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秦熹的態度,江允哲感到不安。他原本覺著,以她遠離他的決心,她是一定會遠離周家的。然而她竟沒有。於是他隻好承認,他已經不夠了解她。

由她來當他婚禮的伴娘,他從未想過如此荒謬的事情。

他找馬克跟進了一下,馬克說,思立方方麵收到了綠景等幾家大公司的投標資料,但秦熹應該沒有接觸過,他略略放了心。

周佳璐的媽媽叫他去家裏吃飯,他想了想,便去了。晚飯周鍾景也在,他對他總算不似最初的冷淡,也有了一絲親近之意。江允哲不經意地說:“周叔叔,我和綠景深入接觸了一下,覺得他們對千嵐山的構想還是很不錯的。您這邊有什麽關於他們的消息嗎?”

這種試探實在不太高明,但他也沒有辦法,隻見周鍾景咳了一聲,說:“沒有。”

“這次招標當中,綠景是最引人關注的。”他向周佳璐與肖麗雲解釋著,然後又開玩笑似的說,“我們小圈子私下裏都在傳,有人八位數要買綠景的標書。你們說這是不是瘋話?八位數,哪裏能買到泄密人的名譽,甚至是性命?”

周鍾景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太好看。但他的旁敲側擊也就隻能做到這裏而已。

他從周家回來,看到雷力在家裏。

雷力自從搬出去之後,就不怎麽回來了,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此刻見了他,雷力笑嘻嘻地說:“江,你可以呀,結婚這麽大的事,竟然不和我說?”

“什麽,允哲連這都沒和你說?”江允珍先叫了起來,“我以為你早知道呢。”

江允哲笑笑:“懶得和他說。這個人凡事就會給我添亂。”

江允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說什麽呢,這兩天我就想問你伴郎的人選,我就覺得阿力最合適了。對,就讓阿力當伴郞吧。”

“別別,姐,”雷力趕緊抓住她的手,“你看我一身浪**沒正形的,這輩子連西裝都沒有穿過,當伴郎那可得憋死我呀。還是放了我吧。”

江允珍說:“伴娘也很漂亮的,你真不要去?”

江允哲看了她一眼,說:“去我房間說話吧。”

他們上了二樓江允哲房間,雷力收斂了笑容,神情變得一派冰冷,他問江允哲:“如果我今天沒有來,你就打算瞞著我悄悄和周小姐結婚,什麽也不讓我知道?”

江允哲沒有答。他瞞著雷力,當然是故意的。最後瞞不住,也在意料之中。

雷力又問:“為什麽?”

江允哲說:“我累了。這個理由可以嗎?”

雷力猛地抓住他的衣領,目光凶狠:“你是為了瑪莎。”

“不是。我隻是……沒法再堅持下去。”

雷力突然一拳朝著他的臉打過來,“無法堅持?那時候你快要死了,怎麽不說無法堅持?”他低吼著,“你從MOR扔掉了你多年奮鬥才得來的東西,怎麽不說無法堅持?江允哲,你以為我會信你說的無法堅持?”

他一拳一拳打過去,一點都不留情。江允哲一開始隻是抵擋,可雷力不肯收手,終於也激怒了他。他開始還手,雷力則因為他的還手更加失去理智,兩個人很快扭打成一團。

“雷力,你有什麽資格插手我的事?我愛和誰結婚就和誰結婚,你這樣子是不是瘋了?”

