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保證是對人體無害的東西。”

這條街已經重歸寂靜。銀發女孩和黑衣人都沒有再回來。夏一跳貼著一堵牆的陰影飛快移動,很快又回到了那棟豪宅附近。

綴滿了爬山虎的圍牆雖高,卻攔不住夏一跳。他輕輕一跳就上了牆頭,正看見那些黑衣人向一棟大屋走去。為首的那個,能用雙手捧著那圓柱體,虔誠的樣子,好像要去向國王進貢的使臣。

夏一跳悄無聲息地跳下牆頭,來到一片樹影裏。

黑衣人們走進大屋的同時,他已經踩著一樓的屋簷,來到了二樓的一扇窗戶外了。

這窗戶被厚厚的布簾擋住,幸運的是還露著一道縫隙。夏一跳眯起眼睛往裏看,迅速吃了一驚:他險些以為自己正在偷窺醫院。因為那房間儼然就是一間病房。一個光頭的胖子躺在一張大**,臉上戴著個呼吸麵罩,身旁是吊瓶心電圖儀等醫療設備,顯而易見正處在危險之中。一個醫生模樣的人正在照顧他。

這人是受了重傷嗎?還是得了什麽重病?為什麽不去醫院治療?夏一跳不明白。

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黑衣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光頭的眼睛微微睜開,看著黑衣人——確切是看著他手中的圓柱體,露出一絲喜悅的神色。他甚至費力地伸出手,將那東西搶了過來。

接下來,光頭讓人把他扶起來,並摘下呼吸麵罩和臂上的輸液管,圓柱體上的紙皮也被胡亂地撕開了,夏一跳隻從縫隙裏窺得一斑的“火焰”,終於露出了全豹。

沒有錯。那的的確確是一團火焰,它幽幽地懸浮在鋼化玻璃瓶的居中位置,美麗而神秘。光頭凝視那火焰,表情變得迷醉而充滿希望。

他將自己的衣服一把扯開。啊,他身上竟亂七八糟地纏著繃帶。伴隨著他粗魯的動作,繃帶滲出了血紅……

他打開了手中的玻璃瓶蓋,將瓶口對準了自己的胸膛中央。

夏一跳的嘴巴越張越大:瓶子裏的火焰動了!它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融進了光頭的身體,直到完全隱沒……

把火焰引進了身體裏!這是什麽魔術?!更令人吃驚的是,光頭的呼吸變得舒暢,額頭不再頻頻盜汗,他的臉,就像是雨過天晴的碧空般明亮,每一個毛孔都透出了生機!在“病房”裏其他人的驚歎下,他丟掉空瓶子,輕鬆地下了床,甚至在地上做了幾個俯臥撐!最後,他幹脆將繃帶也扯了下來,原本出血的地方不見一道傷口!

這一切再清楚不過地告訴夏一跳:重傷垂危的光頭胖子,痊愈了。在接收了那一團神秘的火焰之後。夏一跳想起他問白尼,到底他讓自己送的是什麽時,白尼搪塞道:“我保證是對人體無害的東西。”——如今看來,那豈止是無害,這要用流行的方式來感慨,“簡直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有木有!”

白尼,他到底是什麽人?

這段時間來,他讓夏一跳做的,就是幫這些生命受到威脅的人“複活”?

夏一跳越想越激動,忽然聽到有人“喂”地叫了一聲,低下頭,他才發現自己偷窺得太過投入,被人發現了都不知道!

一個同樣穿黑西裝的家夥,仰望著二樓的夏一跳,手中舉著一把槍:“下來!”

2、“你們的生意跟我們一樣,都有些見不得光。”

夏一跳坐在豪宅大廳的沙發上。那沙發也不知道是什麽材料製造的,異常舒適,但是夏一跳卻沒法放鬆,因為身邊站了許多個黑衣人。

“等一會兒,麥先生就會下來見你。”

發現夏一跳就是剛才那個快遞後,黑衣人的態度稍微好轉了些,很快去報告了他們的老板。此刻,夏一跳就像是等待接見的麵試者一樣忐忑。

不久,“麥先生”下樓來了,果然就是剛才的那個光頭胖子。夏一跳細看他的臉,之前的死氣沉沉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精神奕奕,跟初見的時候判若兩人。

“想不到是這麽年輕的快遞員。”麥先生的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這位小兄弟,我該怎麽稱呼你?”

