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此刻正坐在窗邊, 語氣悠閑,仿佛並沒有什麽情緒波動,但阮漓能看出來他的眼神充滿了玩味和惡意。

惡意阮漓能理解, 玩味又是怎麽回事?

洞庭總是能明白他所想, 低聲說道:“積玉身邊那人似乎是商家後人,若是我的情報不錯,此人是八紘的行動部長, 商聽雨。”

阮漓聽過這個名字, 立刻明白了洞庭的想法:“你很意外你的皇兄居然會喜歡上一個人?”

“不, 積玉多情我不意外,我隻是很意外他居然把自己的心上人一起帶來。”洞庭悠悠點了點茶盞,“你說我要是當著他的麵殺了商聽雨, 積玉會有什麽反應。”

阮漓看著他。

“太愚蠢了。”洞庭說道,“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敵人。”

“我倒是覺得他來這裏是有要事。”阮漓看著洞庭, “他應該很了解你,怎麽會把自己的戀人暴露在你麵前?”

“對自己和商聽雨的身手比較放心吧。”洞庭對阮漓眨了眨眼睛, 握住阮漓的手腕,把人拖在自己懷裏,對他豎起食指噓了一聲。

隨後邪神便笑著繼續威脅積玉,溫柔與邪氣交織的語氣,驀然讓阮漓想到他們初遇時,如今洞庭對他隻剩下柔和,他竟然有些懷念當初洞庭矛盾又吸引人的模樣。

還真有點恍若隔世的感覺。

阮漓這麽一晃神的功夫, 那邊已經開始要動武了。

洞庭一邊冷笑一邊打了個響指,阮漓就看見鋪天蓋地的藤蔓湧向山下的兩個人, 呈包圍之勢。

積玉和洞庭生得其實不像, 隻有鼻子能看出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阮漓看著積玉拔劍對陣, 商聽雨也絲毫不讓,在心裏歎了口氣,回頭看了眼自己家這位,一對二打得開心極了。

阮漓想了想,靠在洞庭的身上,語氣平靜說道:“我還在練習控製法力,大部分法力還在封印,我們打起來得不償失。”

“你的法力隨時可以放出來,而且你本來也不會參與這種戰局。”洞庭饒有興致地看著阮漓,“阿漓,想說什麽直接說吧,什麽時候對我你也要迂回表達了?”

阮漓正要說話,就在此時,山下的商聽雨說道:“要不要再談判一下?”

阮漓耳朵一動。

他們果然是為了什麽事情才來荒山。

而且商聽雨和阮漓的想法一樣,並不打算用武力解決。

可積玉挽了個劍花,並不打算多談了。

洞庭的注意力轉移回去:“我會給皇兄你留個全屍的。”

阮漓忽然開口,捧著洞庭的臉強製讓他看自己:“你答應過我,積玉出現後,給我一個和平解決一切的機會。”

洞庭正和積玉對陣,全心全意尋找對方弱點,打算一擊致命,結果臉猝不及防被阮漓扳過去,一時間連與山下通話都忘記切斷:“阿漓……你——”

阮漓認真看著他,洞庭無奈,斷了和山下的對話法術:“你要如何解決?積玉可不是表麵上去那樣的良善之人。”

“我知道。”阮漓說道,“能做三界之主的人必定城府頗深,但是他的到來或許是我們的轉機。”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洞庭說道,“算上他就湊齊五個人,能強行破封。而且他又是新的天帝,處理這個結界名正言順。但是——”

“但是他未必願意幫我們。”阮漓接過他的話,“可是現在是他們來找我們,必然是有求於你,主動權在我們這裏。洞庭,你答應過我,讓我出麵處理。”

洞庭凝視著阮漓,阮漓放軟語氣:“而且我擔心他們來找你,一定是有大事發生。否則以你們兄弟之間的恨意,積玉不是不得已,絕對不會來這裏,那隻能說明一件事。”

“你擔心三界出了什麽問題。”洞庭洞若觀火,“你想讓積玉答應破封,同時還想幫他們保護三界。”

“這畢竟是我的世界。”阮漓輕聲說道,“這個世界曾經有我的爸爸媽媽,我的爺爺,現在有我的姐姐和朋友。而且我在三界遇見了你。”

洞庭笑著歎了口氣:“我就知道。”

“知道什麽?”