他們用盡了力氣,拳拳到肉,沒有絲毫手軟。江允哲也低吼著,仿佛要把心中的壓抑全部釋放出來。不管把雷力打得大叫,還是自己挨打的疼痛,都讓他感到一種快意。

他們的跆拳道是一起學的,本來的目的也就是為了打架。隻是還真沒有互相對打過,此時看起來算是實力相當。隻是兩個人一人穿了西裝,一人穿了羽絨服,動起手來實在不那麽方便。一開始還是跆拳道的正規招式,很快就亂打一氣,隻為發泄。

這一架沒打多久,兩人很快就筋疲力盡,雙雙倒在地板上大口喘氣。

“你還記不記得……”雷力喘息著說,“那個時候我們已經逃掉了,龍頭他們已經追不上我們了,是你執意要回去找你的錢夾,所以才中了一槍?老子看你半死不活,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衝回去把你那個錢夾搶回來,最後才知道,隻是因為那裏麵有一個女人的照片!然後你因為槍傷,肺部感染一直昏迷,我和瑪莎輪流照顧你,你一直都喊著她的名字。我從那個時候起就知道,要江允哲放棄那個女人,是多麽不可能的事。現在倒好,你告訴我無法堅持?”

“人是會變的。雷,你要知道,我沒辦法和她在一起,我們沒有可能了。你也看到了她和韓盛業在一起。我為什麽不能放棄?我難道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我不相信。”雷力像個固執的孩子一樣,“如果你真的走出來了,你可以改變,但是你不能為了和你的心無關的事情,去勉強自己。”

“我真的很累了。”江允哲閉上眼睛,“每一件事情都和我的心有關,我沒辦法擺平所有事。雷,你知道嗎?我就像一個一直在用沙子堆城堡的人,我可以保護它風吹不倒,浪打不倒,就算地震也不倒。可是當風浪地震,山呼海嘯都一起襲來的時候,我還是會覺得,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我覺得我不會因為距離放棄,不會因為我姐姐放棄。不會因為瑪莎放棄,可是每一件事都是一個砝碼,壓得天平的一端搖搖欲墜。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隻要我的心放棄了她,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解決,再也沒有什麽是一定要苦苦堅持的。”

他聲音微涼,雷力無法再去苛責他,他隻是低聲說:“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想要的是什麽。你想要的也未必是同她在一起,你一直知道這是個奢求。你隻是一直把愛放在心裏,把它變成你一個人的事。”他輕笑了一下,“你這種死心眼的家夥,娶了周佳璐,怎麽可能不強迫自己把心掰碎了給她?我沒辦法幫你和你愛的人在一起,江,可我也不忍心看著你這樣待自己,自己連一顆完整的心都不能保留。”

江允哲說:“一個人怎麽選擇,隻能說明他當下覺得那樣是最好的。我知道事到如今,也隻有你能這樣懂我。這已經夠了。雷,你為我做的已經夠了。之後的事情,就隨我自己處理,好不好?”

“別的我不管,我也可以不管你到底是為了什麽。”雷力悶悶地說,“但我來這裏,是為了解決瑪莎的事情。你受到這件事情的影響,我絕對不允許。”

“我不是因為瑪莎。”江允哲說,“我是為了我姐姐,為了秦熹,甚至是為了我自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糾纏這個?”

雷力不說話。江允哲起身進了衛生間,看鏡子裏自己的嘴角有點血跡。他衝洗了一下,又擰了一把熱毛巾,拿出去給雷力。“你看我們弄成這樣,一會兒下去姐姐又要盤問,你趕緊處理一下。”

雷力接過毛巾,惡狠狠地擦了幾下自己的臉,隻覺得憋屈。最後他再次說:“別的我不管,我不能讓你對瑪莎女兒那種無理取鬧的要求低頭。”

“我都說了不是因為這個。”

“至少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雷力從地上跳了起來,“不然結婚這件事情,你又為什麽要瞞著我?”

江允哲覺得無奈。“你這樣逼我有什麽意義?你這種邏輯和韓梅又有什麽區別?我已經做出決定了,我隻希望事情能夠順利解決。”

“你要怎麽樣,我管不了。可是有些事情在我這裏,就是絕不允許。”

他丟下這一句,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江允哲親自把婚禮請柬送去了韓家。

家裏又是隻有韓梅在,她像當初一樣平平淡淡地對他說:“我爸爸不在,我是不會給任何外人開門的。尤其是男人。”

“那我在這裏等他。”

韓梅沒有關掉視頻,就在門裏頭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問:“雷力在哪裏?”

