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路奔跑來的殷府,路上有許多奇怪的目光看著我,可我早已經顧不上了。

老夫人千萬不能有事兒,還有殷函,也不能有事兒,

若是我要知道殷函最後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麵對,那我就該勸她逃,不管逃去哪裏,結局怎麽樣,都比現在要好。

殷府的大門緊鎖,紅對聯和紅燈籠依舊鮮豔奪目,卻如同鮮血一般,刺人眼睛。

本該喜氣洋洋的地方,卻讓人一股涼意叢生。

正堂裏有身穿大紅喜服的華王,有殷老爺。

再緊急的情況,也不能用在皇室麵前失了禮數,一番見禮過後,殷允道:“去看看你祖母吧。”

殷允的聲音,是我從未見過的沉重。

老夫人的院子裏,一堆的下人守在外麵,裏麵有看診的太醫,還有殷駱。

“祖母怎麽樣了?”

殷駱麵見難色,他一直是一個穩妥的性子,一般是風雨不動的。

眼下這樣子,說明老夫人的情況不樂觀。

我立刻紅了眼睛。

隻聽裏麵傳來孱弱的聲音:“芮知,是芮知……來了嗎?”

一個太醫出來道:“殷大人,老夫人的情況……”

太醫搖搖頭,接著說:“快進去看最後一眼吧。”

瞬間,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從小將我捧在手心裏的祖母,撫養我母親長大的祖母……

我再也忍不住,眼淚珠子滾落下來。

一隻手輕碰我的肩膀,用了些力,像是要給我安慰,抬頭一看,是情緒很少外露的殷駱。

見他微紅的眼眶,我一邊嚐試著控製,不讓自己落淚,不能讓祖母看見我傷心的樣子,一般又忍不住。

如此許久,才忍心頭劇痛,控製不讓眼淚留下來。

此刻的祖母,像是一夜之間老了許多,想要向我們伸出手來,卻連抬手的力道都沒了。

“祖母!”

“好,孩子,別哭,祖母沒事兒。”

老夫人朝我說完,又對殷駱道:“函兒現在怎麽樣了?”

殷駱握住老夫人的手:“祖母,太醫看過了,止了血,現在已經醒了,隻是她受了傷,太醫讓不刺激她,所以,還沒敢告訴她,讓……讓她來看您。”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一邊是生死一線的同胞妹妹,一邊是生命垂危的祖母,殷駱那顆在戰場上訓練得無比堅硬的心,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

殷老夫人:“都是要做,父親的人了,不能落淚!”

“沒事兒,就好,你去,去把華王請來,就,就說我這老太婆求見,煩請他移步!”

殷駱走後,老夫人喃喃:“芮知……”

“祖母,我在,孫兒在。”

“昨夜……我夢見你母親了,她說你會好的,讓我放心地走,戚將軍,他會對你好的,我現在,反倒是放心不下,殷函那丫頭……”

“也不知道,我們殷家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女兒們總是要受苦一些,你母親,你在林府的多年,現在的函兒。”

我搖著頭:“不苦,祖母,我們不苦,我不讓您走,你還沒等到報重孫子呢,祖母,求您,我,不想離開……”

說著說著,我便泣不成聲起來。

殷老夫人歎息一聲:“我怕是沒有福分等到那天了。”

話音一落,華王就來了。

麵上看去,華王也是一個彬彬有禮的,代替了我的位置,坐在老夫人床前。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對殷家,已經是極大的恩賜了。

“老夫人,我來了,有什麽事情,您盡管說。”

“我死後,想讓殷函為我守孝三年!”

老夫人一雙眸子緊盯著華王不放,像是使盡了彌留之際的力道,就為了得到華王的一個肯定答案。

華王整張臉瞬間有些難看起來,他做了這麽多,不就是為了……

罷了罷了,事情已經走到了今天的地步,隻要沒有了榮王,他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行,我答應你!”

老夫人送了一口氣似的,等華王離開後,她又讓殷駱把所有的人都喊了來。

“告訴殷函那丫頭,我死後讓她為我守孝三年,這三年時間裏,沒有人可以逼她了。”

老夫人說完後,像是放下了所有的生前事,握著我的手一鬆,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本是春暖花開之際,殷府卻罩上了一層素白,孝鼓聲響徹殷府上空,一片悲切,淚濕兩行。

穿著一身孝服的我,已經快記不得跪了多久了,恍惚間,有人匆匆走進靈堂。

低聲道:“小姐醒了。”

隨後,殷駱便攙扶著殷夫人去了殷函的院子,太醫說,殷函能醒來的機會不到三成,如今靠著這三成醒了過來,想必是因為有祖母在天上的護佑吧。

想到這裏,我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來,身旁有個身影站定。

然後有人遞上香燭,那人拜了拜。

然後在我身邊跪下,我轉過麻木的腦袋,因為長時間一個姿勢的緣故,看上去十分僵硬。

那側臉,雖然有些風霜的感覺,仍舊有久違的熟悉之感。

戚承遇!

