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大家聽我說,我們不是要走,現在城裏的粥米運不出來,我們是回城去協商此事!” 張連此時萬分懊悔,急的大喊,嗓子在一團烏煙瘴氣裏啞了半截。

而周元昌看著沈雲笙被砸出血,一時間怒火攻心,抄起手邊的黑鍋就護在他們身前,“都後退!不許靠近!誰敢靠近老子跟他拚了!”

可是他們這幾個書生,哪裏能抵擋過這一群已經餓極了的災民,這些人少說也有好幾百,說不好聽的,就是現在把他們幾個殺了吃了,也比吃同伴有味。

“你們就是要跑!你們既要走,就不會再回來,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鄉親們,別聽他們的,他們和朝廷都是一路的,就是讓我們去死!少我們也不少!”

“對,不能讓他們走了,既如此,倒不如我們把你們吃了,看你們這幾個細皮嫩肉的,絕對的美味啊!”一人喊著,沈雲笙一手捂著額頭,痛的齜牙咧嘴,能看出來他們不是開玩笑的,他們眼睛豁然放光,是真的這麽想!真的這麽想!

災民們把他們圍在圈裏,慢慢的逼近,其餘幾個雇來的人已經被嚇得腿軟,還有人竟然都嚇哭了,他們何曾想過場麵會如此失控,這些災民完全就已經失去人性,隻要能活著,他們隻要活著!

“張相公這可怎麽辦啊!他們不會真的會吃了我們吧!我們隻是來幫忙的啊。”

“都怪我貪圖小錢,沒事兒趟這渾水做什麽!張相公,我們真是被你害死了!”

沈雲笙見情況逼人,不容他們再猶豫,他一把抓住張連的肩膀,“看來我們今日是逃不出去了,不知官府的人何時會來,前狼後虎,我們都是逃不掉了。”

“黎燭,浮曦,賀繁,是我!都是因為我!我對不起你們!是我害你們要丟了命!若我們今日還能活著,當牛做馬,我張連以後都聽你們的!若今日過不去這一遭了,到了陰曹地府,我願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輪回!”

這幫饑民的包圍圈越來越小,像是逐漸靠近獵物的野獸,他們眼神直勾勾的,雖然也害怕,不敢輕舉妄動。

沈雲笙看著這些人,目光微縮,後槽牙咬的死死的,他還從沒這樣過,“大家聽著,他們雖人多,可卻沒什麽力氣,我們一個打他們十個不在話下。隻是若要衝出去,大家還是要防著些。”

“哼,還惦記著跑?我們這麽多人,你們還跑得了?”為首的人一瘸一拐的走近,左眼血肉模糊,讓人恐怖。

“我給你們粥米,讓你們活命,你們竟恩將仇報!”張連怒吼道。

“放心恩人,我們不動你,我們要宰了這幾個多管閑事的人,這幾個朝廷的走狗!”

“哼,你們就算殺了我們,也不夠分。”沈雲笙眼神犀利,她雖也害怕,可也強行鎮定,說什麽不到最後一刻也不能認命。

“哈哈,你還替我們擔心,沒事兒,我們本就已是孤魂野鬼,能吃一口是一口。就算死,也得有力氣了,回到幽州城再死!兄弟們,上啊!”

這幾天了沈雲笙經曆過很多絕望的時刻,加起來不少於這十幾年的。眼前這些災民瘋魔一般,凶狠異常,原來所謂的道義,品性,良知,在生死麵前早已煙消雲散。

張連和周元昌兩個身材魁實的擋在最前麵,如臨大敵,他們幾個學生哪裏經過這種場麵。這些災民逐漸圍了上來,雙方開始推搡,岑啟拚命的將沈雲笙護到他們幾個中間,其餘的有人各自拿了手邊的家夥,要麽就是抱頭蹲在地上叫天不靈,叫地不應。

“怎麽辦怎麽辦!我還沒有盡孝爹娘,我不想死啊,不想死啊。”

“蠢材,站起來!你越害怕,他們就越凶,一會兒第一個就吃了你!士可殺不可辱,朝廷做不到的事我們做到了,死了倒也值了!”

