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全球化時代的時空重構現象,應當如何在理論上加以把握和透視呢?對此,馬克思給出的答案是:隻有從資本邏輯出發,才能合理把握當今時代的時空現象。正如馬克思所說,“資產階級,由於一切生產工具的迅速改進,由於交通的極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它的商品的低廉價格,是它用來摧毀一切萬裏長城、征服野蠻人最頑強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們不想滅亡的話——采用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它迫使它們在自己那裏推行所謂的文明,即變成資產者。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麵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23]馬克思清醒地認識到,在其所處的時代中,資本主義在其擴張過程中確立了資本邏輯的主導地位,資本邏輯不僅是現代社會之所以為“現代”的現代性原則,同時也是具有世界曆史意義的全球性原則。現代社會在全球範圍內依據資本邏輯進行空間布展的同時,資本邏輯也改變了世界的麵貌,從而整個人類的社會時空成為資本邏輯充分呈現的廣闊舞台。所以,當馬克思指認資本“按照自己的麵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的時候,這個被資本邏輯所創造出來的“世界”,在最為直觀的意義上,無非是指人類社會時空關係的翻新與重組。也就是說,如果不深入資本邏輯的維度中去考察時空現象,那麽現代社會的種種時空現象以及由此而形成的時空秩序就無法得到合理的闡釋。
馬克思本人也是從資本邏輯出發審視社會時空的,這在馬克思對絕對剩餘價值和相對剩餘價值的理論分析中可見一斑。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生產的實質是剩餘價值的增殖過程,他進一步區分了絕對剩餘價值與相對剩餘價值:“我把通過延長工作日而生產的剩餘價值,叫做絕對剩餘價值;相反,我把通過縮短必要勞動時間、相應地改變工作日的兩個組成部分的量的比例而生產的剩餘價值,叫做相對剩餘價值。”[24]這裏所謂的“工作日的兩個組成部分”是指工人的勞動時間可以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維持工人自身生活和存在的必要勞動時間,另一個則是為資本家付出的剩餘價值勞動時間,即“工作日中必要勞動和剩餘勞動的劃分”。[25]馬克思為什麽要區分絕對剩餘價值與相對剩餘價值呢?因為馬克思深刻意識到:“靠提高剩餘價值率或延長工作日來補償工人人數或可變資本量的減少,是有不能超越的界限的。”[26]這個界限就是工人的自然生理界限,無論如何延長工作日,總不能突破工人勞動的生理極限,所以,“對於由必要勞動轉化為剩餘勞動而生產剩餘價值來說,資本占有曆史上遺留下來的或者說現存形態的勞動過程,並且隻延長它的持續時間,就絕對不夠了”[27],為此必須要“變革勞動過程的技術條件和社會條件,從而變革生產方式本身,以提高勞動生產力,通過提高勞動生產力來降低勞動力的價值,從而縮短再生產勞動力價值所必要的工作日部分”[28],即轉入相對剩餘價值的生產。由於馬克思是從勞動時間的維度來確定商品的價值量,乃至確定勞動力商品的使用價值和價值量,所以在馬克思的理論展開中,通過勞動時間延長來獲取的剩餘價值是絕對的,這是剩餘價值的一般;相對剩餘價值是在絕對剩餘價值的基礎上,通過空間維度的引入來改變時間維度的商品價值量的比率,因而通過生產方式和生產過程的變革而獲取的剩餘價值在此意義上是“相對”的。