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們想探望的人,是你。”
魯大所呆的病房,是位於樓道盡頭的單人間。病房的條件不錯,沒有拉上的窗簾泄露了暖黃的陽光,照見擺放在床頭櫃上的一瓶滿天星,香氛淡淡彌散。隻是對於已經奄奄一息的人來說,這些心思與布置並沒有多少意義。
魯大覺得生命幾乎都已經離開了自己,就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快要喪失殆盡。
他在恍恍惚惚中躺著,躺著,已經躺一整天了。這一整天,他沒有吃東西,也沒有胃口吃東西,他甚至沒怎麽動過,若是在他臉上覆一塊白布,就能直接推進停屍間。
快將告別這個世界的預感,清晰得猶如切膚之痛。
他在這個時候唯一還能夠想的,是夏一跳。
想要再見夏一跳一麵的念頭,竟然比想要活下去更加強烈。
門在這時被敲響。
是護士嗎?還是……夏一跳?魯大不知道,但這敲門聲給了他希望,他掙紮了一下,試圖爬起,卻還是力不從心。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魯大看見了一個瘦小的女孩。
曲子。她將頭探進來,正對上魯大疲憊的目光。
“啊,叔叔,對不起。”曲子抱歉地說,“是不是吵醒您了?”
“噢……是你……”魯大去月鹿學園找夏一跳時,曾和曲子見過麵。他勉力想坐起來,曲子連忙過來扶他。
“謝謝。”魯大露出笑容,“你真的跟阿跳說的一樣,很親切,很愛幫助人……”
曲子的臉迅速紅了,她笨拙地說:“叔……叔叔,您生的什麽病?不要緊吧?”
魯大苦笑了一下,答非所問:“你以後也要跟他做好朋友啊。”
“嗯,一定會的啊。”曲子點頭。
“那小子脾氣不太好,要惹你不高興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嗯。”
“學習上你要多幫幫他,還是得好好讀書才行啊……”
“嗯。”
“那小子……其實很怕孤獨的……你可能不知道,他很小的時候就被遺棄了……”
魯大絮絮叨叨地說著,忽然哽咽得說不下去,本已稍微支起的身體,又漸漸滑了下去,仿佛力氣都被床鋪給吸走了。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叔叔,您不要緊吧?”曲子見狀有些慌,“我去叫醫生!”
“不用了……”
曲子已經跑到了門口,她打開門,視線就被兩個高大的身影給遮住了。眼前的人擋著來自走廊的光線,曲子脫口而出:“是醫生嗎?你們來得正好。”
“曲子妹妹,你不在媽媽的病房呆著,可讓我們一通好找。”白尼微笑著說,“下一次可千萬別到處亂跑了,知道嗎?”
曲子一愣,發覺自己可能弄錯了。這個眉眼細長的男人沒有穿白大褂,雖然麵帶笑容,卻不禁令人感到一股寒意;而他身後,那個戴著墨鏡、體格高壯的大漢,則更不具備絲毫學術氣質。
“你們是來探病的嗎?”曲子怯怯地問。
“不……”白尼走進病房,將插在口袋裏的手拿出,“我們想探望的人,是你。”
魯大已經認出了白尼,認出了他是那個買走他生命之火的男人!他的眼睛陡然睜得巨大無比,仿佛要奪眶而出,他想出聲提醒曲子,卻已經來不及了……
2、“你老爸恐怕活不成了。”
夏一跳醒來,發現他正以一個難受的姿勢嵌在麵包車的後排座位下,後腦勺傳來尖銳的刺痛,讓他又不禁閉起了眼,隨後他察覺,自己的手腳都被牢牢捆縛住了!
即使用頭發來想,他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那一刻,夏一跳恨不能把自己揍一頓,太蠢了,真是太蠢了!怎麽能相信白尼那種卑鄙小人會說話算數?又怎麽會那麽不小心遭了他的暗算?
白尼,他還想幹什麽?夏一跳不指望他會救魯大了,但他如果隻是想逃跑,為什麽還要特地到紅葉醫院來?
腦子裏浮現出昏迷前白尼說的話。“曲子就是那個叫曲奇的男孩子的妹妹,沒錯吧?”他提到了曲子。他為什麽要特別提到曲子?曲子跟他明明沒有交集才對!
不,並不是沒有交集。夏一跳曾經對白尼說過,曲奇是曲子的哥哥。而曲奇,當初就是被白尼奪走了生命之火。
似乎是因為頭部剛受過重擊,一些本來忽略了的事情,在那一刻宛如開竅般觸類旁通了。對,一定是這樣的:那個喬先生不是受了重傷、危在旦夕嗎?他當初是靠了曲奇的生命之火才得以痊愈,難道,白尼這次想給他曲子的火?!
