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升起的朝陽衝開滿天的霞光,樹枝上嘰喳不停的新燕啄著春泥,清晨是一日的初始,帝凰自然不肯辜負這大好的春光。
水霧彌漫著的湖水推開一圈圈漣漪,金燦燦的流光在粼粼水麵上**漾,微風拂過四季荷的裙擺,頗有一番‘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的意韻風姿。
“輕蘿染清露,疏星落鏡湖。”一聲舒逸的喟歎從帝凰口中逸出。
圓滾滾的袁秋公公遠遠望見站在鏡湖旁的帝凰,忙用兩手提起衣服的下擺,連呼帶喘地疾步快走。
帝凰眸帶笑意,有些壞心地瞧著滿頭大汗的袁秋公公,瞧他這模樣剛才一定是奔走了許久,她點點頭讚賞道:“多運動是好事,順道活動活動筋骨!”
記得她剛重生時,這個被她稱為‘肉球’的袁秋公公就將她引向了她生命裏的至親,即便他看起來並不如電視劇情裏演繹的總管那樣八麵玲瓏、周旋於各權貴之間,但帝凰卻覺得麵前這個身形略顯佝僂,麵容被歲月無情印刻的老人,依舊是個純真的可愛老頭兒。
在得知對方的姓名後,帝凰私底下將‘肉球’改為了‘圓球’,袁秋、圓球,別有深意。這個一直照料著他們父女二人的老奴,也是他們除了帝啟之外的至親之人。
“殿下就會取笑奴,奴一大把年紀了,老胳膊老腿走道都不利索了,想必殿下早就埋怨老奴走得慢了吧?”說著,手中拂塵輕揚,袁秋清了清喉嚨對帝凰說道:“殿下,皇宣您去清心殿!”
“好,等你休息好咱們就出發。”帝凰善解人意的說道。
“殿下這可折煞老奴了。”袁秋公公嘴上雖是這麽說,心裏卻比吃了蜜還甜,這個皇女殿下總是一點皇女的架子都沒有,別看她對旁人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其實心地好著呢~
袁秋不敢耽擱行程,在稍事休息了一下之後,就趕忙催促著帝凰趕去清心殿。他的目光滑過身旁的少女,移向朱紅色的宮牆,再飄向有‘九重之巔’的‘帝後’宮。
沒有女主人的後宮,就是一座死寂的空城,而帝闕的女主人就是眼前這位少女。已經很久沒有人提及帝後,眾所周知,在五國之中僅帝闕國後位空虛,至於原因,袁秋公公以‘孽緣’二字作結語。
各國曾贈送美人無數,均被帝天婉拒,而後再無人提及。帝家人的長情令人瞠目,古有帝家開國皇帝蘇,後有一字並肩王帝律,今有風德皇帝天,情之一字,害人不淺,引得一代明君,摯愛美人撇江山。
“袁秋公公,帝闕為何無人入主後宮,就連妃嬪也……”就連妃嬪也不曾得見,整個後宮僅帝凰一個女主人,這未免太奇怪了吧?
“帝闕國沒有後宮,以後也不會有各色佳麗,皇將後位許人,但那人--”袁秋公公滿臉悵然,這番說辭似是勾起了他久遠的回憶。
“那人是誰?是凰兒的母後嗎?”帝王若水三千取其一瓢的承諾,那人怎會不動心?是不愛還是……
“那人,那人-- 殿下,咱們快些趕過去吧,皇怕是等急了。”袁秋見帝凰把話題引至那人身上,趕忙轉移起話題。
帝凰可以說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皇女,他雖是一介宦官,但在整個皇宮裏的地位可見一斑,且不說龍椅之上的人對他寵信有加,就連眼前的皇女殿下也對他親厚有餘,再加上堂堂內務府總管一職,更是引得無數人為之眼紅。
他自小就跟隨在陛下身邊,經曆種種磨難才有現在的位置,他的心隻忠於他的主人,隻忠於帝闕國的皇,忠於他珍愛的皇女殿下。
他見證了她從繈褓中的嬰孩逐漸蛻變,成長為可以獨擋一麵、可以為她的臣民擋風遮雨的女孩。他親眼見到她所做的犧牲,從她知道自己即將成為皇的下一任繼承者時,她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努力,都隻為一個目的:變強!變強!不斷變強!還要更強!