正如馬克思所總結的,“相對剩餘價值是絕對的,因為它以工作日超過工人本身生存所必要的勞動時間的絕對延長為前提。絕對剩餘價值是相對的,因為它以勞動生產率發展到能夠把必要勞動時間限製為工作日的一個部分為前提”。[29]所以,相對剩餘價值並不構成對絕對剩餘價值的否定,而是在絕對剩餘價值基礎上的一個必要的補充。然而,這種補充並非是可有可無的。恰恰相反,隨著生產技術的不斷發展以及生產過程的不斷變革,相對剩餘價值的重要性得以不斷地凸顯,因為在馬克思看來,相對剩餘價值的生產是工人的“勞動生產條件,也就是他的生產方式,從而勞動過程本身”[30]所發生的“革命”。這一革命的產物就是空間維度在資本邏輯現實展開的真正出場。
從馬克思的上述分析中不難看出,絕對剩餘價值與相對剩餘價值代表了時間與空間兩種維度的出場,用馬克思的話說,“絕對剩餘價值的生產隻同工作日的長度有關;相對剩餘價值的生產使勞動的技術過程和社會組織發生徹底的革命”。[31]相對剩餘價值生產的著眼點在於勞動技術過程和社會組織的變化,而非工作日時間的無限延長,隨著生產力的不斷發展,勞動技術過程和社會組織的變化的重要性越來越得以凸顯,越來越成為提高剩餘價值率以及不斷實現剩餘價值增殖的有效手段。所以,從馬克思對絕對剩餘價值和相對剩餘價值的分析中可以看出,資本邏輯與時空問題具有內在關聯,這就為把握全球化時代的時空現象開啟了新的理論視域。
之所以要由資本邏輯透視時空現象,在根本上是由資本是現代社會的“普照的光”這一特點所決定的。馬克思說:“在一切社會形式中都有一種一定的生產決定其他一切生產的地位和影響,因而它的關係也決定其他一切關係的地位和影響。這是一種普照的光,它掩蓋了一切其他的色彩,改變著它們的特點。這是一種特殊的以太,它決定著它裏麵顯露出來的一切存在的比重。”[32]這就是資本。在當代社會,資本構成了現代世界的主導原則,成為現代經濟和社會的總綱、原則和支配一切的普遍力量。作為現代社會的生產關係,資本是掩蓋其他一切色彩的“普照的光”,也是決定一切存在物比重的“特殊的以太”,是現代社會中“支配一切的經濟權力”。不僅如此,資本還依其本性和內在邏輯把自身的原則滲透到世界的每個角落,從而確立了其對現代世界的普遍統治:它迫使一切民族采用新的生產方式,迫使這些民族在自己那裏推行以資本為原則的現代文明,“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麵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33]所以,馬克思說:“隻有當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的占有者在市場上找到出賣自己勞動力的自由工人的時候,資本才產生;而單是這一曆史條件就包含著一部世界史。因此,資本一出現,就標誌著社會生產過程的一個新時代。”[34]因此,隻有在資本邏輯的透視下,紛繁複雜的時空現象才會顯露出隱匿於其後的內在機製。
從資本邏輯把握社會時空,人們便可發現,資本邏輯與社會時空之間具有內在關聯,否則資本邏輯就無法轉化為具體現實的時空結構。在資本與時空的相互轉化過程中,相對於時空,資本無疑是具有能動性的因素。事實上,我們可以說資本內在地具有時空屬性,但是我們不能說時空天然地具有資本屬性。時空之所以能夠轉化為資本,恰恰是在資本主導下的社會生產過程中才得以實現的。按照馬克思的理論,資本之所以能夠在資本與時空的相互轉化過程中具有能動性的主導作用,在根本上是因為資本具有主體化性質。馬克思指出:“在商品中,特別是在作為資本產品的商品中,已經包含著作為整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特征的社會生產規定的物化和生產的物質基礎的主體化。”[35]所謂資本的“主體化性質”,主要是指資本對商品社會的其他方麵存在著如同主體性一般的統治關係。因此,要想把握資本與時空的內在關聯,必須從資本的內在規定出發。
