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大夫人走後,沈雲笙早已累的腰酸背痛躺在**呼呼大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再睜開眼時,已是傍晚時分。

沈雲笙看外頭天色,迷迷糊糊發呆,忽然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現在什麽時候了?”她自言自語,要說睡到這個時辰再看外麵,不自覺就湧上一股莫名的孤獨感。

此時四個丫頭們在外頭聽到動靜,都紛紛進來,“少夫人醒了。”然後一個個掌燈的掌燈,服侍的服侍,端水的端水,沈雲笙雖然享受其中,可也總有一種不安感。

看幾個人安靜做事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於是沒話找話道,“四位姐姐的名字倒新鮮,小一,小三,小六,小九,這不會是哪個不著調的管家起的吧。我家裏也是,我身邊的女使以前還叫鴨蛋,也是管家起的,結果一來我身邊伺候我就給她改了。”

四個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都不敢說話,隻咯咯的笑。

“是我起的。”覃斯厲走進來,左手握著一卷書,此時他一身鴉青色綢杭直裰,穿著舒適隨意,完全是個驕貴矜持的郎君模樣,就連聲音也比平日緩隨平和。

沈雲笙卻一下子尷尬了,她趕忙站起來,隻是這猛的一起來頭忽然暈暈乎乎的有些站不穩。“大人起的好…起的真好,六六大順,九九歸一,都是吉兆。”

覃斯厲知道她又耍小聰明,就沒搭理她,將書卷隨手放在桌上,“餓了吧,看你一直睡得香,飯在外麵。”說完,覃斯厲就轉身出去了。

沈雲笙還愣在原地,不知進退,一想到一會兒要和覃斯厲一起吃東西,就會覺得渾身不舒服。

倒是小六小九上前推了推她,“少夫人,您是不是很怕侯爺啊。您不用怕,侯爺人很好的,我們剛來時也怕,可慢慢就好了。您知道今天這些東西,都是侯爺親吩咐司空他們一家一家挨個兒挑的,說實話,我自小在侯府伺候,從沒見過侯爺如此認真對待過誰。”

“是啊,您快出去瞧瞧,保準喜歡。”

沈雲笙被說的有些感動,但轉念一想,他是不是另有圖謀,可又一想,好想也沒什麽可圖謀的。“我哪有怕他,不過是剛睡醒,腦子還沒轉過彎。吃就吃,餓死事大,誰怕誰。”

出去一看這一頓飯的布置,沈雲笙傻眼了,她真的傻眼了,一個巨大的紅木圓桌,得有自己家裏兩倍那麽大,上麵擺滿了五顏六色撩花人眼的吃食。

“大人,這些好像都是書市上賣的東西。奇怪,怎麽什麽都有。”沈雲笙又走近幾步,更加仔細地看起來,有些恍然大悟的激動道,“大人,您是把書市裏的東西都買回來了嗎?”

“嗯,你不餓嗎?話還這麽多。”覃斯厲有些不耐煩,用熱巾擦著手。

“餓啊,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大人要把東西全買下。其實並不用這麽多,我沒那麽能吃,這吃不完壞了就可惜了。”

“因為錢多燒得慌。”覃斯厲十分淡定的說。

沈雲笙知趣的坐下,她已經太餓了,麵對這一桌子的珍饈美味,竟不知從哪下手。同時心裏還嘀咕著知道就把蓮姑依桃叫過來了,不知她們看見會有多高興。

沈雲笙等不及了,拿起筷子剛要動手,此時司空進來,在覃斯厲耳邊說些什麽。而小六也適時的上前製止了沈雲笙,小聲說道,“少夫人,侯爺動筷子了您才能吃,這是規矩。”

於是沈雲笙拿著筷子懸在半空的手就隻得不情不願的放下。隻是這食欲已經被勾起,又要強行按耐下,大門戶的規矩可真是多,兩個人吃飯還得一起嗎?於是她也隻能眼巴巴的看著覃斯厲。

直到覃斯厲說完話拿起筷子,沈雲笙這才津津有味的夾東西吃起來。“大人,是不是我每天住在侯府,都能吃到這麽多東西,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可以考慮不走了。”

覃斯厲嘴裏嚼著東西並不說話,直到咽下才不慌不忙的噎了她一句想得美。

沈雲笙雖吃的開心,可看著覃斯厲的一舉一動,覺得在外麵看不出來,他的確是教養極好,穿著玄天衛的錦衣就是冷酷無情的指揮使,脫下衣服他便是翩翩如玉的貴公子,隻是這公子清冷高貴,對人對事皆有一種疏離感,或許這才是他的本來樣子。

“裴老被抓了。”覃斯厲麵無表情的說道,將這一晴天霹靂說的像是喝白水一樣的日常瑣事。

“當真大人?什麽罪名?”

