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白從小就被母親何芳教導,任何時候都不能忘了賀家的恩情。
所以,剛到外地上學的時候,是何芳逼著他給賀家打電話,必須要他問候他們。後來,時間長了,竟然也養成了一種習慣。
如今聽到這電話裏這軟軟糯糯的、嬌滴滴的聲音,李飛白就想起了那個剛出生不久,就被母親強行拖去賀叔叔家看的紅臉小丫頭,不禁微微一笑。
賀祖林從女兒手上接過電話,剛聽第一句聲音,他就回道:“哦,是富貴啊……”
蘇瑩一聽,就失聲笑了起來:“心心,你看看你爸爸,不準別人叫李富貴,他自己卻開口閉口‘富貴’、‘富貴’的叫。”
“富貴,富貴,又富又貴,他家裏是不是特別有錢啊?”心心抬著稚嫩的眼睛,看著媽媽。
蘇瑩笑而不答,望向自己的丈夫,又再望著已經窗外的樹葉,被風吹得呼啦啦地響著。
窗外的那棵白楊樹黃了又綠,綠了又黃。
於大自然而言,這是無數次周而複始的,沒有記憶的循環。
可對賀祖林而言,他卻在這一年又一年的季節交替中老去了年華,也白了雙鬢。
“媽,媽!”一個妙齡少女火急火燎地推開了門,還沒進屋,就聽見她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
這是一棟占地不大,估摸一百多平的二層小房。院子裏種滿了蘭花,還有些她從來都記不住名字的植物。
“媽,我大哥給我CALL機發了條留言,說今天那個李富貴要來咱們家啊!”一陣風似地竄了進來。
一個頭發一看開始泛白,但仍不失優雅的老太太端著水果給家裏的客人吃。聽到女人粗著嗓門在門外嚷嚷,就開始皺起了眉頭。
“看看,看看,我家的野丫頭回來了!越來越沒個人樣了,成天瘋瘋癲癲的。”
“心心這麽小。就有CALL機了?”另外一個老太太拿起了一個蘋果,就向外麵看去。
“可不是,這瘋丫頭都被賀祖林寵壞了。這郵電局剛上市就給心心配了個CALL。我是堅決反對啊。”
“可這父女倆說了:這是在做客戶體驗。女兒要向爸爸每天反饋發現的問題……這不,都用上好幾年了。”
“媽,要不是你攔著啊,我覺得,心心現在書包裏放著的不是CALL機,而是一部大哥大。而且,還是摩托羅拉的。”賀建鴻也從蘇瑩的水果盤裏拿起了一個蘋果,啃了一口。
“二哥,你怎麽可以在背地裏說人壞話呢?”少女剛準備邁腿進來,就聽二哥在叨叨自己,便很不高興地說道:“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很沒禮貌?這,這……這是何芳阿姨!”
說話間,心心終於看到了客廳裏正和媽媽聊天的阿姨,有些麵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經過認真地看了幾眼之後,才驚呼。
“何姨,真的是你啊!你什麽時候到的啊!我媽可是老念叨你呢。”
賀建鴻走過來幫賀蘭心接過重重的書包,放回她的房間裏。“還不錯,還知道禮貌啊!沒看見家裏來客人了嗎?”
“你媽媽想我,你就不想我嗎?”
何芳笑著站起來,上上下下地打量這個已經出落得大大方方的美麗女孩,眼裏滿滿的欣賞和滿意。
賀蘭心被看得心裏發毛,想找個話題支開何芳的眼光,下意識裏就順著剛才的話題飆了一句:“何姨,你家李富貴呢?我大哥給我留言說,李富貴要來呢。”
何芳一聽,頓時眉笑眼開:“來了,來了呢!他這次好不容易探家一次,我就帶著他來走走。這人啊,不走動,就會生疏。這可不行,不行啊!”
何芳真感慨的時候,小院子裏傳來了推門聲,接著就聽見有人說:“我們回來了!”
“是爸爸!”心心一聽到賀祖林的聲音,就趕緊趁機溜了出去。可一到門口,那腳步就停下來了,因為爸爸身邊,還有一個陌生的人。
這個人很高,穿著一套軍裝。眉目之間好像有點像何芳阿姨,心心看著這個人。
正好這個人一抬頭也看見了她,先是傻了一下,繼而馬上微笑地看著這個可人的少女。
心心沒有半點羞澀,反而瞪大了眼睛一步步朝這個人走過去,看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最後大叫道:“李富貴?你是李富貴?哈哈,你就是李富貴。”
賀蘭心雙手推了一把這個男人,對方紋絲不動。她又用力推了一把,對方還是穩如泰山。
“嗬嗬,長本事了嘛,推不動了,也推不倒了。你小時候可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我有次趁你不防備,一把就把你推到河裏去了。還記得吧?”
李飛白笑著搖搖頭:“不記得了。”
其實,他怎麽可能忘記,那天他在河邊和建業釣魚,這小姑娘不知道生哪門子氣,就推了他一把。
當天晚上就重感冒,躺在家裏三天,母親怎麽問,他隻說是自己掉河裏的。
剛才看到這小姑娘向自己走過來,眼睛骨碌骨碌地轉,他自我保護的感官馬上就覺醒了,全身重力都放在腳上,必須站穩了。
果不其然,這小姑娘一上來,就動手了。看著她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的樣子,李飛白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吃飯的時候,家長聊家長的,兩個年紀相反的年輕人則聊他們的工作和生活,隻有賀蘭心一個人無聊地吃著自己的飯,聽他們聊。
“老李這幾年怎麽樣?我調到鶴沙之後啊,就見過幾次。還是他來省城開會,咱們排除萬難,爭分奪秒見上的。”
“他還不是那個樣,當了一輩子局長,也沒升。這兩年總是嚷嚷著提前退休。”
“退休好啊,退休了,等我也退休了,咱們老哥倆就有事做了。釣魚,喝酒,拌嘴……也不錯。”
“爸,你還真被說著了,我們郵電局啊,這馬上就要分家了。據說,到時候有可能有內退的政策呢。”
賀建鴻聽父親說退休的事,就把單位裏早早有人吹起的風聲給父親“傳達”了一下。
本來呢,是以為這話題順應了他老人家的意思,可沒想到卻發現賀祖林的臉明顯沉了下來,嚇得賀建鴻不敢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