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自然也不想理會葛繼萍,她現在就像是個瘋子,見誰懟誰,若不是她還有葛家嫡女這一重身份,這些年早已是厭煩了她。
而沈雲笙就不一樣了,她什麽也不說,坐山觀虎鬥,在她心裏管你們鬥成什麽樣子,都與我無關。
“來,笙兒。”沈雲笙後背一涼,這還是老太太第一次叫自己笙兒,“我問過蓮姑,這些都是你平日裏愛吃的,醉螺,蒸河蝦,蜜汁糖藕,桂花糕,艾草青團…都是家裏的廚子做的,下個月你嫁入侯府,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來,這味兒吃一天便少一天,以後若是想了,記得多回來看看就好。”
老太太說著,眼角含淚,這本是讓人潸然淚下的場景,可沈雲笙卻是渾身的別扭,這個她叫了十幾年祖母的人,本來極其疏遠,現在忽然一個大反轉,沈雲笙不得不感歎這人活得辛苦,在家裏也得忙著唱戲。“是,多謝祖母。”
沈雲笙隻是點點頭,回答了一句就再沒說什麽,沒有老太太預想的感動,也沒有別的祖孫情深的話,老太太用眼角偷偷瞥向沈雲笙,已經動筷子開始吃飯了,她又偷偷看向眾人。
葛繼萍嘲諷,兒子沒什麽感覺,雲雅目光呆滯,雲喬沒心沒肺開始啃起雞腿兒,這讓她這出戲多少是有些尷尬。於是無奈,撇撇嘴也動筷子吃飯,以為這樣就能讓她知難而退?做夢。
“笙兒啊,你以後做了平昌侯府的少夫人,可別忘了你的這些姐妹,不光是家裏的姐妹,還是旁的親戚。唉,可還記得你那個遠嫁福州的姑姑?你小時候她還總來看你。”
沈雲笙點點頭,“記得,繼柔姑姑嘛。”
“對對對,哎,瞧瞧,咱們笙兒的記性就是好。唉,這麽多年她隨你姑父遠在福州,一直不得回來。你父親說了幾次都被皇上回絕了。這不,姑爺是玄天衛的指揮使,成日裏跟著皇上,那感情自然不一般,這麽點小事兒你還得跟他說說啊。讓你那苦命的姑姑早日回來,咱們一家也早日團聚不是。”
沈雲笙在心裏冷哼,果然,這一場飯是不好吃下來的,原來是在這兒等她。什麽八杆子打不著的姑姑,沈雲笙見她時候自己的母親尚在,那姑姑刁蠻任性,對母親也沒幾分好臉色,後來死活不聽家裏人的話。嫁那麽遠,現在後悔莫及,活該。
“祖母,並非孫女不幫。孫女這還沒進侯府,府內的大夫人和教習嬤嬤就叮囑孫女不許幹涉侯爺朝堂之事,侯府規矩森嚴,若孫女多嘴,恐怕家法處置,適得其反。這事兒還是得從長計議。”
沈雲笙不著痕跡的拒絕了老太太,老太太也隻有自討沒趣兒,她還能說什麽,擺了這麽多天的熱臉,不就是為了給娘家辦些事,這樣自己的地位還是能穩固的,逢年過節那些親戚來也是能挺直了腰杆兒。
前幾日繼柔寫信來說自己過的如何如何的苦,娘家裏人也都知道,這事要辦不成,自己心疼不說,還讓親戚們看笑話。
“也是,隻是可憐了你姑姑,在福州還受那麽多苦。”說著老太太又開始哭了,這次是真哭,流眼淚那種,企圖用這種方式在沈雲笙麵前做最後的掙紮。
隻是沈雲笙再也忍不住了,這本就是場鴻門宴,眼前的吃食也變的生硬無味,沈雲笙深吸口氣試圖讓自己不那麽惡心,轉頭笑著寬慰道,“祖母莫傷心,姑姑是個有福之人,一定過的比咱們好,再說福州那地方也富庶,自然苦不了。祖母,孫女吃飽了,院兒裏還有些事,孫女就先告退了。”
“這就吃飽了?你才吃了多少?”沈爹這才晃過神一般說道。而沈雲笙已經退到花廳外麵,主角走了,就隻剩下這一桌子可有可無的人。
老太太表情扭曲,卻隻能隱而不發,她忽然很後悔自己之前目光短淺,就算是這孫女是個不頂事兒的,也至少把麵子功夫做足,不過這會兒想這些都為時已晚了!