不知為什麽,夏一跳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他選擇沉默。

“也許我不該問的。”麥先生摸著他那燈泡似的光頭笑了,“畢竟,你們的生意跟我們一樣,都有些見不得光。那麽,保密性強一些,也是無可厚非的。”

這話聽得夏一跳莫名其妙,“見不得光”?這個成語好像是用來形容壞事的吧。在他看來,除了自己送快遞的手段——超能力——不足為外人道也,其他沒什麽見不得光的。

“你們的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呢。最近是在迷宮市活動?”麥先生燃起一根雪茄,“是不是隻要給得起價錢,你們就會很樂意賜予任何人新生?”

夏一跳越發聽不懂了,同時他產生了如坐針氈的感覺,眼前的這位麥先生散發出咄咄逼人的犀利氣場,讓他十分不舒服。

“有一個家夥,跟我一樣受了重傷。我估計他早晚也會向你們求助。”麥先生吐出一口煙,“你知道我說的是誰的。兩個月前他得了絕症,你們才救過他一命。”

夏一跳繼續聽不懂。

“你們用神奇的魔法治好了我,對此我非常感激。我願意出兩倍的價錢,買你們一個承諾。”麥先生用夾在指縫間的雪茄指著夏一跳,“如果那個家夥再向你們求助,無視他!怎樣,答不答應?”

夏一跳有些透不過氣,他隻能說:“這個不是我能做主的,你應該跟……”他措了一下詞,“跟我的老板談。”

“你的老板很了不起。”麥先生說,“不過,少了你這個日行千裏的幫手,他應該也會困擾的吧。”

“不好意思,我想我該走了!”夏一跳噌地站起來。

但兩名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黑衣人卻一左一右地按住他的肩膀,將他重新按回了沙發上。

“怎麽樣?不會讓你們為難的。或者,我出三倍的價錢?”麥先生的臉上露出了獰笑。

而夏一跳滿腦子隻有一句話:此地不宜久留!他猛地從沙發上滑到了地上,卸去了兩個保鏢按著他的力道,然後又像袋鼠那樣彈了起來,在茶幾上一踏,手一伸,已然夠到了天花板上那盞巨大的水晶吊燈,再然後,他像是人猿泰山般借助這奢侈的“樹藤”,把自己**甩向正門。

“哎喲!”一名守在門邊的黑衣人被夏一跳雙腳踏中麵目,迅速昏倒。夏一跳飛快地開門衝了出去。

“抓住他!”麥先生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夏一跳已經來到了院子裏,好些黑衣人就像從地裏冒出來似的包抄向他,個個麵色不善,但夏一跳可以輕易跳得比他們的人還高,他們沒法抓住他!

“讓他再也跳不了!”麥先生狠狠地將抽了一半的雪茄丟在地上。

黑衣人們收到指示,再次掏出了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紛紛瞄準夏一跳的腳跟。

“砰!”一聲槍響,夏一跳躲過。

“砰砰砰!”三聲槍響,夏一跳躲過。

他用比子彈更快的速度,奔向高牆,足尖發力,一躍而過。

離開這座大宅時,他聽見身後傳來鐵門打開的聲音以及連串腳步聲,但他們再也別想追到夏一跳了。

3、“他戴一副白手套。”

這一定會是一個令夏一跳畢生難忘的夜晚。因為他實在遇到太多事了。

天剛剛黑下來,他就跟著魯大去了一趟垃圾場,父子鬧翻後漫無目的地夜遊了數小時,然後到紫薯派出所坐了坐,然後接了白尼的任務,在火車上邂逅銀發的“姐姐”,又在不久之後跟她打了一架,然後進入那個麥先生的宅邸,差點兒被人轟成馬蜂窩……