“他沒有來。”江允哲說,“你想見他嗎?”

“誰想見他啊!”韓梅叫了一聲,一下子摔了門禁電話。

然而沒過兩分鍾,她又打開電話說:“那個時候,我一直想見他。可是他不肯見我。再後來,我想起他就覺得害怕。今天要是他也來了,我隻會怕他進門來就殺了我。允哲哥哥,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不會傷害你的,請你相信我。”江允哲拿起請柬對準攝像頭,“如果你不願意,等你爸爸回來再開門也可以。”

韓梅想了一想,把門打開了。

江允哲第二次來這裏,好像什麽也沒有變。拖鞋,咖啡……韓梅盡了應盡的主人之宜,仔細周到,最後才在他的對麵坐下。

他把兩枚請柬遞了過去。玫瑰粉的灑金印花,上麵有著他和周佳璐的照片。韓梅仔細看了一會兒,笑著說:“你眼光不錯,我覺得新娘子比秦熹阿姨漂亮。”

江允哲說:“希望你和你爸爸都可以來。”

“為什麽要請我們?”

“因為我希望你記得答應過我的事。”

韓梅笑了笑,抱住一個抱枕,說:“在你心裏,隻記得這件事嗎?如果我不是羅娟紅的女兒,你是不是一眼都不會多看我?”

“韓梅,你很特別。在我眼裏,你是你自己。”

韓梅收了笑容,直視著他:“你現在,是不是很恨我?”

江允哲平靜道:“我從來不會因為解決不了問題,就去恨別人。”

“要說解決問題,那我確實得謝謝你,允哲哥哥。”韓梅的嘴角勾了勾,“我不是說過嗎?隻要秦熹對你死心,她自然就會來到韓盛業身邊。你看,我說得一點也沒錯,自從你定了婚期,他們倆的關係就更進一步。老實說,我都沒想過會這麽快。”

江允哲看著她說:“所以,你的目的達到了。你會救她的,對不對?”

“可是我覺得害怕。為什麽?”韓梅把下巴埋在靠枕當中,“那天,我偷偷看見,秦熹阿姨緊緊抱住了我爸爸。我本來應該覺得高興,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覺得害怕。我從來沒見過我爸爸那個表情,就算秦熹一次次地拒絕他,就算我小時候哭著喊著找他要媽媽,他都沒有露出那麽難過的表情。”

江允哲無法與她討論這個問題。她不肯明確答應他,他也無法指責她的出爾反爾。對於眼前這個姑娘來說,這一切都沒有用。

他把準備好的首飾盒拿出來遞給她。

韓梅接過,打開一看,裏麵是個銀質的項鏈。吊墜是個能夠打開的盒子,看上去並不是新的,似乎有些年頭了。她拿起來看了看,問:“這是什麽?”

“這是瑪莎給我的。”江允哲字斟句酌地說,“她說,這個可以驅邪鎮惡,保佑平安。她一直帶著,我去美國的時候,她給了我。”

韓梅抿著唇,眼中好像一時惆悵,一時向往。江允哲接著說:“現在我把它送給你。至少,就當作你媽媽給你的紀念吧。”

韓梅默默把鏈子收好,然後說:“謝謝。”

江允哲告辭離開。

韓梅送走了他,拿著這鏈子出了會兒神,終於把自己脖子上的梵克雅寶四葉草取了下來,把它戴了上去。

過了會兒韓盛業回來了。她把兩張請柬拿給他看,韓盛業盯著請柬,韓梅見他出神,又眨眨眼睛說:“這場婚禮的伴娘,是秦熹阿姨哦!”

韓盛業歎了口氣:“梅梅,有時候你覺不覺得,你有些太過分了?”