首先,從資本的本質規定,即資本是一種特定的社會關係的視角出發,資本本身就具有時空擴張性,這是由資本的本性所決定的。在馬克思看來,資本的本性就是追求剩餘價值,即追求自身利潤的最大化。資本追求價值增殖的本性決定了資本本身必然具有擴張性和流動性。馬克思指出:“資本一方麵要力求摧毀交往即交換的一切地方限製,征服整個地球作為它的市場,另一方麵,它又力求用時間去消滅空間,就是說,把商品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所花費的時間縮減到最低限度。資本越發展……也就越是力求在空間上更加擴大市場,力求用時間去更多地消滅空間。”[36]馬克思所說的“用時間去消滅空間”,並不意味著空間維度的取消,恰恰相反,這表明了空間維度的凸顯,即通過時間壓縮來實現空間的擴張,使得空間的流動速度更快。因此,資本追逐自身利潤最大化的本性決定了資本在本質上具有時空擴張性。
其次,從作為社會關係的資本邏輯出發,不僅資本內在地具有時空性,而且時空本身也以社會關係為中介,從而與資本相聯係。也就是說,空間之所以能與資本相聯係,不僅與資本本身的擴張性和流動性相關,而且也是通過社會關係的生產與再生產得以實現的。如果在人類社會曆史實踐的基礎上把握時空的話,那麽時空不僅是人類實踐活動的場域,而且也是實踐活動的產物。這就意味著,時空是人類實踐活動的存在方式。然而,人類實踐活動本身並不是抽象的,而是在一定社會關係下展開的,因此,時空本身也必然反映或承載了一定的社會關係。正如列斐伏爾所說:“空間是一種社會關係嗎?當然是……空間裏彌漫著社會關係;它不僅被社會關係支持,也生產社會關係和被社會關係所生產。”[37]這就意味著,一旦當社會關係發生了變化,承載這種社會關係的時空也會發生重構;反之亦然。既然社會關係與空間之間存在著如此緊密的聯係,與此同時,資本又表征著一定的社會關係,因此,資本與時空通過社會關係這個中介就建立起了內在關聯。一方麵,資本在時空布局過程中必然會展現出自身的社會關係的屬性;另一方麵,時空通過重組或重構來調整或遮蔽社會關係,在反映資本意誌的同時也有助於資本主義的延續。[38]總之,如果說資本內在具有的時空性是資本與空間相互轉化的根本依據的話,那麽,社會關係的生產與再生產就是時空與資本相互轉化的具體機製。
最後,既然資本的直接表現形態是作為物的生產資料,當時空本身成為生產資料時,在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的支配下,時空本身也就轉變為資本。以空間為例,從馬克思當年關注的地租的資本化,到馬克思後來所分析的從工場手工業到大工業生產過程中的空間集聚問題以及協作問題等,再到對於土地、廠房、公路等基礎設施的分析,乃至到當今全球化時代的產業轉移和後福特製的彈性生產中,空間始終扮演了生產資料的角色,或為資本占用的對象,或為資本流通的渠道,或為資本生產的手段等。正如列斐伏爾所說,“空間是一種生產資料:構成空間的那些交換網絡與原料和能源之流,本身亦被空間所決定……利用空間如同利用機器一樣”。[39]既然空間作為生產資料,那麽在資本主義的社會條件下,也就必然會轉變為資本,這正是空間資本化的前提和根源。空間能夠轉化為資本,時間也同樣如此。從資本追求剩餘價值的本性、社會關係的生產與再生產以及資本的物質載體三個維度,不難發現,資本與時空之間存在著不可分割的內在聯係。其中,資本的本性決定了資本內在蘊含的時空性,這是資本與時空相互勾連的根本依據;社會關係是資本與時空發生關聯的具體機製。隻有在上述兩個前提條件下,作為生產資料的時空才能轉變為資本。
以上的分析僅僅是揭示了資本邏輯與社會時空的一般關係,立足於當代全球化的發展實踐,值得追問的是,資本邏輯如何通過一係列的具體機製塑造了時空現象?