好容易逃出生天的夏一跳,迅速跑到了牛角市的火車站,像來的時候一樣,用免費的方式搭上了返回迷宮市的火車。洶湧的風卷土重來時,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隻覺身心俱疲。

沒有答案的問題太多了。他很想找人好好問問,卻不知能找誰。白尼會告訴他嗎?夏一跳覺得他隱瞞了自己太多東西。這種稀裏糊塗中陷入危險的感覺,很不好。

正胡思亂想著,近在咫尺的平行鐵軌上開來了另一列火車。它的方向與夏一跳現在搭的這列正相反。夏一跳聽到身下車廂裏傳來聲音:“哎,那個車是往銀杏市的吧?”另一個聲音回答他:“是啊。”

銀杏市!這三個字把夏一跳的思緒拉了回來,那幾乎是他除了迷宮市之外最熟悉的地名了。沒有別的原因,隻因為曲子的哥哥在那裏失蹤,而曲子成天念叨著哥哥!

夏一跳不再想別的了,眼下有一件事他非做不可。他毫不猶豫地“改乘”——朝對麵那列火車發起彈跳!由於兩列火車是背道而馳的,所以當他飛向對麵的鐵軌時,往銀杏市的火車已經開得隻剩下一個尾巴了。千鈞一發之際,夏一跳抓住了火車尾巴上的一道梯子。“呼——”他猶如一隻被火車勾住了的風箏那樣,被帶著身不由己快速向前。夏一跳咬緊牙關,將自己那飛舞在風中的身子一點一點拉回到車上……

終於成功時,他幾乎已經筋疲力盡了。他讓自己整個人趴在車頂上,趴成一個擁抱的姿勢。就這樣搖搖晃晃、半夢半醒地向銀杏市進發……

又是兩個小時。

當沿途一晃而過的告示牌隱約可見“銀杏”的字樣時,夏一跳慢慢從車頂爬起來。受風麵增大了,他便又有些東倒西歪。與此同時,天邊開始出現了亮色。哎,一個晚上就這麽過去了。

天亮意味著很多事情不再靈活。比如他不能再在大庭廣眾之下“如履平地”,比如今天上午還有課呢……算了,現在先不管了。夏一跳挑了個時機跳下火車。踏在了銀杏市的土地上。

既然來了,就一定要把曲奇的事情查清楚,盡管之前杜漸曾說他可能“凶多吉少”,但夏一跳始終懷抱一絲僥幸,希望命運不要對曲子那麽殘忍。

現在大概是淩晨六點。關於曲奇,夏一跳擁有的資料並不比曲子告訴杜警官的多。他是不是也應該先去家政事務所打聽一下?但家政事務所又怎麽走?麵前的城市大而陌生,讓夏一跳感到了迷茫。

肚子這時傳來了叫聲。奔波了一整夜,夏一跳早就餓壞了。正好路邊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肯德基。夏一跳的身上剛好有昨晚賺到的錢,他不禁想要奢侈一下。

當皮蛋瘦肉粥、法風燒餅、霜糖油條和純豆漿在夏一跳的麵前齊聚一堂,他覺得這個世界無比美好。

“你是今天來得最早的。”服務員放下早餐的時候對客人說。

“我起來跑步。”夏一跳邊狼吞虎咽邊說。

“哇,好健康。”那位年輕的女服務員看來十分無聊,很想找人說說話,竟與夏一跳攀談起來,“你從哪裏開始跑?”

“從……喬先生別墅那裏開始跑。”夏一跳靈機一動道。

“喬先生?你說的是那個大老板?”

“對對,就是他。”夏一跳高興地說。他隻知道曲奇在一個姓喬的有錢人家打工,杜警官又透露過那地方是一座別墅,因此他信口說出,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想不到這麽順利!

“從那個別墅跑到這裏,可不算遠。”服務員笑著說,“你其實不是來跑步,是特地來吃早餐的吧?”