夏一跳厭惡自己厭惡得無以複加。此刻唯一值得感謝的,是鐵塊將他的手和腳分開束縛,而不是像捆大閘蟹那樣五花大綁。夏一跳費力地將身體從側臥改為正麵朝上,然後盡量抬高雙腳,去夠車窗的搖手。終於將車窗搖下來後,他將身子艱難地屈起,然後猛地一弓——
“呼!”他就像是一發炮彈般,從車窗裏發射了出去!然後狼狽地摔在地上,就地打了好幾個滾。
總算是出來了!可現在已經沒空解開繩子。多拖一分鍾,曲子就多一分危險!夏一跳咬緊牙關,雙腳一屈、一伸,以青蛙跳的動作進入紅葉醫院。姿勢雖然難看,好歹動作仍像安了彈簧那麽靈活。
住院部,住院部,住院部!
看得見了,但是已經沒有爬樓梯的時間,甚至沒有搭電梯的工夫!夏一跳於是不從正門進入,他繞到了大樓的後邊,那裏較為僻靜,然後,他借助遮雨棚、露台、晾衣架、空調外機身乃至瓷磚縫隙為踏腳石,不斷上躍,不斷上躍!
魯大的病房位於一層樓的最裏側,對此,夏一跳印象深刻。
看見那間病房的窗了。但是,窗門卻是緊閉的。玻璃反射著光線,讓夏一跳看不清內部。不能再耽誤了,現在隻能夠強行突入!夏一跳將脖子盡量縮起,義無反顧地撞向那扇玻璃窗!
“哐當!!!”
成功了。他撞碎了玻璃,與無數鋒利的碎渣一起落進了病房。他的臉上、手上均被劃出了傷痕,但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甫一落地,他便馬上以鯉魚打挺的姿勢跳起,眼前的畫麵卻讓他呆立當場。
魯大匍匐在**,看得出,他正艱難地想爬起來,一雙眼甚至瞪出了血絲!而他的麵前,曲子軟綿綿地癱在鐵塊的臂彎裏,旁邊的白尼,手中捧著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那火焰的色澤與夏一跳看過的都不一樣。
冰藍之中透著粉紅,純潔而美麗,它嬌弱地搖動著,宛如一顆流質的寶石。
還是來遲了!曲子的生命之火已經被拿出來了!
“還回來!!!”夏一跳怒吼著跳向白尼,鐵塊反應極快,他猛地放開懷中的曲子,任她跌在地上,然後他一手抓住撲來的夏一跳,用力一掄,狠狠地將他砸在地上!
夏一跳曾經在菜市場看過殺魚。有的人就是用這種方式,在瞬間讓魚斷氣。
他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被砸碎了一樣。一轉頭,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曲子。她閉著眼睛,麵如死灰,儼然一具屍體。夏一跳全身的血液瘋狂地湧向頭頂。
“嗚……嗚……”**的魯大緊咬著牙關,哆嗦著把自己撐了起來。
“夏一跳啊,你還要讓我嚇幾跳呢?”白尼看著被撞破的窗戶驚歎,“培養你當我的快遞時,我可沒想到你能成長到這個地步!”
“王八蛋……”夏一跳掙紮著,試圖再次躍起,卻被鐵塊一腳踩在背上,“……你怎麽答應我的?為什麽還要對曲子下手?!”
“好問題。答案是:生命之火也講求適配度的。那麽多人想要賣命給我,為什麽我還要精挑細選?原因就在這裏。”白尼不帶感情地說著,“輸血、移植器官和骨髓還害怕排斥反應呢,何況一個人的精、氣、神都有可能影響生命之火的質量。喬先生的生命之火偏就是很稀罕的種類,還好我能夠一眼看出,他的傭人曲奇的火焰類型與他匹配。更幸運的是,那個曲奇還有妹妹,一般來說血緣關係越近的人,火焰類型越是一致……我該謝謝你,夏一跳,你身邊的資源實在太豐富了。”
“……”夏一跳說不出任何話。
“作為回報,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吧。”白尼看看**的魯大,“非常遺憾,你老爸恐怕活不成了。他的體內隻剩一丁點兒生命之火,就像是篝火燒完後的一絲餘溫。他雖然是個窮鬼,但是生命之火的質量意外的高,就算我臨時想找別人的火給他補上,也沒那麽容易找到合適的——尤其是,我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打算。”
夏一跳瞬間像是失了聰。
這算什麽?這算什麽?這算什麽?