“哎呀,都別說廢話了。品鶴,你說現在怎麽辦,就咱們這幾個,屍骨無存啊。”周元昌此時是有些害怕了,眼前這些人麵目猙獰,已經沒了意識。

“是我害了大家!你們都到我後麵,他們說不會對我怎麽樣,我擋著你們!”張連說著就搶在周元昌身前。

“我說品鶴兄,你沒看到他們是圍了一圈?你一個人能擋住誰?”岑啟有些無語。

“大家都別害怕,這裏發生這麽大的事,官府的人應該肯定會來,隻要我們挺住,捱過這會兒,就一定能活命!浮曦,你那邊的人多是老弱婦女,我們先向你那邊集中。估計能撐一會兒。”沈雲笙死死盯著這些人,如臨大敵,腦海裏盡是想著怎麽衝出去。

眼看著為首的災民就要湧上來,揚起手裏拳頭粗的棍子就要打下來。

忽然,從人群的最外圍,一抹黑影踏空而來,他腰佩長刀,身形移動的極快,連空氣中的塵埃都爆裂開來,沈雲笙看不清他的臉,直到那人移形幻影般飛進來,將最內圍的人橫掃一片。

災民應聲倒下一圈,齜牙咧嘴的吃痛不已,隻見來人穩穩的落在張連他們身前,在場所有的人都瞪圓了眼睛,他雖背對著沈雲笙他們,可身上的玄色莽服,腰間墨色的焰刀。

“是玄天衛!”其中一個災民大喊道,也真是難為他們,看來玄天衛這三個字早已讓所有人聞風喪膽。

這一聲喊得另所有人懼怕起來,全都後退回去。而宣社的這些人亦愣在原地,長大了嘴,周元昌直接手腳一軟,手裏的黑鍋應聲砸到他腳上,“哎呦!玄天衛的人怎麽來了?張兄,看來這次咱們是真鬧大了。”

那人回過頭,竟然是覃斯厲,就算是玄天衛,也隻有他能穿這身標誌著至上尊榮的玄色莽服,而其餘人隻能穿大紅色。

覃斯厲掃了這些書生一眼,眼神犀利,冷聲道,“都退後。”沈雲笙下意識的往岑啟後麵躲了躲,試圖將她帶了血的多半張臉藏在岑啟肩頭後麵。可覃斯厲還是發現了她,不過現在還不是教訓她的時候。

沒有人再敢叫囂,所有人的沉默了,尤其是那些站在前麵的災民,頭都不敢抬,而倒在地上的一片也隻敢嗚嗚咽咽的在邊上兒上小幅度打滾。

覃斯厲衝人群後麵的一隊人馬招招手,下一秒有六七個人隨著剛才覃斯厲那樣踏空飛來,穩穩落地,一堵半圓形的人牆就此形成。這些人明顯的訓練有素,一個個麵無表情。

覃斯厲一手搭在焰刀上,掃視了一圈人群,說道,“從這裏向北,每十裏到二十裏就會有一個賑濟點,一直到七灣縣,早上你們已吃了些東西,撐到那裏應該不難,一路過去,就可回家。幽州布政使已死,新的官員很快就會過去,他帶著朝廷賑濟的災糧,斷不會讓大家走投無路。”

覃斯厲不說一句廢話,他永遠隻傾向於解決問題。沒有什麽情感輸出,依舊是淡漠而極度冷靜的,他不會輕易傷人,但卻能令別人不敢忤逆他。

聽了這話,這些災民們仿佛又看到了希望,而眼前是殺人無形的玄天衛,傻子都知道怎麽選。

沒有人吆喝,也沒有人再抗議,最外圍的人群已經向北邊奔去,其餘人也跟著默默的退去,即使這樣,玄天衛的這些人依然如一麵人牆一般震懾,不曾有一分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