“我哪裏過分了?”韓梅撅起嘴,“爸,你和我說過,一個人想要什麽東西就要去爭取。要是瞻前顧後,溫溫軟軟,就要被人欺負。”

韓盛業一愣:“我好像是這麽說過。”

“可是,對於有些人,有些事,你一直不是這樣的。”韓梅說,“所以,你不肯爭取的,我也隻好替你爭取。”

韓盛業看著他的女兒,一時說不出話。最後他終於笑了笑,從衣袋掏出一個絲絨盒子。“來,給你看看鑽戒。”

盒子裏是一枚閃閃發光的鑽戒,韓梅睜大了眼睛,說:“哇,爸,你要向秦熹阿姨求婚嗎?”

韓盛業說:“我會在那場婚禮上向她求婚。我們商量好的。”

韓梅的嘴張成了個O形,過了片刻,忽然大笑:“沒想到秦熹阿姨看著老實,其實這麽壞啊。沒錯,那個周佳璐敢搶她喜歡的人,就要證明她比她過得更好!不過,我可得謝謝周佳璐,要不是她……”

“韓梅!”韓盛業惱怒地喝了她一聲,“你到底是誰一邊的?”

她吐了吐舌頭,挽住韓盛業的手:“我還能和誰一邊呀,老爸,我肯定永遠和你是一邊的!”

她一說這樣的話,韓盛業滿腹的氣惱和想說的話就卡在喉中,沒有辦法說出來。

江允哲和周佳璐的婚禮十分豪華隆重。周鍾景不願意女兒的婚禮過於高調,而江允珍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因此協商之後,地點沒有放在市內,而是訂在郊外的一家高級會館,那是一處新建的場所,有上千平的草坪,和各色娛樂設施。江允珍總算滿意了。

由江允珍做主,把他們的整個酒店都包了下來,供客人們提前一晚休息。因為婚禮是中午12點的,早上還有活動,怕客人們要起大早趕過去。因此就希望大家提前去那裏住一晚上。

那天晚上韓盛業正好有事,韓梅沒有去過這個新會所,吵著鬧著要去,最後沒辦法,韓盛業隻好打發老聶先送她去。到了那裏,先有一場酒會式的晚宴,江家的客人很多,周家的客人也不少,不乏社會名流。韓梅一雙眼睛亮閃閃的,她最喜歡這樣的場合,因為她還是個小孩子,人人矜持優雅的場合,唯獨她可以隨意放浪,不會有人說她什麽,除了她老爸。

但是老聶很討厭,除了上廁所,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她。自從上次她一個人亂跑被車撞了以後,韓盛業就對她十分不放心,隻要他自己不在,就必然要囑咐老聶嚴格看管她。他是為了保護她,可是老聶這麽個尾巴也實在太煩人。

不但這樣,他還安排了她晚上和秦熹住一個房間,弄得她一點自由也沒有。

酒會上秦熹陪了她一會兒,轉眼不見了。她找了一圈,在露台外麵看見了她。秦熹獨自倚欄眺望,她穿了一件淡綠色的裙子,夜風裏逆著燈火看去,讓人疑心不是人間女子。她忽然就有些不確定,自己處心積慮,要她成為自己的母親,真的是明智的選擇嗎?

她這麽做是因為韓盛業喜歡這個女人。她自己的內心,雖然對這個人亦有親近感,又有多少是像對待母親呢?

但這種問題太深入,她腦子裏一掠而過倒是可以,才不會仔細去想。她吐了吐舌頭,也不去打擾秦熹,悄悄離開。

她在酒店裏麵亂逛。老聶跟在後麵,她回頭就說:“十米啊!十米讓你跟著,不準再近了。”

老聶就聽話地待在十米開外,要是沒拐角或者障礙物,就不靠近。他隻要保證韓梅在他視線範圍內就好。

韓梅隨意地晃**著,路過一個小小的會客室,忽然愣住了。那間房門開了三分之一,從外麵看進去,沙發上有個男人安靜地靠著。他似乎睡著了,隔了昏暗的燈光,她簡直都能想象出他微翹的嘴角和低垂的眼睫。

她想見他,她害怕他,她喜歡又恨他。兜兜轉轉竟在這裏不期而遇。

她愣了一會兒,忽然想起老聶還在身後,怕老聶看出她的異樣,待會兒又發現她見到了雷力,趕緊收回眼神低頭走過。

她心神不寧地又逛了一會兒,還是放不下,想了想,走廊裏指使老聶回主廳去拿飲料。老聶猶豫,她就發脾氣,“我爸是讓你來保護我的,不是讓你來監視我的!現在連拿個飲料我都指使不動你啦!”