魯大真的活不成了,這算什麽?!
夏一跳的眼淚奪眶而出。
“解決他。我們該走了。警察很快會順藤摸瓜找來。”白尼指示鐵塊。
鐵塊點點頭。白尼轉過身去開病房的門時,他舉起拳頭……
“混——”魯大忽然怒吼著,宛如天神一般從**站起,“混蛋!!!”
在鐵塊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挨了魯大重重的一拳,跌得四腳朝天!魯大騎在了他的身上,一拳接一拳地揍下去,揍下去!嘴裏罵著:“竟敢這樣對待我兒子!竟敢……”
白尼不虞有這樣的變故,啐了一口,就要來幫鐵塊,但是同一時間,夏一跳在地上翻了個身,變趴為躺,盡管手腳仍被束縛,一記淩厲的蹬腿卻自下而上地擊中了白尼的下巴,踹得他直接摔出病房!
鐵塊已經開始反擊了,他抓住魯大的胳膊,將他放倒在了地上。魯大仰麵倒下。夏一跳見狀,再也顧不上白尼,拚盡全力一彈地板,朝著鐵塊撞去。
“咚!”夏一跳的頭槌直接紮入鐵塊的背脊,撞得他幾乎嵌進牆裏。鐵塊忍著疼痛,轉身想要反擊,夏一跳又奮力使出一記“掃堂腿”,鐵塊沒留心腳跟,失去平衡倒下,腦袋很響地磕在地上,眼睛一個翻白,終於昏了過去。
夏一跳以跪著的姿勢撐起上半身,挪到魯大的麵前。魯大躺在地上,已經隻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了。
剛才他的表現,不過是回光返照。
“魯大……”夏一跳輕聲叫著。
“嗬嗬……”魯大胸膛劇烈起伏,“你……好厲害啊……我才知道你這麽有本事……”
“爸……”
“下……下一次可不要拿頭撞人……會……會撞傻的……”
“……”
夏一跳的眼淚不停地掉下來,掉在魯大臉上,跟魯大肆無忌憚的淚水混在一起,流淌著,流成了小溪。魯大顫抖著嘴唇,顫抖著手,想再摸摸兒子的臉,卻還是頹然落下。
“以……以後……”魯大最後說,“要……要好……好地……”
3、“我不該太勉強你。”
夏天趕到魯大的病房時,那裏已經圍滿了人。有保安,有醫生,有護士,有病人。她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連忙分開人群,擠了進去。
夏一跳的手腳已經自由了,有人解開了他的繩子,有人把曲子抱到了**,還有人想去攙扶魯大,但夏一跳不讓任何人動他。
房間裏一片狼藉。滿地是碎玻璃渣。一條彪形大漢倒在牆角。
這裏剛才發生過什麽,夏天隻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她的眼眶濕潤了。
“警察很快就來,這裏交給我處理。”夏天對所有人說,“請你們先出去。”
“可是已經有兩個死者——”一位保安激動地說。
“我知道,交給我們吧。”夏天指著鐵塊:“這家夥是個罪犯,請你們把他捆起來。”
吵吵嚷嚷的喧囂,在病房的門關上後稍微降低了一些。於是,可以聽清夏一跳壓抑的哭聲。
夏天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夏一跳的身後。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放在弟弟的肩頭。
“跳跳……”夏天說,“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正好看到白尼搶了一輛摩托騎走。杜漸去追他了。”
夏一跳像是什麽也沒聽到,像是什麽也不在乎,像是世界上隻有他和魯大,但是魯大卻不會動了。他沒法停住眼淚。
“跳跳,吉普車的機動性比不上摩托。我們去追吧,你的腳程一定能追上。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我們不能放過那家夥。”
夏一跳,隻是在哭。
夏天忽然一把將夏一跳提了起來,用力抓住他的雙肩搖晃。
“要哭到什麽時候!”她對著夏一跳咆哮,“你的養父死了你再哭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但是曲子還等你去救!!”
夏一跳淚痕滿麵,自暴自棄地搖著頭。
“如果你是我的弟弟!”夏天繼續大聲吼著,“如果你想要為你父親贖罪!就跟我一起去把那個人渣給抓回來!!”