“知道你雖然心軟,但是慣會拿捏我。”洞庭摸著阮漓的側臉,“就算三界毀滅,我也能保全你和你的家人。”

邪神眼眸深邃如墨:“但你不喜歡。”

阮漓去親吻洞庭的眼睛,洞庭笑了笑:“罷了,我答應你,不過如果積玉得寸進尺,我也不會縱容他在荒山放肆。”

“好。”阮漓說道,“我們視情況而定。”

話雖如此,阮漓心裏卻有一種詭異的平靜,他敢保證,如果是積玉和洞庭單獨見麵,那麽肯定話不投機,必然會再次上演當年手足相殘的戲碼。

但是此刻洞庭這裏有阮漓,積玉身邊有那位商聽雨先生,就如同阮漓的洞庭的韁繩,商聽雨也是積玉的束縛。

而很明顯,商聽雨和阮漓想要的解決方式是一樣的。

那麽這件事情和平解決各取所需的幾率極大。

洞庭雖然答應了心上人,但是語氣還是有些不情願,不過也還是放他們進來了。

阮漓起身,換了身合適的衣服:“我去接他們。”

“那未必也太給他們臉了。”洞庭懶懶說道,“難不成他們還會迷路。”

“禮數還是要有的。”阮漓穿上外套,回頭洞庭說道,“畢竟那是你的兄長。”

他頓了頓:“還有你哥的男朋友。”

洞庭挑了挑眉:“阿漓,我陪你去?”

阮漓仿佛看見太陽從西邊出來:“你陪我去迎接你哥?”

“誤會了。”洞庭起身,“積玉死在半路是最好,我怎麽可能去迎接他,隻是我擔心他們發難,你一個人不安全。”

“沒事的。”阮漓把匕首綁在大腿上,風衣一穿,遮住了匕首,“我覺得那位叫商聽雨的青年很冷靜。”

洞庭居然抽出一根煙,阮漓知道他會抽煙,但是基本沒見他抽過,可見他真的是很犯愁。

洞庭雖然咬著煙卻沒點燃,打了個響指換上一身正式一點的衣服,有些含糊地說道:“去吧。”

阮漓想了想,還是上前,雙指夾住那根煙抽出來:“雖然你的肺不會黑,但是還是別抽了。”

洞庭實在憂愁:“我真的不能殺了他?”

“不行。”阮漓說道,“我走了。”

洞庭看著他離開,阮漓剛從自己的視線消失,他立刻也動了。

洞庭如果出現在阮漓周圍,積玉肯定不會放下防備,那阮漓想要好好談談的願望就會落空。

但是他又不放心阮漓自己去。

於是他落在了神殿前,這裏能清楚看見阮漓帶著他們上山,是來行宮的必經之路。

洞庭召喚出黑霧,邪氣衝天,把自己包圍在其中。

而和他兵分兩路的阮漓很快到了村口,他站了沒兩分鍾,就看有兩個人順著蜿蜒的山路拾階而上。

積玉和商聽雨看見阮漓的瞬間停下了腳步,兩人低聲交談了兩句,就看見商聽雨獨自向阮漓走來。

和阮漓料想的分毫不差。

雖說積玉和洞庭是死仇,但是他們畢竟血脈相連,有些思考方式是類似的。

比如他們都喜歡按兵不動,也都不信任別人。

此時的積玉凝視著阮漓,即使阮漓現在的法力都是被封印的,他仍是不放心商聽雨靠近阮漓。

商聽雨倒是很放鬆,那是一位容貌昳麗的青年,和阮漓看上去年紀相仿,沒什麽表情,眼神裏也都是淡漠。

但是他的氣息卻不冰冷,反而會莫名給人一種安全感。

楚舫介紹過他:組建玄門的五天君留在人世後留有後人,商家便是其中一族。商聽雨的堂兄商聽竹是如今的八紘副會長。

而商聽雨是八紘第一刀客,實力極強,是八紘的行動部部長,這個部門專門管理各類突發靈異事件,是八紘的精英聚集地。

商聽雨站穩,看著阮漓:“你是……阮漓?”

阮漓點點頭:“你是八紘的人?”

兩人做了一番簡短的自我介紹,阮漓率先伸出手,表達了一下自己對八紘的喜歡。

商聽雨便也淡淡笑了笑,兩人一握手,眼神就交匯到一起。

聰明人不用說太多話,就隻是彼此目標一致,各有所求。

他們各自後退一步,阮漓看向積玉,積玉微微頷首,就算打過招呼。

兩人又簡單交談兩句後,阮漓便打算帶他們上山。

“請隨我來。”阮漓轉身,“洞庭答應過我的事情,絕不會食言,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隻是希望積玉陛下不要說出什麽救我出去的話,否則……”

積玉淡淡道:“我知道,請阮先生放心。”

這一路上積玉很少開口,反而是看似冷漠的商聽雨一直平和地與阮漓交談。

阮漓覺得這位八紘的部長不是性格淡漠,相反他妙語連珠。

商聽雨應該隻是單純地麵癱。

他在對方臉上看見了自己改論文時那種巨大工作量導致的麵無表情。

商聽雨確認了阮漓是自願留下來的之後,阮漓也簡單介紹了荒村的禁忌,和自己當初的遭遇,這交談之中,他們已經來到了神殿之前。

阮漓側身,做了個請的動作:“請進吧。”

就在此時,他看見積玉的神色變了,手指搭在了劍柄上,阮漓驀然回眸,看見神殿門前出現一團黑霧,正居高臨下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