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麵的應天府尹趙昆已經恭候多時,覃斯厲出來時已經又是一副冷若冰霜拒人千裏以外的臉,“那人招了嗎?”
趙昆躬著腰,臉上帶著些諂媚,十足的恭敬,“回稟大人,下官剛審了那秦文,他未說受誰指使,隻是有感於張連一片為民之心,願意給他財物,幫他賑濟城外災民。”
覃斯厲看著趙昆,似笑非笑,“當真?那他嘴還挺硬。不過有勞趙大人了。”
趙昆垂著眼睛,心裏打著十八個彎,可總覺得虛,眼前人好像什麽都能看透似的,“雖然這人這會兒還硬撐著,不過依下官看,招認是早晚的事。”他說完,又看了一眼覃斯厲的臉色,笑了下,“說來還是大人身邊的人厲害,知道張連近日的去向,稍一打聽就能查到,這才把這人抓住。玄天為辦事果然神速。”
覃斯厲對於這種馬屁聽的司空見慣,沒有表情,“趙大人過獎,卻也並不是他們厲害,隻是想找到自然能找到,若不想,十天八日也是枉費。”說完也不等趙昆再說,轉頭問司空,“沒鬧出動靜吧?”
“沒有,按照大人的吩咐,都是底下人做的,沒人察覺。”司空嘴裏的底下人,就是喬二雪燕他們。他們這群人混跡在西城各大賭坊酒肆和妓館,就連書市都有,隻要是人員混雜的地方,都有他們的眼線。
覃斯厲點點頭,這時候麵目才緩和些,衝趙昆淡淡一笑,“這兩日有勞府尹大人,改日空了請您吃酒。”
“不敢不敢,大人折煞下官了,應該是下官請您才對,覃指揮使能賞臉就行。”說著應天府尹又轉身看了裏麵的人,問道,“大人,這些儒生…”
“放了吧。”說完覃斯厲就走向刑房,玄天衛一行跟在後麵穿過逼仄狹窄的過道,應天府尹和幾個獄卒隻得默默跟著。
為首的牢頭猶豫了下,滿眼的不甘心,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上前在趙昆耳邊悄悄說道:“老爺,就這麽把這些人放了?小的怎麽覺得這事兒不對啊,這些人還沒挨個審,最重要的,老爺,小的聽說那裏麵有個岑相公,出了名的有錢,咱們趁機還不得撈他幾筆啊。”
他話未說完就被趙昆重重的拍了一腦門兒,“想錢想瘋了!也不看看什麽時候!”他說著又看了眼走在前麵的玄天衛,見離得遠了才又壓低嗓門兒說道,“這些都是爺!說一不二,讓你放人你就放人,惹惱了他們小命都得玩完!”
這話說的牢頭嚇得臉色頓時一白,吩咐後麵的獄卒:“去去去,趕緊放人,好聲好氣的送這些爺走,聽見沒有!”
這會兒玄天衛一行人進了一間刑房,等應天府一幹人準備跟著進去時,司空在門口一擋,笑道:“府尹大人,玄天衛審人辦案,應天府的就不必進去了吧。也是為大人您好。”
若說覃斯厲是因為他是指揮使又是個手腕極狠且極強勢的人,讓他也就讓了。這眼前隻是個副手,竟敢如此囂張的攔他的路,這多少讓趙昆臉上掛不住麵。他先是有些咬牙切齒,可看覃斯厲此時已經坐在那擺滿刑具的桌前翻看卷宗,頭也不抬,他也隻好咽下這口氣。
“好,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在外麵等著,不進去了。”
此時那後來被抓的秦老板被兩人架著到了刑房,雙手雙腳被死死捆在椅子上,那人頭發散亂,一臉畏懼,哭喪個臉,“大人啊!小民冤枉啊!小民實在不知所犯何事,竟遭此災!”
“不知道?見了張連也不知道嗎?”覃斯厲頭未抬起,繼續看著手裏的卷冊,他聲音不大,卻讓眼前人一愣。
“張連?小的是見到他了,可和他有什麽關係?”