此時葛繼萍突然笑出聲兒來。“你笑什麽?”所有人都被她的笑聲吸引過去,沈爹不解的問道。
“哈哈,哈哈哈,沒什麽,就想起一種草,叫牆頭草,到最後自己把自己作沒了。”
葛繼萍說話毫不客氣,她本就是驕矜的脾氣,沈爹沒聽出味兒來,倒是老太太把手裏的銀著一扔到盤子裏,哐當一聲,“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要再多說一句,就回你的院子去!”——
晚間沈雲笙坐在院子裏,她此刻想的倒不是家裏這些人事,也不是覃斯厲,想的卻是岑啟。
他現在在哪,派阿橋去碩言堂打聽消息卻沒見人,不僅如此,問了旁人也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沈雲笙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想去看看,可現在自己這院子天天人來人往,她實在是不好再去,或許隻有嫁到平昌侯府,在覃斯厲的默許下才能再去,這也是她嫁人條件。
“砰砰砰…”有人敲院門兒,依桃打著哈欠才披衣服,沈雲笙看她睡眼惺忪的,便讓她睡下自己去開。路過蓮姑房子的時候,裏麵傳來沉沉的打鼾聲。這麽晚了,誰會來?
沈雲笙一開門就被嚇了一跳,隻見沈雲雅披頭散發的站在門外,臉也被頭發遮去了大半,活像一個女鬼,她眼神惡毒的看向沈雲笙。不待她反應,沈雲雅就直接張牙舞爪的撲上來,“我掐死你!掐死你!你這惡毒的女人,是你搶走了我的男人,是你搶走了我的榮華富貴,侯爺是心屬我的!我現在一無所有,都是因為你,我掐死你!掐死你!”
要說普通人沒有見過地獄裏的厲鬼,看到沈雲雅這副樣子就夠了。她麵色蒼白而猙獰,這段時日雖然瘦了許多,可十指掐在沈雲笙的脖頸上卻十分用力,尤其是那大拇指,已經陷進沈雲笙的肉裏,能剜出肉來。
沈雲笙沒有防備的被她掐著,想喊又喊不出來,她拚命的拍打沈雲雅的手,此時依桃聽見動靜跑出來,大喊了一聲,“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二小姐要殺人啦!”
她邊大聲喊著,邊往過來跑,路過蓮姑的房門時還不忘使勁拍打了兩下。“二小姐,二小姐,您放手,有什麽話咱們好好說,您這是幹什麽?!”依桃一邊拉扯著一邊好言相勸。
“好好說,我要她還我男人, 讓這個狐狸精還我侯爺!我才是平昌侯府的少夫人,我才應該被京城所有女眷羨慕,現在我淪為笑柄,沈雲笙你也別想活!我要你死,要你跟我一起死,我們一起死!”
沈雲笙雙手死死握住沈雲雅的手腕,可奈何其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根本甩不開,“我…我什麽也沒做,我若故意不想讓你嫁,還需等到現在麽?你放手,放手啊你這蠢女人。”
“是啊,二小姐,平昌侯府不要您,您去找侯府的人理論去,幹嘛為難我家小姐。”
“我呸,一定是我搶了你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機會你心有不甘,一定是你在背後動手腳讓我嫁不出去,我現在怎麽辦!我被侯府遺棄,現在誰還敢娶我!他們都笑話我!都笑話我!”
此時蓮姑終於被驚醒,她出門,一看這情勢不對勁,二話不說就抄起院子裏一塊石頭就撲過去,‘砰!”的一聲兒直接砸到沈雲雅腦袋上。沈雲雅應聲倒地。
沈雲笙忽然猶如重生了一般,撫著心口咳嗽不止。
依桃心疼的趕緊上前又是拍背,又是倒水過來,“小姐,小姐,你沒事吧,嚇死我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依桃說著就嗚嗚的抹眼淚兒哭起來。
“哭什麽哭,有什麽好哭的,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死什麽,咱們活的好好的!”蓮姑也是又驚又嚇,嚇出一身冷汗,這會兒才喘口氣,叉著腰看著說著,而後又看了倒在地上的沈雲雅,“還二小姐,真是個瘋子。”
沈雲笙這會兒才緩過勁兒來,她看著蓮姑,又看向依桃,然後伸了個大拇指,“蓮姑,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手。”
三個人相視一眼,忽然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