第一,在資本邏輯中,交換價值的生產是時空物化和抽象化的內在機製。時空要想不斷地流動和重組,其前提條件是時空本身要被物化和抽象化。隻有當時空被物化後,時空才能被作為商品買賣,進而作為資本邏輯所需要的生產要素而加以利用;隻有當時空本身被抽象化後,時空才具有同質性、空洞性和流動性,才能在資本增殖的本性驅動下被加以不斷地重組。時空的物化和抽象化根源於交換價值的生產。在資本主義社會,作為資本的生產要素的時空同商品一樣,同樣具有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而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是以交換價值為基礎的,因此,時空在交換價值的生產過程中首先被物化,進而方能被資本化。馬克思對於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地租的分析就深刻揭示了空間(土地)被資本化的一係列過程。交換價值在本質上是對使用價值的抽象,馬克思說,當生產的目的從直接的使用價值轉向間接的交換價值的時候,一種同質化的量上的抽象就發生了,而在“生產主要是為了使用價值,為了本人的直接需要”的場合,這種抽象則“是被排除的”[40]。在此抽象過程中,時空商品本身的使用價值的質的規定性和內在的豐富性都被抽象為可以計算和交換的“量”。隻有在以交換價值為基礎的生產中,時空才能作為物化和抽象化的東西被納入資本增殖的邏輯中,參與到資本的生產過程中。也正是因為時空被同質化和抽象化後,資本才能實現“脫域”機製。
第二,在資本邏輯中,資本的再生產是時空布局的內在機製。時空一方麵在集聚,另一方麵又在分離。時空的分離和集聚都是資本主義時代時空布局的兩種形式,二者看似對立,都內在於資本邏輯的時空布局過程之中。資本要獲得最大限度的利潤就必須進行最大限度的生產,因此,擴大再生產就成為資本生產的基本特征,這必然導致時空中生產的擴張。同時,擴大生產與壓縮運動周期是資本獲得最大增殖的兩個基本途徑,壓縮生產周期是資本縮短運動周期的重要方麵。因此,資本總是不斷更新人口和生產資料在時空中的配置和布局,通過時空擴張壓縮時間,在單位時間內生產出更多的產品或者是生產同樣數量的產品使用更少的時間。這不僅擴大了產品總量,而且縮短了生產周期。需要指出的是,資本主義時代的資本再生產並不僅僅是簡單再生產,而是擴大再生產。馬克思指出,
如果我們從整體上來考察資產階級社會,那麽社會本身,即處於社會關係中的人本身,總是表現為社會生產過程的最終結果。具有固定形式的一切東西,例如產品等等,在這個運動中隻是作為要素,作為轉瞬即逝的要素出現。直接的生產過程本身在這裏隻是作為要素出現。生產過程的條件和對象化本身也同樣是它的要素,而作為它的主體出現的隻是個人,不過是處於相互關係中的個人,他們既再生產這種相互關係,又新生產這種相互關係。[41]
在這一擴大再生產的過程中,不僅是生產要素的再生產,而且也是社會關係本身的再生產。“生產過程和價值增殖過程的結果,首先表現為資本和勞動的關係本身的,資本家和工人的關係本身的再生產和新生產。這種社會關係,生產關係,實際上是這個過程的比其物質結果更為重要的結果。”[42]資本主義的擴大再生產必然蘊含著生產關係的再生產,因此資本時代的時空布局必然要體現這一點。當資本主義的生產時空經過流動在某個場所固定後,就會依據生產關係的再生產邏輯而展開自身的時空布局,形成生產時空與生活時空的分離,生產時空與消費時空的分離。這些時空的布局其實質是資本主義生產關係再生產的物化形式。
第三,在資本邏輯中,資本的積累邏輯是時空流動和重組的內在機製。在對資本擴大再生產的分析中,不難發現,資本的擴大再生產,其實質是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的生產。事實上,資本本身就是一定的社會關係,而非單純的物。既然作為社會關係,資本邏輯本身就蘊含著內在的矛盾,最終導致資本自身消滅自身。資本的內在矛盾的實質就是資本這種社會關係再也容納不了自身創造出來的生產力,馬克思曾經通過對平均利潤率下降的趨勢的分析來解釋資本主義的危機。然而,資本主義的周期性危機並沒有使資本主義立刻消亡,反而還一直存在。之所以會如此,其根本原因就在於資本主義通過時空流動和重組從而實現矛盾的轉移。需要說明的是,資本的內在矛盾本身並沒有消失,隻是通過時空的流動和重組而被轉移出去。
