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斯厲回宮複命, 幽州布政使暴斃,消息一時間傳遍都城,無人不知。皇上急召四大臣入宮議事。
太極殿內極靜,三個大臣端立在下,皇帝一臉凝重,禦案上擺著兩份明晃晃的奏疏。
左玉從外麵躬身入內,上前在皇上身邊小聲回稟道:“皇上,葛大人前幾日一直風寒未愈,熱症不斷,在家靜養著,今日怕是來不了了。奴婢已讓禦醫去瞧了。”
皇上點點頭,歎了口氣對禦階下道:“幽州布政使曾鴻暴斃的事想必你們也知道了,都說說吧?”
兵部尚書薛大勇率先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皇上,一方布政使暴斃非同小可,除了幽州按察使司外,依臣之見朝廷應立即派大理寺的人前往幽州徹查此事。”
薛大勇領兵打仗,性子耿直,說話直言不諱。
戶部尚書王啟卓卻不以為然,“皇上不可!曾大人之死尚不知其原委。可能被人陷害,也有可能是久病纏身一時爆發。曾大人乃一方長官,地方大員,事事都牽動著一地命脈,更別說是這種生死大事。現在還不知其中因由便冒然讓大理寺的人大張旗鼓的查案,朝廷上下作何感?幽州百姓又作何感?”
“那依你的意思,該怎麽處置?”皇上問道。
“回皇上,依臣之見,應先讓幽州按察使司查明,若是意外,皇上也不宜派大理寺官員前去,最好是派人秘密查訪,若是因病而亡,皇上便追封恩賞即可。
薛大勇冷哼一聲,“按王大人所說,若真是被人所害,等他們查明死因再派人過去,黃花菜都涼了。還查什麽案?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好了?”
王也不惱,繼續說道:“薛大人稍安勿躁,我知道您與曾大人雖是好友,曾大人死,薛大人傷心在所難免。可是我還是奉勸薛大人一句,死者雖為大,可朝局穩定更是不容小覷,豈能胡來。死因未明,貿貿然便派大理寺的人去,讓旁人看了隻覺一方布政使的死不簡單,裏麵必定裹著什麽不測陰謀,搞得朝中人心惶惶不說,百姓對為官之人也難再相信,顧此失彼,孰重孰輕,薛大人,難道掂量不出來嗎?”
二人一個戶部,一個兵部,年前因為軍餉的事就鬧的極不愉快,此時更是劍拔弩張,若再說下去,豈非要打起來。
薛大勇心裏有氣,本要再說,卻被皇上打斷。“好了。蘇卿,你來說說。”
禮部尚書蘇秉懷一向愛坐山觀虎,誰也不愛得罪,聽皇上問起才說道:“皇上,臣以為薛大人和王大人說的都不無道理。依臣之間,皇上倒不如先派人秘密前去查案一番,若真是因病暴斃,那各自相安,該恩賞恩賞,該追封追封,旁人也不知道。就算知道,皇上不說,誰又敢誹議揣測。可若是這其後真有什麽陰謀,也不至於像薛大人說的,誤了時機。至於薛大人所言,百姓懷疑朝廷執政清明,也不能依此粉飾太平。悠悠眾口,不在人口,而在於心。心裏怎麽想,也是堵不住的。倒不如一案查下去,事有因果原委,又有善惡賞罰,方顯皇恩浩**,治國有方,想必百姓也會對皇上更為敬仰罷。”
皇上看了看他們點點頭,“那就按蘇卿說的辦。讓人先去秘密查看。
其他三個人走後,覃斯厲隨皇上轉進內殿。
“剛才他們三個,你怎麽看?”
