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之內,連光線與空氣都顯得肅穆深沉。座座墓碑聳立於翠綠的草坪,昔日鮮活的生命,如今隻能在夕陽的幫助下,用延長的黑影觸摸遠方。

屬於魯大的安息地前,坐著夏一跳。他靜靜地注視著碑上魯大的照片,仿佛自己也是一座墓碑。

曲子走到夏一跳的身邊,擦拭著臉上的淚痕說:“阿跳,我要回去了。”

“好。”夏一跳緩慢地點點頭。

“你不走嗎?”

“我再陪魯大一會兒。”

“阿跳,你不要太難過了……”

“謝謝。你也是。”

“探囊取命”事件正式落幕了。杜漸遞交了一份完整的報告給上級,詳細說明了事情的始末。據說,原本被許多人視為“神棍部門”的“不規則犯罪科”,因此被刮目相看。盡管仍舊需要對大多數人保密,但從紫薯派出所的修葺、設備的更新、人手的招募等多方麵看來,還是得到了應有的重視。

多起無頭公案告破,曾參與買命的人都接受了調查,包括喬先生和麥先生。不過,越是有頭臉的人物,善後工作越是做得滴水不漏。其實並沒有多少富人因此落網。光與影、正義與邪惡的抗衡,因此還將久久地持續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那個喬老板因為始終等不到白尼送來的命,最終還是不治身亡了。而白尼也交代了,當初取走曲奇的生命之火後,喬先生便派人將曲奇的遺體葬在了他的一處私人墓地裏。如今真相大白,曲奇得以被送回迷宮市,安葬在故鄉的墓園之中。

曲子常常來看哥哥。每次來,都會碰到來看魯大的夏一跳。

失去魯大後,夏一跳就像是變了個人。變得沉鬱寡言。凝視魯大的墓碑,他總不禁想:世界上那麽多水火不容的父子,他們有沒有想過,早晚會有這樣連對話也做不到的一天?那時,他們會後悔嗎?家人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不能原諒呢?

魯大是他的爸爸。他是魯大的兒子。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魯大真是個糟糕的父親,但更好的父親應該是什麽樣?夏一跳想象不出。

魯大最後對夏一跳說:“以後,要好好地……”

夏一跳又難過了起來。

“你又到這裏來了。”是夏天的聲音,她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夏一跳的身後,銀白色的頭發隨風飛揚,“都過去這麽多天了,你也是時候振作起來了。”

夏一跳低著頭,說:“我會的。”

“那就太好了。”夏天欣慰地笑了,“跳跳,跟我回家吧。我們開始新的生活,你的養父也會很高興的。”

“我……”夏一跳戀戀不舍地看著墓碑,腦海浮現出老溝渠裏、他和魯大的那個又破又小的家。他總覺得如果離開那裏,魯大就真的不在了,“我不想跟你回去。”

“你必須跟我回去。”夏天加重了口氣,“你現在就一個人,怎麽照顧自己?你離開我們已經有十四年,還要再離開多久?你的身體裏流有我們快遞世家的血,你注定要回來的。”

“快遞……”

“我沒有告訴你嗎?我們家族肩負的快遞使命,迄今已傳承千年。”夏天自豪地說,“人類的曆史長河與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有我們的足跡。跳跳,你的能力注定了,你是我們的一員!”

“不,我不要再送快遞了!”陰影浮上腦海,夏一跳用力搖頭。

“跳跳!”夏天正色,“我知道你還在為誤幫了白尼耿耿於懷,但看一件事要看它的本質。就像你的養父為了錢而賣命,很蠢,但那是因為他愛你,想要承擔起父親的責任;而那個白尼雖然口口聲聲對生命進行更合理的利用,其實不過是在玩弄人性與斂財……同樣的道理,你送快遞的時候,想的是自力更生,你的動機沒問題,你有什麽錯?”

夏一跳把頭埋在了膝蓋裏。

“快遞,並不單純是傳遞貨品的職業。我們傳遞的,還有心靈,還有希望。”夏天捏著銀色的墜子,那帶翅膀的信封在夕陽下閃耀著光芒,“如果你想再見魯大,你就必須繼續做快遞,做一個最好的快遞!”

夏一跳猛地抬起頭,“你說什麽?!魯大已經死了,我怎麽可能再見到他?”

“經曆了這麽多的事,你還沒學會不要輕易說‘不可能’嗎?”夏天笑笑,“這個世界遠比你所知的更大、更不可思議!非常規物品、非常規顧客、非常規地點——這些,原本就在我們的服務範疇。區區死者的國度,又算什麽?”

“我真的可以再見到魯大……?”夏一跳顫抖著問。

“菜鳥和膿包當然沒戲,但隻要能在神秘快遞的世界獨當一麵,我保證你能見到他!”夏天斬釘截鐵,“怎樣,還是不想回家嗎?”

不等夏一跳回答,夏天上前一步,將他緊擁在懷裏。

“回來吧,跳跳。你不孤單,你有家人。”

夏一跳將頭埋在夏天的肩膀上,眼淚再次滾落下來。他嗚咽著說:“嗯……”

魯大。

雖然你走了,但我仍然有家。

我會繼續當快遞。直到我們能再次見麵。

親愛的爸爸……

我會聽你的話,好好地活著。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