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斯厲回宮複命,正趕上皇帝早朝,便在太極殿外職守等候,隻遠遠的向大殿寶座上的人點點頭,示意事已辦成。
這是他與皇帝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是藏在暗處的劊子手,人若回來便事成,若昨夜曾鴻未死,今日便不必再出現在這裏。好在覃斯厲還未失手過。
早朝過後,覃斯厲策馬回府,此番皇上命自己除掉曾鴻,一則是殺了這辦事不力的布政使,二則便是嫁禍幽王。皇上並非太後親生,自親政掌權後二人不睦已久,這次明擺著要借此契機徹底鏟除太後黨羽。覃斯厲預感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回到侯府,自然是先去給父母請安。老侯爺對這個兒子多少不滿,摸不清他的路數,總覺得管不住了,外麵人隻道覃斯厲現如今是禦前紅人,實則背地裏不知幹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一晚上,你又去哪兒了?”老侯爺坐在上首,手裏盤著兩個玉手球,閉目養神,好半天才哼氣了一聲。
“去忙公務了。”覃斯厲回了一句,再沒有多久的話了。
“哼,忙公務?你如今倒是出息了,得了聖上的器重,家都不回了。”
覃斯厲沒說話,對於這樣老子對兒子的訓斥,他早已習以為常。見父子二人尬著,覃大娘子幹笑了兩聲出來打圓場,“侯爺這是做什麽,您瞧兒子剛回來,院兒都沒回就來給咱們請安呢。”
“他請安,他請的哪門子安,若真有心,就應讓父母省心,安心!整日裏陪著他提心吊膽,你別看他那一副呆愣樣子,心裏的花花腸子可大了去了!前幾日他把人兵馬司的一個副使都抓了,你說說你,你一個玄天衛的指揮使,管人家兵馬司的人做什麽?”老侯爺越說越氣,說到最後直把自己的玉手球拍在桌上。
“那是他們咎由自取。他們在城外打殺災民百姓,明著是保護都城安全,實則就是在濫殺無辜。”
“你!這和你有什麽關係?還有你說你這幾日在宮裏,我問過當值的黃門,這幾日你根本就不在,你去哪了?是不是又去那顏明街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去了!”老侯爺氣的兩邊胡須炸起,聽到這話,覃大娘子也終於坐不住了,眼看著不日便要去沈家提親,若這事傳出去,免不得又是鋪天蓋地的風言風語。
“這…厲兒,真有此事?!”
“哼,你讓他自己說,他在外麵尋花問柳,聽說銀子流水一樣往裏邊砸,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擱?!”
覃斯厲不回話,心中卻想著也好,讓外人以為自己流連於此,倒忽略了旁的。
此時覃大娘子一邊給老侯爺順氣,一邊說道:“厲兒啊,你可不能這樣,眼瞅著咱們和沈家結親,這節骨眼上,各大家都盯著呢,可別是出了什麽差錯,讓人抓了把柄去。”
覃斯厲多少有些受不了了,站起身說道:“父親母親放心,孩兒再不濟也分得清輕重,和沈家的婚事全憑你們做主就是。”
說完覃斯厲便轉身走了,在他心裏娶誰都一樣,沈家女王家女都是平昌侯府的少夫人,僅此而已。
回到自己院裏,屏退多餘的下人,換上一身家常裏衣坐在書房裏,覃斯厲此時才終於卸下一身的疲憊放鬆下來。
他一頁一頁靜靜地翻看著手裏的集冊,這人的錦繡文采且不說,僅是裏麵對於近些年的時政民生就分析的鞭辟入裏。光是一條振興吏治,就能寫出十幾頁的文章,脈絡清晰,引經據典,言辭懇切。
甚至對於聖上這幾年推行的新政也有一番獨特的見解,中肯且不偏倚,若無經年積累,斷不可能有如此一氣嗬成之勢。覃斯厲自嘲,倒比自己這個隻會殺人的‘劊子手’肆意瀟灑的多。
“沈笙…宣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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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呆了一兩天沈雲笙便坐不住了,也不知道自己那本集冊到沒到穀老手裏?如果穀老看到他會怎麽想?隻是那東西是她這幾年的心血精華,再加上裏麵有些不臣之詞,若是柳眉沒給穀老,落到旁人手裏…
“哎呀!”沈雲笙此時有些懊悔當日的輕率,一拍腦門兒,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輕易交與他人。
這一想卻再也坐不住了,於是找依桃來給自己換裝扮出門。要說住在這偏僻的掩竹齋也有好處,就是離外牆近,來去雖不算自如,倒也能趁護院職守換班時候偷跑出去。
依桃膽小雖不情願,但卻次次拗不過雲笙,一邊給其換衣服,一邊想起什麽說道:“哦對了姑娘,今一早二姑娘屋裏的翡翠姐姐過來了,讓給您帶個話,說過幾日平昌侯府的宴會,您也務必要去。”
沈雲笙聽著有些納悶兒,“我去?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外頭的高門宴會什麽時候輪到我了?大娘子腦子抽了?不對,就算是讓我去,那也是大娘子派人來告訴我才對,雲雅派人來算什麽事兒。”
說到這兒依桃就生氣,扯了玉腰帶係在沈雲笙盈盈一握的腰間,翻了個白眼道:“是讓姑娘扮作她的丫頭,跟著她去。”
哦,這麽一說雲笙明白了,沈雲雅在外頭可是出了名的知書達理,十足的大家閨秀。隻是她雖然在外頭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可隻有沈雲笙知道她幾斤幾兩,那些個曾經讓她美名遠播的詩詞字畫,其實都是出自沈雲笙之手,隻是掛了她的名。這幾年因此讓沈雲雅出了不少風頭。
而此次平昌侯府的宴會,必然是要一展才藝的,而她又是以後平昌侯府少夫人,自然是焦點,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
“我不去,沒那閑功夫。”沈雲笙想也沒想拒絕掉,不在乎自己的姻緣被搶是因為自己壓根不想要,幫她寫詩出頭也是自己順手,和她禮尚往來的交換,現如今越發過分了,還陪她去宴會,還扮作丫鬟。
“嗯,奴婢就是這麽回的。隻是那翡翠說讓姑娘先不忙著拒絕。這忙也必不會讓姑娘白幫,事成之後,將王肇的《開元天寶》一書給姑娘。”
“去!下刀子也得去。”沈雲笙又是想也沒想就答應,王肇的《開元天寶》她早已心心念念已久,書市根本淘不到,讓她望眼欲穿好幾個月了。這沈雲雅還真是有兩把刷子。為了開元天寶,幹什麽她都願意。
依桃被這突如其來的反差弄的有些不知所措,給沈雲笙穿戴整齊,愣在原地。“姑娘,你這也太善變了。剛才還不去呢,人家可是讓你扮成丫鬟。”
沈雲笙點點依桃白嫩的小鼻頭,“你個小丫頭懂什麽,姊妹之間就應如此互相幫襯。哦對了,這事兒可別給蓮姑說,說了她又得炸毛。”
依桃暗地裏翻了白眼,鬼才信。
收拾妥當,阿橋早已扒開洞口四周厚厚的草垛,沈雲笙鑽過那狹窄洞口,爬上東南角圍牆邊的歪脖樹,跳出去便直奔去了碩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