老聶無奈,叮囑她在原處等,終於走掉了。

她又回去那間小會客室,門倒沒關,但雷力已經醒了。她不敢探頭,隻好貼著外牆站著。

她聽見他在打電話。他說:“你不來見我,我們還怎麽商量?”

那頭好像說了點什麽。雷力又說:“秦熹,如果你還對韓盛業有一點點感情,你就不應該拒絕我的條件。除非你真的是徹底逢場作戲。”

韓梅覺得血湧上了臉。他們……居然在做什麽交易!她覺得極憤怒,恨不得衝進去質問雷力。可是想到秦熹,她又覺得滿心冰冷。但她畢竟忍住了。

雷力說:“明天早上八點,金雲路22號的閣樓上,我等你。”

等他掛了電話,韓梅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她立即用手機查了那個地址。它是離此最近的小鎮上的一家裁縫店。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隻好倒在**發愣。

這事她不能告訴韓盛業,她根本不知道秦熹和雷力之間發生了什麽,沒必要平白讓他擔心,甚至說她沒事找事。可她想到雷力說的那幾句話,就焦躁欲狂。

晚些時候,秦熹回了房間,看上去心事重重。韓梅也沒有心思逗她說話,隻在暗中看著她。

她們早早就熄燈了,她看著秦熹輾轉反側,沒多久,自己就先困得不行睡了過去。等她半夜醒來,看到秦熹立在窗前,望著窗外,神色幽暗。她被這種憂鬱到絕望的神情驚到了,又一次覺得害怕。

可是她要保護她的父親,一定要。

到了早上,她聽見秦熹又是翻東西,又是走來走去。她裝作剛醒,揉揉眼睛問:“秦熹阿姨,你怎麽了呀?”

“禮服不知道為什麽裂了這麽一片。”秦熹給她看,“這可怎麽辦?”

這樣大一個會所,各類設施應有盡有,就是沒有一家裁縫店。而她這一身,是和周佳璐配套的。今天一天她要跟在周佳璐前後,若換了一身,這婚禮就不夠完美。而裂開處,全是刺繡和亮片,簡易處理估計糊弄不過去。

“怎麽會這樣?我明明收好放在櫃子裏的。”秦熹著急,“不知道這兒能不能找著人修一下混過去。”

韓梅看她的樣子,隻想冷笑,但她還是體貼地看了看手機,告訴她:“附近鎮子上有個很大的裁縫店哦,你現在去,還來得及回來。”

秦熹抓過手機一看,也容不得她猶豫,就收拾了衣服,對韓梅說:“那我就去金雲路那家店,時間還早,你接著睡吧。”

她匆忙地走了。韓梅好想哭,可她沒時間哭,她起身,然後去找老聶:“酒店裏太悶啦,我要出去玩!”

老聶不明所以,但她開了口,隻能照辦。他們出去,他問她要去哪兒,她隻說:“隨便兜兜風吧。”

她看著導航,就指揮著老聶去往金雲鎮。她怕韓盛業一會兒來了擔心,主動給他打了個電話:“會所太無聊了,我在外麵玩。放心吧放心吧,有老聶在你擔心什麽呀。”

他們到了金雲鎮,韓梅果然在那家裁縫店外頭發現了秦熹的車。然後她又故技重施,指揮老聶說:“我要喝可樂。”

不知道她是不是顯得異常,老聶竟然沒上當,緩緩開動車子,帶她拐到邊上的一家冷飲店。她假裝高高興興地進去坐了一會兒,眼看雷力和秦熹約的時間越來越近,沒辦法隻好祭出金蟬脫殼大法——去上廁所。

