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顧瑜才知道，碧絲用了一半的元神救他，用另一半元神強撐著修行尚且不深的自己，不眠不休照顧了顧瑜整整兩年。

顧瑜的傷勢在碧絲無微不至的照看下幾乎是飛速好轉。

修為盡失的修仙者，能下床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修行，先前所有的修為都化為烏有，連最簡單的法術都常常施不好，顧瑜不免有些懊惱。

好在碧絲時時陪伴，少了些苦悶。

然而天劫來得毫無防備。

九道天雷在顧瑜熟睡時落下，山林中燃起成片的大火，待到顧瑜有所察覺時，他已身處一方狹小的結界之中。

氣牆並不厚實，可修為盡失的顧瑜暫時隻是個凡人罷了，根本闖不出去。

碧絲就那樣站在他身邊，著金色絨裘的貓妖，顯現出九條尾巴，每一道天雷落下，碧絲便少一條尾巴。

顧瑜不停用拳砸著結界，他不停喊，不停喊，碧絲卻隻是站在那，微笑地看著他。

第九道天雷落下的瞬間，結界消失了。

源源不斷的力量湧入顧瑜體內，那俱使用了百年的身體就如重新修整了一番，從頭到腳有如新生，先前消散的修為又重新回到顧瑜體內。

顧瑜便明白了，那時候，他已經飛升成仙。

渾身焦黑的貓躺在剛飛升的仙家腳邊，那雙純淨的碧色眼眸永遠地合上了，顧瑜俯身將已死的碧絲抱起，從那漫山的野火之中走了出去。

“後來便是我升了上仙，從天界自請守護曹溪山了，”顧瑜將思緒收回，將熟睡的碧絲額前的碎發撥開，看著那張純淨如初的臉，略帶歎息，“碧絲死的時候被天雷打得幾乎灰飛煙滅，我花了百年收集了她三魂七魄的碎片，但我並沒辦法融合她的魂魄。”

久霄手中的折扇在掌心拍了拍，眉毛皺起又鬆開：“多以你以靈木為體，將她的魂魄寄樣其中，以樣魑的方法養著她？”

顧瑜點點頭，顯得有些無奈：“我實在是沒有別的方法了，可是我並不知道養魑原來這般危險，山中的靈氣被迅速消耗著，毫無意識的碧絲甚至以山中鳥獸為獵物，待我察覺的時候，曹溪山的鳥獸已經死傷殆盡。”

“所以你將山中的靈氣全都封印在那個堆積鳥獸屍體的地方？”暮媱皺著一對眉問道。

顧瑜點點頭：“碧絲的鼻子很靈敏，我不得已用腐爛屍體的味道掩蓋靈氣的氣息。”

暮媱思索了片刻，還是有些不解：“養魑早已被禁止，雖說碧絲救了你，可她畢竟是來報恩的，她助你曆劫也不過是報恩而已，你又何必冒這麽大的風險救她？”

顧瑜低下頭，悔恨萬分：“因為她要報恩的對象，從來不是我。”

熟睡中的碧絲皺眉哼唧了一聲，伸手摸了摸鼻子又睡了過去。

暮媱將散落的毯子重新為碧絲蓋好，抬頭詢問顧瑜：“你當初不是說記得她？”

顧瑜搖搖頭，歎了口氣：“我隻不過是說有些印象，可那些印象不過是過往拚湊出來的片段，加之碧絲的語氣那般篤定，連我自己都以為是我救的她。”臉色蒼白的上仙有些體力不支，尋了方椅子坐下“大致是我修行百年，太寂寞了。”

“我仔細思索之後才想起，過去的五十年間我從未踏入都城一步，又哪裏會途徑城郊的千林山呢。”

“不對。”暮媱突然想起了什麽，抬手就想捏訣，玉初一把攔住她。

“將將醒過來，還要不要命了？”

暮媱垂下手：“養魑著實會消耗大量靈氣，但也不至於同你說的那般，”暮媱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我記得有書記載，養魑所消耗的靈氣與魑魂修為的深淺有關，修為越淺，所消耗的靈氣越少。”

“碧絲的修為連人間的迷藥都熬不住，足以見得，是十分的淺。”久霄接話，一雙羽玉眉皺起，“魑毒的產生與寄宿魂魄的純淨度有關，越是純淨的魂魄，魑毒產生的概率就越小。”

“什麽意思？”顧瑜抬起頭，一臉驚訝。

“現下的碧絲，恐怕不隻是碧絲吧。”玉骨折扇從衣袖中滑出，扇尖在空中劃動，金色的光華凝成一個顯字，再一點，顯字向前推動，印到了碧絲額頭。

熟睡中的姑娘瞬間睜開雙眸，麵目逐漸扭曲，痛苦的悲鳴從她喉嚨口發出，右邊的眼眸從碧綠轉換成鮮紅。

蘆花上前將暮媱護在身後，嫩白的脖子上隱隱現出紅色的咒紋，平日裏水靈可愛的眸子半眯起來，透出超出年紀的警覺來。

暮媱隻覺得右肩一陣刺痛，再抬眼看去時，碧絲的一張臉硬生生分成了兩種模樣。

“狸魔……”暮媱默默念道。

顧瑜看碧絲這般痛苦想要上前阻止，卻在剛走近時被噴薄而出的妖氣擋住。

“狸魔在五千年前就被誅殺，你怎麽可能認得？”久霄半眯起眼睛，似乎有些疑慮。

“神魔大戰雖然沒有係統的記載，但蓬萊洲中零零散散也有相關的記錄，狸魔臉尖眸紅而眉淡，善幻化，善附體。”暮媱也不管太多，先將攔在她身前的蘆花抱起，據記載，火羽鳳凰一族滅在狸魔手上，即便神魔大戰的時候他還是個蛋，卻也多少知道一些。

“碧絲魂魄的碎片你是在哪找到的？”久霄攔住想要上前安撫碧絲的顧瑜。

“多半是在三界遊走時收集的，不過五百年前在北海遇到了鮫族大皇子，他見我收集殘魂進度太慢，就將搜魂燈借給了我，之後我便在一年內收集了大半……”說到這裏，顧瑜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久霄皺著眉想了想，取出一塊玉玦，將狸魔的魂魄連同碧絲一起封在了裏麵，“離散玉能將她們的魂魄分離，隻是你要切記，每過一天都要在玉玦上施上離魂咒，統共九九八十一天，其後將碧絲的魂魄分離開來，狸魔的殘魂留在玉中即可。”

玉玦交到顧瑜手上，久霄背過身，語氣清冷：“暮媱的凝魂之術幾乎已經將碧絲缺失的魂魄補足了，分離後你要怎麽養，本座不管，但若是擾亂三界秩序，莫說是碧絲，你都難逃罪責。”

顧瑜點頭稱是，他與久霄相識已久，這位五殿下，雖然一副紈絝模樣，司的也似乎是個閑差，但這些年來三界鳥獸秩序井然，其間多數是因為有他坐鎮。

暮媱看了眼顧瑜手上的玉玦，想起曾經看到過記載，離散玉本屬於魔界，後始祖鳳神在與魔界的爭鬥之中奪取，奉為鳳凰一族的傳世至寶，怎麽會在他手中。

原本在暮媱懷中異常安靜的蘆花突然掙紮著跳下地，一把從顧瑜手中搶下玉玦，轉頭質問久霄：“爹爹，你怎麽把我的護身玉玦用來裝妖孽了？”一張小臉上滿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