夏一跳跟服務員打了幾個哈哈,將早餐吃光,離開了肯德基。

太陽升高了。銀杏市開始顯露出它作為一個現代化都市的活力,道路兩側栽種的招牌銀杏樹在晨光下顯得分外挺拔。夏一跳照著剛才從服務員口中套出的地址,向一道長長的斜坡走去。

坡道的兩側滿是樹蔭,地上滿是陽光的碎片。越往上走,越是僻靜。

漸漸的,可以看見一棟很大的別墅了。又是別墅,又是別墅!這些日子以來,夏一跳也算是看膩這類豪宅了。他開始琢磨著,要從哪裏入手調查曲奇的事。

巧得很。來到別墅門口時,一個紮羊角辮的女孩剛好推門走了出來,她的手裏拿著一把竹掃帚,看來是要打掃門前的衛生的。

“你好,請問這裏是喬先生的家嗎?”夏一跳連忙打招呼。

女孩看著陌生的夏一跳,點點頭:“你找哪位?”

“我找曲奇。我是他妹妹的好朋友。我叫夏一跳。”夏一跳套近乎,“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你叫我阿玲吧。”女孩皺著眉頭,“前陣子有個警察來過,也是來問曲奇的。當時管家先生已經告訴過他,曲奇失蹤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真的?”

“當然是真的。喂,你這是什麽口氣?為什麽我們要說謊?”阿玲不滿地說。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夏一跳忙說,“可是,曲奇家裏還有人在等他,他也不是那種沒有責任心的人,怎麽會說失蹤就失蹤呢?”

阿玲的表情變得有些難過,她歎了口氣說:“曲奇還在的時候,我跟他關係挺好。我也不希望他有什麽事。但我們確實不知道他哪兒去了。那天,喬先生給我們集體放了半天假,第二天我們都回來了,隻有曲奇沒有回來。”

“為什麽要放假?”

“因為那天有個客人來了,是一個醫生。喬先生說要跟他安靜地談談。”

“有客人來,沒有傭人不是更不方便嗎?”夏一跳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盲點,“那個醫生長什麽樣?”

“怎麽?你還懷疑是那個醫生把曲奇拐跑了?警察都沒有問得這麽仔細。”阿玲笑道,“那個醫生穿風衣,領口很高,又低著頭,我們也沒看清他的樣子。哦,對了,他戴一副白手套。”

白手套!夏一跳的腦中立刻劃過白尼的身影,剛認識白尼的時候,他給他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那雙白手套!驀然,他覺得有許多不相幹的東西串聯在了一起。他問:“喬先生生病了嗎?為什麽要找醫生來家裏?”

“啊,那陣子他的確病得不輕,甚至有說是絕症。但,在那個醫生來過後,他就好了。”

如果那個“醫生”就是白尼……夏一跳想起,他讓自己送的火焰治愈了重傷的麥先生,那火焰是不是同樣也能治愈絕症?但就算可以,那跟曲奇的失蹤又有什麽關係呢?

“說起來……”阿玲欲言又止。

“你想到了什麽?”夏一跳忙問。

“兩個多月前的事情了,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阿玲說,“喬先生給我們放假的時候,曲奇不在,他出門買東西去了。放假的事,他應該是回來之後才知道的吧……”

這句話再清楚不過地說明了一點:曲奇回來之後,別墅裏已經沒有喬先生和“醫生”之外的人了,那麽阿玲她們根本不會知道,曲奇到底有沒有被“放假”!

阿玲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她不安地問夏一跳:“你為什麽要問這麽多?難道曲奇並不是單純的失蹤?難道喬先生……”

“喬先生現在在哪裏?”夏一跳問,一股勇氣刺激著他,想要直接跟當事人談談。

“他不在這間別墅裏,他又住院了。”

“又?絕症複發了嗎?”

“不,聽人說,他這次是受了槍傷……好像是他生意上的一個死對頭幹的……”

夏一跳的腦子再度爆出了火花。啊,他總算明白,從昨晚起就一直困擾他的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什麽了!昨晚他接觸的光頭胖子是“麥先生”,而現在他來找的人是“喬先生”——那不正是駱澤說過的“新聞”嗎?他說:最近,有兩個表麵是做正當生意的富豪爆發了衝突,他們一個姓喬,一個姓麥……

事實證明,喬先生和麥先生,的確都受了重傷。他們倆,就是駱澤的新聞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