“抓回來又怎麽樣?”夏一跳夢囈般頹然自語,“魯大已經死了,抓住他也不能改變這件事了……都是我……都是我……”
夏天凝視著這樣的夏一跳,好一會兒,鬆開了他。
“我不該太勉強你。”夏天說,“好吧。你不去我去。你做不到的,我這個姐姐來幫你完成。”
夏一跳呆呆地看著夏天背過身去,抬起胳膊很用力地擦了擦眼睛,他於是知道,夏天哭了。
他沒想到夏天也會哭的。
然後,夏天拔出腰際的弓弩槍,一腳踏上了窗框,她向著前方飛快地射出一支鋼絲箭,待箭頭嵌入一座大廈的外牆後,義無反顧地跳了出去,鋼絲收縮,帶著夏天高速移動。
房間裏又隻剩下了夏一跳。風吹起窗簾,像是誰在招手。
他緩慢地轉頭,看了看魯大,又看了看曲子。
這是他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最親密、最重要的兩個人。他們一個的身體已經冰冷,另一個,正逐漸冰冷。
失去親人的痛苦像刺一樣,順著夏一跳的每一條神經生長,疼得他除了哭之外無法做任何事情。
但是夏天那句“曲子還等你去救”卻像是重錘般,一下一下地敲擊著他的心髒,越來越用力,越來越用力。
夏一跳慢慢地踱到窗前,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魯大安祥的臉上。魯大在最後留給他的,是一個鼓勵的笑容……
窗外,已經看不見夏天的影子了。
4、“快遞,不是你可以小看的。”
夕陽西下,迷宮市進入最擁擠的時段。
機動車道上,半天不能挪窩的人怨聲載道;非機動車道上,自行車的鈴聲清脆地響著;人行橫道上,下班放學的人潮正川流不息。這座現代化的城市正數十年如一日地上演著擁堵與流暢的拉鋸戰。
忽然,排氣管的巨大轟鳴由遠而近,一輛越野摩托以橫衝直撞的速度在人行道上一閃而過!有人被嚇得摔倒在地,有攤子被撞得七零八落,有樹葉嘩啦嘩啦被風搖下……然後不到一分鍾,又一輛敞篷吉普循著前方那摩托的前進軌道,呼嘯而至!
白尼沒戴頭盔,雙手緊握車把,猶如騎著一匹脫韁烈馬般在這鋼筋水泥的草原上疾馳,而身後,是窮追不舍的杜漸。白尼能從後視鏡裏看到杜漸那憤怒的眼神。隻要能再靠近一些,杜漸就能以“束手就擒”抓住白尼,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就是無法縮短!
前方是一排隔離墩,摩托車輕易地從縫隙中穿了過去。杜漸則猛踩油門,任吉普車將隔離墩狠狠撞斷。吉普車一陣戰栗,什麽地方傳來了崩壞的哢吧聲,杜漸也顧不上了!
“看你能跟到什麽時候。”白尼冷笑著,操作摩托車右拐。麵前出現了一條向下的坡道,長長的台階猶如琴鍵分明,台階旁是一段窄窄的水溝,白尼借道水溝,筆直向下!
杜漸咬緊牙關,將方向盤攥得更牢,他隻能夠沿著台階下去了!
地震一般的接連劇顫,幾乎讓吉普車散了架。當杜漸終於來到坡下,白尼卻早已駛得更遠,杜漸想追,前麵的路卻堵得更凶,甚至連人行道都沒有富餘!
“阿漸,他在哪裏?”吉普內的對講機忽然傳出了聲音。是夏天。杜漸立時道:“剛剛穿過普塔街,現在在仙樂路與台風路的交界處!”
“我立刻到。”夏天說完這句,對講機裏就隻剩下了風聲。
吉普車已經成為累贅,杜漸索性棄車用跑的,盡管這樣一來更別想追上白尼了,但能拉近一點是一點!他一邊跑,一邊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天空。
夏天披著一身霞光,飛**而來。
手持弓弩槍,在一秒不到的時間裏射出快箭,當箭紮在高牆之上後,她就利用鋼絲的收縮性,向前**去。**到一個至高點再射出新的一箭,如此循環往複,保持前進。這就是夏天的移動方式!
置身高處,確比地麵從容。夏天看見了白尼的摩托,它開得是那麽快,那麽無視交通安全。幾乎同一時間,白尼也發現了夏天,他心下一凜,忙將摩托飆得更加瘋狂,並盡可能地挑刁鑽小路去開,讓不斷掠過頭頂的樹木、招牌、遮雨棚等,成為神箭手夏天的屏障!
饒是如此,他仍被夏天牢牢釘在了眼中的十字準星上。
猝不及防的事情這時發生了:一直沒命地往前開的白尼,忽然刹車了!摩托車頭高高翹起的一刹,他調轉了方向,一百八十度回頭!夏天條件反射地跟著回身,但那時,她正被一支鋼絲箭帶著前進,猛然改變方向的後果是鋼絲回收失誤,拿著弓弩槍的手竟被纏了起來!
