明白他的意思,不由麵紅耳赤,道:“皇上,臣妾也知道不是時候,隻是皇上不是已有了一個將要出世的孩兒嗎?”
他凝目望著我,仿佛在探究我的表情:“可那不是你的。”
我低頭道:“可那是臣妾妹妹的。”
他麵孔冷了下來:“朕一早知道你求的,便是這件事,朕不會答應你的,不能讓她再起疑心了。”
我渾身一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他,這是怎麽樣的一個男人?居然用一個腹中胎兒的性命換取皇後的信任?他明知皇後不會放過它的!
我聲音漸冷:“皇上,可那是你的親身骨肉!”
他身軀一震,眼內散出幽幽的光,冷冷的,讓人透骨而涼:“朕還會有許多的孩兒。”
我睜大了眼睛望著他,剛剛拉近的距離卻因這幾句話越來越遠,他終是我不能了解的人,他比我狠得太多,我的算計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已,而他的算計,卻算盡了天下的人心。
我知道已不能求他,他能來,能對我解釋這些,對我而言已是極限了,我望著案台上壓著宣紙的鎮台,隻感覺那鎮台邊緣在我眼中已漸漸的模糊。
如果我現在有孕在身,結果會是什麽,我不敢再想下去,原想自己和其它人相比,會特別一點,對他會有價值一點,原來一切皆不過是我的奢望而已。
我閉了閉眼,將淚水吞進了腹中,道:“皇上,天既已夜了,便歇了吧?”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要明白,這個江山,朕得將它保了下去,你不知道,時家已成第二個上官族,朕不能讓他們如願!”
我淡淡的道:“臣妾是一個婦人,皇上忘了,婦人是不能參政的,臣妾不懂得皇上的朝政大事……”我聲音逐漸轉冷,“可是時家的坐大,不是皇上一手造成的嗎?”
他頹然退了兩步,道:“朕有什麽辦法,如無時家的幫忙,朕早已死在了太後的手裏,你要朕怎麽辦?”
他以時家來牽製上官一族,又作出了多少的妥協?答應立時鳳芹為皇後,隻是其中之一吧,可妥協一旦鑄就,便再難以收拾,連自己的骨肉他都要妥協掉?
難師媛媛的流產,最後不了了之,他一定知道誰是暗中黑手,但他依舊妥協了。
其實我比他又好得了多少?
我又憑什麽指責於他,我原應該憤怒的,卻隻感覺悲涼,這繁華似錦的表象之下,撕開之後,隻不過一堆糟粕罷了。
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他握住,他搖晃著我:“你為什麽這種表情,對朕失望了嗎?這才是你真正看朕的表情吧?恩……?”
我一出力,掙開他的掌握,腰抵住了案台,道:“皇上,臣妾原就是這樣的人,您不知道嗎?不是我善於作假,善於算計,您會召了我回來?大家都是同一類人,不是嗎?”
我想笑,卻又想哭,最後卻隻冷冷淡淡的道。
他狠狠地笑了:“不錯,大家都是同一類人!”
他一揮手,將案台上的物品全都掃落到地,發出震天動地的聲音,康大為在外道:“皇上,出了什麽事?”
他道:“守在外麵,別叫人進來!”
康大為便應了一聲,再無聲息。
他惡狠狠的樣子叫我害怕,不由自主的用手擊打他的前胸,抵住他不讓他接近,可他的手臂卻如鐵臂一般,環繞住我的腰,讓我動彈不得,我又聽到了衣服撕裂的聲音,感覺自己被放到了冰冷的案台之上,仰麵朝天,看見屋頂的瀝粉貼金蓮瓣圖案,感覺自己被一波一波的侵入,心卻如浮木終沉於水中,越來越下。
他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了來:“寧雨柔,別忘了我們之間的協議,明天,朕與你還是皇帝與寵妃……”
他在我耳朵輕聲的道:“朕勸你還是別自作主張,別壞了我們的協議,要知道皇後張開了陷阱等著你湊近她呢,她並不是一個愚女人,你妹妹給了她如此好的一個機會,讓她可以考驗你的心是不是真的這麽狠,她怎麽不好好加以利用……?”
屋頂的金瓣蓮圖案的金光刺得我的眼生疼生疼,室內雖然暖意彌漫,我卻隻感覺到背部貼著冷冷的案台,凍澈入骨,他說得沒錯,如果我真與寧惜文接近,一定會讓她借此來發難。
我低聲道:“皇上,你既知道我與你是一樣的人,這一層您請放心……”
我傾聽著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室內青煙冉冉而起,熏走一室的荒唐與靡亂,他總是讓我略有希望之後,再給我致命的一擊,讓我的心略柔軟之後又逐漸變硬。
之後幾天,他雖常常來昭祥閣,在宮女麵前與我情深款款,卻再也沒了前些日子以假為真的親切氛圍,在人前他對我的好,讓我從骨子裏感覺到冷,而在人後,我們則相對兩無言,我卻想,如此也好,他從未愛寵過我,將人前的假像剝去,反而讓我更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