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雅的心怦怦直跳,她偷偷看了一眼覃斯厲,隻這一眼,便覺得自己的心徹底淪陷了。

覃斯厲接過輕似蟬翼的宣紙,又將紙上顏筋柳骨般的字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心下已有定論,竟與那本集冊同出一轍。

沈笙?沈二姑娘?宣社?他看的時間頗長,旁人都以為是被這詩詞吸引,尤其是葛繼萍,眉眼含笑,坐姿更加驕矜,尾巴差點翹到天上。嘴上卻淡淡道:“姑娘家亂寫的,小侯爺隨意看看便罷了。”

“這是你寫的?”覃斯厲問道。

沈雲雅不知他會如此一問,先是一愣,而後點點頭,“小女拙技,恐不敢造次。”

覃斯厲麵不改色,隻作平常道:“沈二姑娘的確寫得好,情景相融,徜徉恣肆,確實少見。”說完便放了回去,“母親,那我先告退了。”

覃夫人起先礙於門第多少還對沈雲雅有疑,卻想不到這姑娘的才情舉止都如此出類拔萃,好在現如今厲兒也滿意,聽他這麽一說,覃夫人也放心了,“去吧。”

出了雅閣覃斯厲略停了步子,負手思索著什麽,問身後的司空,“剛才的字看到了嗎?你怎麽想?”

司空撓撓頭,有些為難,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

“說話。”

“剛才那詩屬下的看到了,可我記得沈二姑娘曾經送給大夫人一方紅羅手帕,夫人又給了您,上麵有一首沈二姑娘繡的詩,那字跡和方才紙上的卻是相去甚遠。”

“所以呢。”覃斯厲點點頭,並不打算說出自己的想法,即便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

“所以…屬下覺得剛才那詩…可能…並不是出自沈二姑娘之手。”

事實還不止此,沈笙和沈雲雅又是什麽關係?這個人今天也在府內?覃斯厲如此想著,吩咐道,“你去問問今日沈家除了沈夫人和沈二姑娘,還有誰來?還有,再給我去查沈家的公子姑娘除了沈雲雅,還有誰?”

“是。”司空點點頭,應聲而去

——

沈雲笙換了一身提前備好的男子衣裳在侯府逛悠,好不容易正大光明的出來一趟,自然是要多逛逛的,一會兒還要去一趟碩言堂。

也因是一身男子打扮,侯府的後院進不了,索性去了東邊男人紮堆的馬場。

要說這平昌侯府是真大啊,多少個沈家都不一定能趕上。房屋用的歇山頂,數不盡的廳堂大門,九轉回廊,雖不比藩王宮室,可卻盡是精致奢華。各種貼金彩畫,磚石雕刻。

尤其是這義康莊園,正當蓮山北麓與晏湖之間,穿過湖下了船,視野忽然開闊無比。平坦寬闊的草地,羊馬在岸邊徘徊,藍天白雲皆延伸到天邊。要說樊都城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可在這些權貴勳爵眼裏,真好像都是自家的,隨意用。

這會兒各家公子盡在馬場上比賽射箭,旁邊圍滿了仆從和看熱鬧的。還有一部分人坐在馬場周圍的高台上,或賞畫下棋,或憑欄閑聊,又時而對著馬場叫好,刷刷存在感。

沈雲笙起先在馬棚那邊遠遠看著,別說,果然水平一個比一個爛。這些人連最基本的拉近弓弦的臂膀都伸不直,這樣射出去的箭鬼知道會飛到哪。不過也有幾個水平還算可以的。

正當她看的無聊,準備去逗逗馬,肩頭忽然被人一拍,“黎燭!真的是你?你怎麽也來了?!”

沈雲笙被嚇的一激靈兒,回頭一看,竟是岑啟。他身材修長,沈雲笙頂多到到他肩膀上,這會兒兩人離得近,一張陽光英俊的大臉差點沒把沈雲笙晃暈。

“哈?浮曦兄,真是巧啊,在這兒竟然還能遇到。”沈雲笙顯然有些驚訝,她自認自己的朋友圈並不廣,就連碩言堂裏也就那幾個好友,卻沒想世界這麽小。也是,雖不知道他家是做什麽的,反正這是個富貴公子哥兒,而且非常有錢,有錢到這哥們兒用銀票擦嘴。結識這些權貴也在情理之中。

但即便這樣卻不耽誤二人的友情,打從第一次相交結識,岑啟就被沈雲笙的淵博學識和伶俐口才所折服,於是總是有意無意和她親近,不僅如此,後來越來越佩服,竟做起來沈雲笙的死黨兼護‘草’使者。

“不對啊沈兄,你不是給我說你父母都是作農活的鄉下人,你之所以三天兩頭失蹤也是得常回家幫幫父母,這平昌侯府的宴會,你怎麽也來了?”岑啟摸著下巴表示非常疑惑。

“怎麽啦,侯府的宴會我就不能參加了?誰說的?”沈雲笙顯然有些心虛,有點硬著頭皮的意思,說著就有意避開其目光看向遠處。

“可是…沒有帖子,你們也能來?現在平昌侯府的宴會都這麽包容了嗎?”