她必須得甩了老聶。老聶是凡事都要向韓盛業稟報的,她得去弄明白雷力和秦熹到底有什麽陰謀。到底是瞞著老爸,還是提醒他,得看她今天探聽的結果決定。

她從飲料店的洗手間窗戶爬出去,然後往裁縫店飛跑。她心裏充滿了一種悲壯的興奮感。她為了保護她愛的人,要去偷聽一場神秘莫測的對話。這樣一想,她就有了一種演電視劇似的優越感。

那家店要進去倒是容易,可是她記得雷力說的是閣樓。於是她沒有立即進店去,而是繞著房子轉了一圈。這時候她看見雷力的身影從前麵掠過。

她確定是他,她都夢見他好多遍了,怎麽會看錯?她往前走了幾步,可是他卻消失了。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跟上去的時候,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咦,梅梅,你怎麽在這兒?”

她回頭,秦熹看著她,一臉的驚訝。

江允哲一個上午都沒有看見秦熹,十分不安,可他又不願意去問周佳璐。

一個早上周佳璐化妝,換裝,也接待一些關係較近的朋友,被鬧得不行。中途江允哲陪她回化妝間補妝,江允珍也在,她問說:“奇怪,秦熹哪兒去了?這個伴娘怎麽一早上不見人?”

周佳璐說:“小熹的禮服不知怎麽壞了,她一大早告訴我去附近修補,還沒回來呢。姐姐沒事的,我應付得來。”

江允哲略微好過了一些,但還是沒有徹底安心。他又一次撥電話給雷力,仍舊沒人接。他已經打給他無數次,可永遠是一片空寂的鈴聲。

婚禮總是令人暈頭轉向,何況他是這一場的主角。他像一個提線木偶,盡心出演,向著來往賓客招呼微笑,不露出一點點焦慮,也不讓人看出一點點的痛楚。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麻木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向四肢百骸的酸楚。到了10點多鍾,他已經有點忘了自己是誰,為什麽會站在那兒帶著笑容。他像是一個旁觀者,在一邊冷冷地看著忙碌的自己。

韓盛業也十分的焦慮,老聶告訴他,韓梅一時找不到了。他打了女兒的電話,也沒有人接。他讓老聶到周邊好好找找,老聶應了,卻帶著一種猶疑。

“怎麽了?”韓盛業問。

“先生,我在這附近看到秦熹小姐的車了。”老聶說。

韓盛業一時說不出話。他一來其實就覺得奇怪,本該做伴娘的秦熹,竟然不在婚禮現場。他找了她一圈沒找到,還想著她是不是有事,一會兒就會出現。老聶這麽一說,讓他心頭蒙上了一層濃重的不安。

隻是他還是說:“可能她們一起去哪裏玩了,梅梅鬼主意多,你再好好找找。”

他放下電話,掃視了一下現場。今天陽光明媚,天公作美,偌大的草坪已經布置得像一個花園。結婚儀式所需要的東西都快布置妥當了。他看見江允哲,便向他走過去,他還沒張口,江允哲就被司儀還是什麽人拉走了。

“江先生,結婚儀式很快就要進行了,你快去把正式的禮服換好。”

江允哲也想和韓盛業說幾句的,無奈被人推搡著就離開了。

他去換好了禮服,等他回到草坪上,客人們都已經就座。司儀、牧師,音樂……一切都準備好了。輕鬆的氣氛變得莊重而富有情調。他卻隻覺得口渴。

他站到牧師身邊,等著周佳璐過來。

沒過多久,加長的林肯駛入場地,周佳璐挽著周鍾景下車。他們朝這邊走過來。

他一開始看她隻是個小小的白色影子。直到她從花環拱門那穿過來,他才能夠看清楚她的樣子。她一襲白紗,娉婷嫋娜,**的皮膚在陽光下微微發光,笑容光彩照人,整個人美輪美奐。那是他的妻子,或者說即將是。