他也轉頭看向我:“我回來了,我陪你!”

我好似有些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反複在心裏琢磨,直到最後,眼淚控製不住的流了出來。

我就這麽看著他流淚,無聲又靜謐,我能感覺到,在見了他的這一刻,我心裏所有的堡壘轟然倒塌。

我依賴他,心裏的這個念頭無比清晰。

戚承遇的眸子控製不住的收縮,天知道,他有多想將身旁的人擁入懷中,尤其她就這麽看著自己流淚的時候,他心疼,心疼的要死,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還記得那人說過,人這一生,總要遇到那個讓你懷疑自己不是自己的人。

以前的他,不懂,也不想懂,更不屑懂,可這一刻的無師自通,讓他承認,有些人,就是上天放到你命裏的。

戚承遇再也忍不住,提溜起身旁的人就走。

等被戚承遇帶進了一間屋子,我終於控製不住的嗚咽出聲了。

我很少哭,這樣的嗚咽出聲,記憶中還是頭一次。

模糊中感覺到戚承遇輕拍著我的後背,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戚承遇心疼之餘又有些好笑,鍾庭生是怎麽告訴他的,他說她知道自己生死不明的消息時,既冷靜,又憤怒,還有擔憂,雖然那擔憂在鍾庭生看來,可有可無,憤怒是對於鍾庭生還有閑情逸致參加華王的婚禮而言的。

他不知道,若是她知道了真相,會不會也對自己動怒。

戚承遇輕吻著那發心,他沒有想到,殷家會出這麽多的事情,老夫人去世,殷函自殺,這些,恐怕榮王也沒有想到吧。

也不知,若是榮王知道事情會鬧成今天這般田地,當初還會選擇走這步棋嗎?

在戚承遇看來,這個答案是肯定的,畢竟,那人是榮王,他不會容許自己因為一個女人,就壞了他謀算了一生的大業。

我突然想到什麽,抬頭看他:“你,是打了敗仗嗎?”

戚承遇……

他沒想到許久不見的人,開口同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他,是不是打了敗仗。

戚承遇皺眉,她心裏,自己就如此不堪一擊嗎?

不過一想到,這也是另一種關心,戚承遇心裏便又滿足了幾分。

之後,兩人一直待在殷府,直到老夫人的頭七過了,才回的戚府。

坐在馬車上,一路都不太太平,還好戚承遇有先見之明,知道一路不順遂,便特意讓來接的是有戚府印記的馬車。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戚承遇的馬車,不敢輕易驚動。

馬蹄踩在地上的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我心裏憋了些話,比如說,不是傳聞他們受了埋伏,生死不明嗎?還有華王,怎麽一夜之間就變成謀逆之人。

直到到了戚府,那些話還是沒有問出口。

再加上熬了夜的緣故,身體也吃不消,沒吃多少東西沾著床就睡了。

而戚承遇一到府,便在屋裏處理起了公務,似乎堆積了有一段時日了,直到後半夜,他才躺在了**。

而我在那個時候,正是睡得死沉的時候,沒有一丁點兒感覺。

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去了幾天,我熬的心神恢複了些,祖母的死,給我的打擊很大,但我明白孰能不死的這個道理,包括我,戚承遇,我們都會有那麽一天要離開這世間。

留給我們的隻是時間問題,所以,傷心悲痛之餘,我還能堅強而理智地麵對所有問題。

這天夜裏,戚承遇又是同樣的後半夜才上床,不一樣的,隻是這次我是醒著的。

戚承遇那手,輕車熟路地將我摟在懷裏,還用嘴輕碰了一下我的額頭。

我腳指頭都快伸直了,心裏不禁想,戚承遇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也是這樣?

想著想著,頭頂傳來聲音:“你還沒睡著?”

我的眼睛珠子動了動,屏住呼吸,渾身保持僵硬狀態,我心裏想的是,伸手不見五指,戚承遇應該看不到吧。

而戚承遇的嘴臉卻露出笑意來,他想,她不知道習武之人,是有一定的夜視能力的吧。

而那眼睛珠子,還在動,戚承遇忍不住,低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