覃斯厲躬身叩首,恭敬道:“剛才皇上提到幽州布政使暴斃一事,三位大人皆有決斷,且皆有理可依。皇上命玄天衛查明此事,無可厚非。”
“你也聽出來?秘密查看,不就是想讓朕將你派出去。不過朕要聽實話。”皇上示意其平身,有些不耐煩,手裏拿著兩份折子來回看著,眉頭皺的更深。
“是,臣有罪。方才太極殿一席話,三位大人為皇上分憂,實則各有所向。王大人一心意欲阻止大理寺徹查,實則有拖延之嫌。布政使暴斃,無論是不是有人有意為之,既在幽州城內,十有八九查不出什麽來。即便有證據,或許也早已被毀的一幹二淨。這一點王大人不可能不知。薛大人好友之死,心中憤恨痛心尚可理解,他所說的也是一時著急,未替皇上考慮周全。而蘇大人,表麵是兩麵也不得罪,實則到最後,也是逆了薛的意思。”
覃斯厲分析的在理,其實曾鴻這事就是皇上拋出的一個餌,布局走向他與皇上早有決斷。
“四個大臣,一個不來,兩個都不讓朕查,你知道為什麽?今日叫他們來,不過是探探其中虛實,果不其然,自己身邊的人,可卻長了別人的嘴。哼,有意思。你再看看這兩分奏疏。”說著示意左玉把折子給其遞過去,“一份是幽王,要向朕要糧食的,說北疆外敵雖然退敗,可依舊賊心不死,在邊境大肆擾民,令人頭疼。對付他們,勢必要打持久戰,少不了軍餉耗費。還有一份是曾鴻的,你也都看看。你老師他是個直臣忠臣,可惜了。”
覃斯厲接過奏折,看著曾鴻的字,心裏刺痛了一下。
“去年六月朕下旨各地,藩王歲祿由五萬石減到一萬石,王府內也廢除相傅,藩王不得幹預當地有司。可直到上個月,幽王不但不理,反而是變著法兒問朕要錢。”
覃斯厲看完折子,對皇上一揖道,“皇上,幽王抗擊外族,城內礦工起義,洪水淹沒良田,土地兼並,這幾年,不止是幽州,還有旁邊的呂州,恒州戰火連連,天災人禍不斷。幽王奏報是不斷,可該做的事,該安撫的,該替朝廷分憂是一件也沒做過。現如今皇上剛推行藩政不久,北疆發動戰亂,依臣看來,有魏將軍在,除掉幽王不難,難是難在他背後的人,否則,就算再派十個八個地方大員,也是一樣的結果。”
“朕知道你的意思,所以要你來聽聽今天這些人說的話。告訴你,這王啟卓和蘇秉懷都是宣社出來的人。”
“宣社?”
皇上點點頭,他目光逐漸變的陰鷙,“這幫人以講學為由聚集各方勢力,先帝在時他們也沒有許多人,其中多是一些朝廷裏的文官參與其中,為的是吏部每三年考核時抱團取暖。後來這些人越來越多,科考士子,商人富賈,現如今城東的碩言堂就是他們經常聚集的地方。當年王啟卓和蘇秉懷也不過是在這一群人中金榜題名,仕途順利,走到今天的位置,宣社中他們這樣的人如今也遍布各個朝廷要職。”
覃斯厲沉默的聽著,他能深刻感知到這裏麵的厲害關係,“還好他們如今羽翼未豐,還不足以與皇權抗衡。”
“可即便這樣,朝廷中的風向,舉措,甚至朕的聖意,也不得不受他們幹擾。這些人,殺,是殺不完的。”
“所以…皇上要占為己用?”
“對,他們是把利劍,誰拿著就能刺出去,見血封喉。太後那邊已再向宣社這些人示好了。今年的考核,曾經與他們相抗衡的兩個小黨派,都被打壓下去了,重華宮的意思。可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宣社裏已經混入了幽州那邊的人。一旦讓他們有所抓手,到那時就難辦了。”
覃斯厲拱手道,“臣明白,臣這就去探查。明麵上的人不足為懼,暗地裏的鬼才是隱患。”
皇上此時方才稍緩了緩神色,“懷年,隻有你最懂朕心。這事你一定要秘密查看,今年朕必要讓幽王進京,在那之前,朕要將這幽州的鬼都抓幹淨了。”
“是。臣謹遵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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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小內監騎馬停在葛府門外,門子忙上前將其引入正廳。吏部尚書葛冒郝問信兒艱難起身,額頭上還趟著汗。到了正廳便加快了腳步迎上去,
“哎呀不知公公大駕,有失遠迎。”
那小內監亦上前回禮,“葛大人客氣,太後娘娘聽說葛大人病了,專門派奴婢來看望。您瞧,還專門命奴婢帶了補藥來,這可是去年波斯國進貢的,前段時間太後病了都舍不得用呢。”
“哎呀!臣叩謝太後娘娘恩典!”說著葛冒郝就要跪下身去謝恩。卻被內監伸手虛扶起來,而後走近他耳邊低聲說道,“現如今城外幽州災民鬧事,布政使又突然暴斃,這矛頭都指向北邊,太後這幾日也是焦頭爛額。太後的意思,葛大人給想個法子,這幾日讓城內燒一把火,越大越好。朝廷裏現敵不動我不動,朝廷外…葛老是宣社的領袖,自然有法子。”
“臣明白,臣明白。”葛冒郝拱手連連應道。
小內監滿意的笑笑,後退一步又朗聲說道,“得了,葛大人在家安心養病,咱家得回宮了,還有好些事呢。”
“恭送公公。”說著葛冒郝示意管家賞銀子送客。“一點茶錢,還請公公收下。”
小內監笑眯眯收下銀子,“葛大人客氣。”
送走了小內監,葛冒郝吩咐管家,請裴老和應天府尹趙昆過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