覃斯厲不緊不慢的夾了一塊清蒸魚,“三年前科考舞弊案,他收受賄賂。當然,真實原因不止於此,他暗地裏便與那些幽州的細作暗中勾結,傳遞消息,左右宣社,這些東西不可明說,所以隻是找了個罪名把她抓起來了。”

沈雲笙心裏還有頗多不解的地方,“幽州細作?大人您是說那有鬼麵紋身的人?他們是幽州的細作??”沈雲笙隻有在說這些事的時候才會兩眼放光,這讓覃斯厲有些不爽。

“嗯,張連的死多半可能也是他發現了鬼麵人,卻不得已被裴老逼死的。”說到這裏,覃斯厲又聯想到自己的師弟,冷哼一聲,“師恩向來也不過如此。”

沈雲笙半天緩不過神來,原來這才是張連的真正死因,她想象不來他當時是被多大的絕望吞噬著,最後在湘河上,他不是不說,他是不知如何說,信念崩塌,仕途無望,就連最親的人也逼他去死。“大人,我想回去。”沈雲笙說想回去,其實是想回宣社去,她想看看穀老他們,出了這樣的事,社裏現在已經亂套了。

“明日你就可以回去了。”覃斯厲卻以為是她要回家,說話間他已經發下筷子擦著嘴說話,小六又上前悄聲說道,“少夫人,侯爺已經用完膳食了,您也要停了。”

“啊??”沈雲笙嘴裏還啃著半個鴨翅,一臉的難以置信,她還沒吃飽呢。

沈雲笙又看向覃斯厲,他隻擺擺手示意小六退下,沈雲笙這才敢繼續吃。隻是心裏不免嘀咕,吃個飯都這麽麻煩。“大人,我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多謝大人!”能明顯的感覺是沈雲笙的如釋重負,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她自由了,又可以過從前的日子了。

“嗯,回去好好準備準備,下個月嫁進侯府。”覃斯厲又麵無表情的補充道,麵前的餐食已經有小一小九撤走了。

“什麽?大人,拜托您能不能不要這麽大喘氣。我…我真的不能進侯府。我知道跟您做夫人,就算隻有個頭銜就已經是樊都城裏所有女人爭破頭皮想要的,可是我不想。並不是我自詡清高,而是大人,您知道的,我在碩言堂裏。侯府規矩多,若我真的進門,也還是會去的。如果因為什麽讓我放棄宣社,還不如讓我去死。”沈雲笙越說聲音越小,並不是她越說越沒底氣,而是她看覃斯厲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她的小心髒七上八下的。

覃斯厲不再說話,就這麽看著沈雲笙,眼神裏多少帶了審視意味,所有人都不安起來。而在這種氣氛下,沈雲笙也識趣的放下筷子,她還下意識看看這四周有沒有殺傷性武器,以防覃斯厲要是脾氣上來要怎麽著,自己也好有個預判。

“好,你今後入侯府,我不會阻止你去宣社,隻一點,人前你還是平昌侯府的少夫人,不要被別人知道。我丟不起這人。”

沈雲笙眼珠子上下左右的轉,她不敢相信,“什麽?如果是這樣,我…”

“沈雲笙…”她話說一半,就被覃斯厲打斷,看得出來,他耐心已經耗盡,“你不要不識好歹。”

沈雲笙低著頭,“不敢不敢,大人您都這樣說了,我還有什麽可說的。作您的少夫人擺設,吃香的喝辣的,還時不時能出去,多謝大人啊。”

這筆帳其實不難算,沈雲笙也不傻,她總歸是要嫁人,就算自己在碩言堂再能耐,這媒妁之事也隻能聽父母的。她別的都可以忍受,可唯獨如果自己的成婚是以不去宣社為代價的話,那是絕對不答應的。曾經她聽下人議論過,葛繼萍想要把她嫁到福州,其實這於她而言也不見得是壞事,宣社在那裏也有人,她又不在家裏人眼皮底下,自然樂得開心。

而現在,她要嫁入侯府,卻沒想到覃斯厲可以如此讓步,沈雲笙偷偷看了眼覃斯厲,不像是在騙她,她還有什麽要猶豫的,嫁就嫁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