“呃啊啊啊啊!”夏天無法再在空中來去,她大叫著,從天上急墜下來!
那是差不多七樓的高度!
身下是人來車往的街道!
“夏天!!”杜漸隔著老遠看見了,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
那隻是極短的時間。一道人影飛至。
夏天忽然止住了墜勢,她誤以為自己已經落地了,卻發現其實是落在了一個人的背上。
“跳跳!!”
及時趕到的夏一跳,穩穩地托住了夏天,帶著她一同飛向就近大樓的天台。
弟弟終於出現,還救了自己一命,夏天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姐,抓緊。”夏一跳輕聲道。盡管背上多了一個人,他卻仍像是沒有任何負重一般輕盈,甚至更加輕盈!他如同閃電一般射在樹上、路燈上、電線杆上,腳不沾塵間,已然飛彈出數百米!
“那家夥往那兒跑了!”夏天一邊解開纏繞胳膊的鋼絲,一邊指示。
“跑不了。”夏一跳堅定地說。
華燈初上,迷宮市漸次入夜。快得如同一陣風、如同一道影子的夏一跳,更加難以被視線捕捉。
快一些,再快一些!
還要再快一些!
密密麻麻峰巒疊嶂的建築物,被他踩在腳底!
橫亙在大廈與大廈間的鴻溝,被他一躍而過!
車水馬龍也好人潮洶湧也罷,都在他的身下!
跑酷!跑酷!
飛簷走壁,如履平地!
“看見了。”憑借著超能力以及對迷宮市地形的熟稔,夏一跳在最短時間內以最快速度跟上了白尼!
白尼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覺性,狂飆途中,他一邊注意著前方路況,一邊不忘抽空一瞥後視鏡,當夏一跳電光石火般的身影在鏡中出現時,他的吃驚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怎麽又是他?怎麽又是他?!”白尼幾乎抓狂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甩不掉夏一跳,為什麽總是甩不掉夏一跳!
油門被擰到了極限,白尼整個人匍匐在了摩托上,人車合一,誓要與夏一跳較量到底!
五分鍾後,穿梭於大街小巷的“捉迷藏”變成了純粹速度之間的拚搏:白尼上了高速公路。
筆直的長路,視野一覽無遺,也不再有近道可以抄,夏一跳與白尼之間的客觀距離,變得難以縮短。
“可惡!可惡!可惡!……”夏一跳的雙腿幾乎要報廢了,卻仍舊跑出超越極限的高速度。
“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夠了,接下來交給我吧。”背上的夏天舉起她的弓弩槍,瞄準了數百米外的白尼,“那個蠢貨,竟跑到這種更方便瞄準的地方來。”
“太遠了……”夏一跳喃喃,現在的白尼,幾乎是一顆小黑點。
“形容箭法高超,有個詞叫‘百步穿楊’。”夏天露出自信的笑容,“我比那個境界還要厲害十倍,是不是該叫‘千步穿楊’?”
說出這話的同時,扳機扣動。
夏一跳隻覺耳邊響起短促而尖銳的一聲,那支纖細的箭便消失了,須臾之間,白尼的摩托車爆胎了,整部車擦著地麵滑了出去,火花四濺!白尼整個人被從車上甩了出去,慘烈地在地上打著滾。
夏一跳瞠目結舌,隻聽夏天在耳邊悠然道:“視線範圍內一經鎖定,再遠再小也不會射失,這就是我的能力。”
摩托車徹底報銷了。白尼倒在地上,動彈不得,顯然受傷非輕。他的身邊,陸續有車輛停了下來。熱心的司機緊張地圍上來,看見白尼的嘴巴像上岸的魚那樣一張一合。
天旋地轉的感覺壓迫著他,他的大腦仿佛被攪成了一團漿糊。
生命之火……他需要生命之火……需要跟自己的“火型”適配的生命之火……
他顫抖著篩選著,顫抖著向其中一個司機招手,那司機疑惑地靠近時,白尼將手伸向他的胸口……
然後,被一隻從天而降的腳踩在了地上。
夏家姐弟,如鬼魅一般來到。二人配合默契,夏天用槍瞄準白尼時,夏一跳把手伸進他的風衣內,掏出了一個瓶子。那裏麵,有一朵熊熊怒放的、屬於曲子的生命之火。
一直有恃無恐、即使一度落於下風也不改囂張本色的白尼,在這一刻終於被絕望吞沒。而夏天一字一句地告訴他:“快遞,不是你可以小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