值得注意的是,資本積累模式在全球化時代發生了重大改變,從以往單向度的縱向積累模式轉向了橫向積累模式,即通過時空擴張與重組推動資本的全球布局,從而實現資本積累。根據馬克思的理論,隻有在資本主義時代,世界曆史才成為人類社會的現實圖景,即從民族國家轉向世界曆史。在民族國家時代,人類社會的生產力積累主要是通過在各自獨立而又相對封閉的區域內的曆時性積累得以完成,此時人類社會的交往關係尚未普遍化。與之相適應的是,這一階段的資本還處於發展的初級階段,主要是等級資本與貿易資本。到了世界曆史時代,取代等級資本的是真正現代意義上的資本,這種現代資本的生產力基礎是機器化大工業,其結果就是人類交往關係的普遍化,即資本關係的全球布展。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創造世界市場的趨勢已經直接包含在資本的概念本身中。任何界限都表現為必須克服的限製”。[43]出於資本不斷追求價值增殖的本性,現代資本必然要求突破空間限製,不斷地征服空間、改造空間、占有空間,從而按照資本的麵貌來重建世界範圍內的空間秩序。於是,原先縱向維度上的曆時性資本積累模式也就轉變為橫向維度上的共時性資本積累模式。
在全球化時代,資本積累模式的深刻變革給社會時空的重組帶來了深刻的影響,使社會時空結構不僅具有一般特征,同時也具有新的特殊之處。一般說來,在資本邏輯的支配下,社會時空始終具有同質性與對抗性並存的一般特征。正如有學者指出,資本邏輯具有雙重維度:“由資本的規定和本性必然會產生出資本的雙重邏輯:一種是借助於物的力量而產生的創造文明的邏輯;另一種是從社會關係中產生的追求價值增殖的邏輯。全球化就是在這兩種邏輯的支配下形成和發展起來的。”[44]其中,資本的雙重邏輯之中創造文明的邏輯使得全球化的資本積累具有同質性擴張的特征;而追求價值增殖的邏輯則賦予了全球化的資本積累對抗性的特征。所以,隻要資本邏輯占據主導地位,社會時空必然會具有同質性與對抗性同時並存的一般特點。
然而,在全球化時代,隨著資本積累從縱向積累向橫向積累轉變,社會時空除了具有同質性與對抗性並存的一般特征外,還具有新的特征,即差異化時空的再生產與差異化時空的內在化特點。如果說馬克思的世界曆史理論和列寧的帝國主義理論是從時空擴張的角度來分析全球化,那麽在晚期資本主義時代,全球化就不再表現為時空擴張,而是時空的不斷重組,尤其是差異化時空的不斷生產。這是因為,在晚期資本主義之前,全球空間可以劃分為資本主義時空與非資本主義時空,所以壟斷資本主義的時空特征是將非資本主義時空納入資本主義時空之中,由此形成了帝國主義的中心與殖民地的邊緣的二元結構;而在晚期資本主義時代,外在於資本主義世界的非資本主義時空已經被全部納入資本主義時空體係之中,於是晚期資本主義的全球化則是全球資本主義內部的差異化時空的生產,這是全球化在新的社會曆史條件下的新特征。在晚期資本主義時代,一方麵,各種時空之間的差異化不斷被生產出來,由此被整合成了處於不同地位的資本鏈條,其中有些地區和空間占據了全球體係的統治地位,而有些地區和空間則淪為全球體係的附屬,因此,不同時空之間的鴻溝日益加大,空間正義的問題不斷凸顯。另一方麵,雖然各種差異化的時空不斷被生產,但是差異化時空的生產並不意味著時空生產的無序和碎片化,恰恰相反,不同時空之間的聯係日益緊密,而這種聯係在根本上則是由資本的趨利本性和橫向積累模式所決定的。
總的說來,社會時空經過流動和重組後所形成的係統整合既是資本橫向積累的前提,也是資本橫向積累的結果,由此形成了一個以資本邏輯為基礎的新的總體性,正如有的學者所指出的,
馬克思的資本主義積累論(從此有了“資本自我擴張”一詞)對我們是個有用的出發點,原因有二:一是它是世界發展問題的核心;另一個是它的視角,即它的理論實際上是該主題的唯一主要理論,不是含蓄或明確地關於國家的(或國際的)發展,而是關於總體資本主義的發展,也就是說,有如我們選擇將它解釋為關於世界範圍內資本主義發展的理論。[45]
正因為晚期資本主義的資本積累在全球化時代呈現出了一係列新特征,因此,人類社會的全球化發展也就由此進入了一個新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