沈雲笙禁不住翻了個白眼,開始編瞎話,“今日侯府宴請,客人多,缺廚子,我爹娘認識這裏管事的來幫忙,我也就跟來了。”

“噢,是這樣啊。要早知道你喜歡這種場合,我都叫上你了。我還以為你不願意來呢。哎,那邊射箭快要開始了,咱們趕緊過去看看,告訴你沈兄,今日陳阿水也在。”說著岑啟衝他眨眨眼,一臉摩拳擦掌要去挑釁的樣子。

說著那邊一咋呼,岑啟也不等沈雲笙反應,拉著她就急著跑過去,“快走快走,新一場開始了,完了就看不上這熱鬧了。”他那近六尺的身板兒能將沈雲笙拽飛起來。

此時馬場上的比賽如火如荼,甚至還有人下注賭了起來。眼看著人群中的陳阿水,雖說這家夥學問不行,可這種舞刀弄箭的事卻十分拿手。看他每射一箭周圍人便是一陣鼓掌喝彩。

正當他開心的振臂高呼時,卻看到了人群中的沈雲笙,其實他並不是看到沈雲笙,而是看到了鶴立雞群在旁邊的岑啟。

“哈哈,岑兄沈兄,你們也來啦。既然來了,那就比試比試唄。”陳阿水穿過人群雄赳赳的走到他們麵前,大著嗓門兒說道。

岑啟壓根不會射箭,沈雲笙又是個小身板兒的,那弓箭拿不拿得起都尚未可知,這明擺著就是讓他們難堪。

沈雲笙沒說話,她懶得搭理這胖子。岑啟想也沒想就擺手說道:“不了不了,陳兄,你們玩,我們就是來看看。”

“哎,那怎麽行,好不容易咱們能聚一次,又剛好借這平昌府的馬場,據說這可是樊都城最好的馬場了,機會難得,比試比試又有何妨!岑兄何必如此謙虛。”陳阿水說完,也不等他們回應,就轉身朝其他人說道,“大家想下注的盡管下注!贏了大家的,輸了,算我的!”

話一出口,就引來眾人大笑。沈雲笙知道這陳阿水心眼小,他明明就是在報複,弄的他們下不來台。轉過頭陳阿水又繼續挑釁道:“怎麽樣,岑兄,敢嗎?”

岑啟為難,卻隻能引而不發。若是在碩言堂,好歹要和他理論,懟的他啞口無言。可此時周圍的都是世家公子,又被人推到浪尖上,進退兩難。

“敢,怎麽不敢!”想不到一直不出聲的沈雲笙忽然來了這麽一句,聲音不大,卻十分刺耳。

岑啟一聽這,以為沈雲笙說氣話,拉了她衣袖說道,“你瘋了黎燭,我從未見過你射箭,若要輸了,可有咱們好看。”

“誰說我瘋了,不是他要比嗎?本公子奉陪就是。”沈雲笙在人群裏小小瘦弱的身板兒,她表情嚴肅,底氣卻是十足。

“好,哈哈,好!大家可聽到了,沈公子要和我比試了哈哈,大家下注!”說著陳阿水便轉身走去,經過沈雲笙時低頭附耳說道,“敢說老子的畫是假的,老子今天就讓你輸的連褲子都沒有,讓你在樊都城混不下去!”

沈雲笙並不作理會,她先將身上青圓領的襴衫脫下來,顯得身材更加瘦小,幾個人暗戳戳的嘲諷,頓時惹來一陣哄笑,岑啟在旁邊捂住眼間沒眼看。

意料之中,沈雲笙這邊無一人下注。

射箭開始,前兩局,陳阿水勝。最後一局,沈雲笙要求將靶子換成酒杯,誰若能射中便是贏家,當然賭注也要加大,輸了的人不但要賠錢,以後見到對方繞道走。

“哈哈哈,好啊,沈雲笙,我看你是瘋了,不是真瘋,就是被自己氣瘋的。說真的,你現在到我耳邊叫聲爺爺,老子今天就不和你計較。怎麽樣?”陳阿水自然想也沒想就答應,在他看來,這個沈雲笙在故弄玄虛,已經不知道她自己在幹什麽。

“閉嘴吧你。”沈雲笙一臉的輕蔑,恨不得將這陳阿水立馬甩進馬棚裏。

二人同時準備,握弓搭箭,拉弦於頜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兩個人的箭同時‘嗖’的一聲躥出去,陳阿水的打偏了,沒有中!眾人趕忙去看沈雲笙的酒杯。

“什麽!怎麽會!”陳阿水有點不敢相信,然後再看看沈雲笙,“哈哈哈,你也未打中!我隻當你小子還有什麽後招,不過就是個…”

此時卻聽人群中一個人喊道:“看!沈雲笙的酒杯碎了!碎了!”隻見那黑色的酒杯,從杯沿處一點點裂開,直到杯底,瞬時間徹底碎成渣!“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岑啟更是驚的下巴頦久久合不上,“天呐,沈兄,你還會這個!”

“天啊!那杯子不是從中間碎的,還是從杯沿!”又有一人十分驚訝的喊道,不可思議的程度隻叫人血脈噴張。

“什麽!怎麽會!”陳阿水趕忙向前跑了幾步,揉了揉眼睛再看,滿臉的不可置信。

“怎麽不會,陳阿水還不承認嗎?從杯沿碎,可見沈兄箭法精準,頭幾把都是逗你玩的,讓你放鬆警惕的笨蛋!”岑啟一臉驕傲,說完還不忘懟下陳阿水,外加一臉崇拜看向沈雲笙。

“陳兄,我五歲就開始練射箭,騎在馬上都能中靶心,指哪射哪,承讓承讓。”沈雲笙撂了手裏的弓,搓搓手,眉毛向上一條,又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你…你們…”陳阿水氣的渾身顫抖。此時不用他們在說什麽,下一刻陳阿水就被眾人圍攻要賠錢。

遠處高台上的覃斯厲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二人正高興著,一個老仆躬身走來,“這位公子,我家主子請您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