可這一刻他的腦海裏映出的卻是一個毫不相幹的場景。十年前,他拿著自己的材料去找黑中介辦簽證,陳舊到快要腐朽的單元間裏,他快要窒息,卻仍然把自己的未來交了出去。那個昏暗無光的鬥室,和今天陽光普照花園,給他的感覺居然是一樣的。

至於那一個使他思念欲狂的人,他已經強迫自己忘記了。

他們來到了他麵前,周鍾景把周佳璐交到了他手上。周鍾景說了什麽,他沒有太聽清,隻是恰到好處地點著頭。然後周鍾景離開了,牧師開始致辭。

周佳璐信奉基督,這樣一段重複無數遍的致辭,她都一臉虔誠地聆聽。最後的最後,牧師問他:“江允哲先生,你願意嗎?”

他不能夠猶豫,不能夠遲疑,他已經設想了許多遍,怎樣快速說出那三個字來。他是沒有信仰的人,他說出什麽來都無所謂,可是這一刻,他竟然無法控製自己的唇齒,他在發抖,無法自持。

他不能夠逃避。他深吸了口氣,迫使自己平靜下來。他說:“我願意……”

他的尾音還沒結束,這句話被賓客席上的一陣騷亂打斷。他看見一個男人失態地衝進了賓客席,韓盛業站了起來。

這人是韓盛業的司機,他說:“先生!小姐可能出事了!我在一個巷子裏撿到了她的鞋……”

他手裏拿著一隻粉色的少女皮鞋。韓盛業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給女兒買的。他抓住老聶,失聲道:“我不是讓你好好跟著她的嗎!”

老聶垂下頭,“我……那個巷子裏有打鬥的痕跡,我怕小姐……”

“秦小姐呢?”韓盛業想起什麽來,“你有沒有看到秦熹小姐?”

“沒有。”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們的對話吸引,婚禮的宣誓早就停了,人人麵麵相覷。忽然韓盛業大步踏前,拉住江允哲,一把揪住他的領子:“雷力呢?告訴我,雷力在哪裏!”

江允哲垂下眼睫:“我不知道。”

“這個渾蛋!他綁架了我女兒!”韓盛業大吼,他不知如何發泄,手一伸,一下子把演講台整個推倒,鮮花,聖經,登台都滾了一地,“江允哲,你是不是共犯?你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對不對!”

江允珍早看不下去,開口道:“韓先生,剛才和你女兒一起失蹤的明明是一個名叫秦熹的女人,你不懷疑她,在這裏血口噴人做什麽?這樣擾亂別人的婚禮,有意思嗎?”

韓盛業看著她,眼中噴出火來,“你再說一遍?”

“誰不知道您韓先生家大業大,有人覬覦也是難免的。韓小姐就算是被綁架,至少也得猜測各種可能性吧?這樣下定論可是有誹謗的嫌疑。”

“夠了,姐!”江允哲說:“韓先生,我們先報警好嗎?”

他的領結被韓盛業扯歪了,他索性把它扯了下來。韓盛業看上去恨不得吃了江允珍,還好老聶死死拉住他。江允哲拿出電話報了警。

等他放下電話,韓盛業也冷靜下來,他問老聶:“你們是在金雲鎮失散的?我們先去那裏看看能不能調到監控錄像。”他回頭看了江允哲一眼,“江允哲,我希望你和我們一起去。”

但他也並不等回答,和老聶兩個人風一般地卷了出去。

江允哲回身看著周佳璐:“佳璐,對不起。”

周佳璐隻是垂下眼,點了點頭。一旁的牧師看他要走,趕緊叫道:“戒指戒指,交換了戒指儀式才算完成。”

他沒有抗拒,而是匆忙地與周佳璐互換了戒指。

他們結為了夫婦。

他向周佳璐的父母及來賓道歉,要匆匆離開,江允珍卻攔住了他:“允哲……”

江允哲拉開了她的手,低聲道:“姐姐,雷昨天來了,今天卻已經不見了很久,我一直找不到他。你覺得他會做什麽?”

他不再多說,離開了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