翻到最後一頁,覃斯厲已經對眼前人了解了大半,將卷冊隨手扔到桌上,“裝傻充愣,秦文,在別的地方或許有用,在這裏,會要了你的命。為什麽給張連那筆錢糧?你和他什麽關係?”
秦文此時眼神恍惚了一下,被覃斯厲不動聲色的看在眼裏,然後其做出一副十分懊悔的樣子,“大人冤枉啊!小民實在冤枉啊!張連一心想救濟災民,便向小民求些錢糧救濟,他知道我是個布莊老板,手裏有些餘錢。至於我們是什麽關係,其實小民是認識裴老,逢年過節便去碩言堂去轉轉,張連算是裴老半個學生,這一來二往的彼此就算認識了。小民隻是給了他一些救濟的東西,卻不想得罪了大人們啊。”
覃斯厲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陰暗,而且有些不耐煩,什麽樣罪大惡極的人他都應對過,對待那幫人,他有的是耐心。可對待眼前這種自以為裝的極好又破綻百出的人,覃斯厲是一點耐性都沒有。
他衝司空招招手,“給他上刑。”
一聽這話秦文立馬就慌了,站在刑房外的應天府的人也不明所以,這怎麽一開始就要用刑,刑訊逼供,比他們還無賴?
司空領命就上前去,先拔下腰間的焰刀將其衣服上的扣子係數挑開,扒下衣服,讓他上身暴露出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不知小民哪一句說錯了,小民說的句句屬實啊。”
在這叫喊聲中,另一個玄天衛已經從刑架上拿出一把鞭子,狠狠的抽打起來。刑房內瞬間傳出十分淒厲的慘叫聲,混雜著鞭打聲。
“你平日裏並沒有救濟他人的善行,據我所知,就連家門口的乞丐你都不會理。我剛翻了你布莊的賬本,你布莊的布匹大多產自福州,今年樊都因為幽州災民,還有大雪時時封路封城,你處處是虧空,從哪裏的錢要去給那些城外的災民。就算有,你將他們也恨之入骨了。秦文,我說的可對。”
十幾鞭下來,秦文已經堅持不住了,覃斯厲說了什麽他隻聽了大概,此時他渾身是血,皮開肉綻,那傷口上的血跡不斷的往出流,疼的他哀嚎不斷齜牙咧嘴。
此時府尹才知道為何剛才司空會給他說是為他好這句話,因為這場景實在殘忍,後麵幾個膽小的獄卒索性悄悄轉過身不敢看。
見秦文還不說話,覃斯厲頭一歪,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同平日裏的爾雅溫和,這笑裏多少透著邪魅。“嘴硬?來,給秦老板‘披麻戴孝’。
覃斯厲話音剛落,另一個玄天衛便拿著一摞手掌寬的白布條子上前,一個一個順著那鞭痕貼在上麵,邊貼一旁的司空說道,“秦老板忍一忍,剛才手下人打重了,這會兒給您止止血。”
“老爺,他們這是幹什麽,我怎麽沒見過?”外麵的牢頭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悄聲問道。
“我哪知道,你都沒見過我能知道?可能是真的給他止血吧。”府尹眉頭皺的極深,手腳不自覺的都在顫抖,反觀刑房裏的幾個玄天衛,麵無表情,神色鎮定,完全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
說著,隻聽刑房裏那秦文大吼了一聲,此時兩隻眼睛突起,眼眶似要裂開一般,身上的青筋爆起,伴隨著他的一聲慘叫,就連刑房外的應天府一幹人等也嚇破了膽,有的直接跌坐在地上,頭腦發麻。
原來是司空上前直接將那貼在鞭痕上的布貼用力扯了下來!他累累傷痕上的血跡變幹便與上麵的布條死死粘在一起,這樣用力一撕,扯下來的就是那一塊布帶上的皮肉!仔細看看,直叫人腦漿直衝,眩暈無比。
覃斯厲靜靜地看著秦文,笑的更深了幾分,對於這種恐怖,他總能像擺出一副欣賞的樣子,他的確在欣賞,此時眼前的人不再是人,是獵物,攻克了他,就有莫名的成就感。
覃斯厲背著手走到秦文跟前,冷聲道:“你這身上還有二十多處,是本官幫你一一撕開,還是你自己招了,本官幫你找郎中?”
此時那秦文就隻剩一口氣,他後仰著腦袋,痛極無比,感覺身上火燒一般,每一根毛發都在瘋狂的顫栗,眼前的不是人,他是禽獸!“我說…我說…”
“自幽州城那些災民來,再加上大雪封城,福州的布匹就運不進來,我店中存貨不夠,接的又多是北城大戶人家的生意,個個得罪不起。不僅如此,還有教坊司,因這樊都城裏隻有小的一家售賣福州的布匹,交了訂錢我卻拿不出布,賠錢事小,得罪人啊。啊…”
難為他還說的思路清晰,覃斯厲示意司空給他喝口水,秦文喝了後吞咽的十分困難,剛流進後喉嚨上就由於難以忍受的劇痛直接嘔了出來。
刑房裏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沒有說話,像是幾個冷漠無情的泥雕。而外麵的人卻已嚇的魂飛魄散。
“後來有一日,小人從布莊回家,管家說庫房裏莫名多出許多匹福州的布匹來,小的問誰也沒人知道,問過布莊的小廝也是一頭懵,隻知道第二日庫房莫名多出許多布匹。問不出什麽,小人索性也不管了,直接將這些布匹拿去用了。誰知過了幾日,就有一人來找小人,給我小人幾張銀票,那人說這些銀子一半我可以留著,一半讓我給張連,讓他去賑濟城外的災民。這一半銀子雖不能完全補缺之前的虧空,可卻能解燃眉之急。”
“那人是誰?你們在哪裏見到的?”
秦文搖搖頭,“小的實在不知那人是誰,他飛刀告訴門子約小的見麵,見麵時那人蒙著麵帶著帷帽,小人也不敢問。我們是在仙清醉酒坊見的麵。”
覃斯厲想了想,示意身邊人立刻去查這個仙情醉。“後來呢?”
“後來,小的就被莫名其妙的抓進來了。”
覃斯厲上前好整以暇的看著秦文,沒說話,一手放到他肥的流油的肚子上,指尖剛一碰到布條,就聽秦文大喊,“我說!我說!小的聽說張連因在城外救濟災民,引得災民暴動被抓了,小民就慌了,害怕受到牽連,於是先送走了家人,本來打算今日出城,結果就…”
“算你識相。”能想到的該吐的他差不多要吐幹淨了,沒有什麽價值,覃斯厲向外瞥了眼早已被嚇的癱軟在地的應天府的人,上前隔著門笑著說說道,“趙大人,第一次看玄天衛辦案,讓您受驚了。還煩請您把他帶到牢房裏,審完了。”
司空打開刑房的門,“府尹大人進吧。您的官帽歪了。”
隻是趙昆這會兒子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身後的牢頭提醒,這才恍惚間驚醒,“是……是是……”
獄卒把秦文鬆綁,十分小心翼翼,那被撕裂的皮肉十分猙獰,讓旁邊的小獄卒幹嘔不斷,所有人能不看盡量不看,趕緊拿了衣裳蓋在其身上。此時秦文已奄奄一息。
幾個獄卒把秦文抬了出去,此時覃斯厲對府尹說道,“這秦文暫且放著,等這案子查明了,我自會告訴你何時放他。”說完覃斯厲還不忘補充一句,“如果他那時還活著的話。”
此時還未等府尹回話,那牢頭兒就一臉驚恐的跑過來,“不好了!不好了!”
他這一喊,叫的府尹本就脆弱的心像吃了蒼蠅,“叫什麽叫!叫什麽叫!”
“大人!秦老板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