雖然帝凰並沒有與他更深入的交談,但是他卻知道帝凰變了,變得不一樣了!這孩子,這孩子終究走了那一步嗎?真傻!她真的好傻。
袁秋依稀記得在祭司啟動秘術之前,皇女殿下站在疏星殿前遙望的樣子,那淡淡的憂傷籠罩著她,連微笑都化作迷霧,讓人瞧不分明。她招呼一旁的他上前,他配合的躬身。
“袁秋公公,你說,如果有一天,你再次見到我,我變得和現在不一樣,你會怎麽樣啊?”帝凰收起平時故作嚴肅、老成的樣子,微仰著下巴,帶著一絲孩童的天真和隱隱的期待。
“公公自然是要等原來的帝凰回來啊!帝凰就是帝凰,獨一無二的帝凰!”袁秋公公當時並沒有多想什麽,也沒有料到之後發生的事,他一本正經地給出自己的答案,沒有絲毫敷衍的成分。
帝凰因袁秋公公的話而梨渦淺淺:“袁秋公公,你拿我尋開心是不是?既然是獨一無二的帝凰,為什麽還要繼續等待呢?”
“額,這個,袁秋隻是希望殿下像現在這般與世無爭!”
不要卷進天下的紛爭裏,不要每天活在未知的恐懼裏,不要將自己的一生和皇權扯上關係,去過過普通人的生活,可是,她身在帝王家,早已失去了做閑雲野鶴的資格!
“袁秋公公,帝王家注定血雨腥風,誰都逃不掉!即便貴為皇女殿下的我,也一樣!”
“奴省得。”
帝凰抬眸,望向蒼鷹翱翔的天空,不語。袁秋循著帝凰的視線而去,風起、雲暉暉,雨將落。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天下,亦是風滿樓。
待袁秋公公回想完,兩人已站在了清心殿的殿外,袁秋將帝凰引進去,裏麵等待的帝天早已等得不耐煩,走走停停的步伐裏充斥著莫名的焦躁不安。
“凰兒不開心嗎?自從你這次醒來以後,那個調皮、搗蛋的丫頭就不見了。你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處處防備,連在父皇麵前都刻意保持一分疏離……”關切的眼神灼灼望向帝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帝凰按捺下因帝天一席話而忐忑不安的心,緩緩呼出一口氣,眼睛透過窗欞凝視著綠意青蔥的遠方:“那是因為你的凰兒長大了吖,明白了自己肩負的重任。開不開心並不重要,父皇坐在這個皇位上不也是不開心嗎?”
帝天沉默不語,凰兒說的是實情,他無從反駁。
“父皇,隻有世間主宰才有資格說自由,我不是不想遠離紛擾,隻是一經入世,就不可逃脫。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既然無法改變,隻有勇敢地站出來接受,我始終相信:一旦下定決心,就沒有什麽是你承受不起的!”帝凰目光灼燙如火地望向帝天,眼中的堅定讓一旁的帝天動容。
帝天伸出手慈愛的揉著女兒的秀發,臉上欣喜與悵然交織,手指輕輕點觸著帝凰玲瓏剔透的小小鼻尖,一時間哭笑不得:“好,好,好,父皇辯不過你!你這個小鬼精靈。”
“父皇最好了!”一下撲進帝天的懷裏,緊擁著不放開,無論是在現代還是穿越到這裏,無論身為楚子瑜還是現在的帝凰,她一直是幸福的,被人嗬護在掌心的疼愛不曾缺失,所以她懂得了惜福,明了感恩。
“哎呦,我的鬼丫頭怎麽哭鼻子嘍?羞不羞吖?”帝天笨拙地想要拭去女兒眼角沁出的淚水,可是懷裏的人兒,卻怎麽也不肯放開圈緊他腰身的小手,金豆子更是咕嚕嚕止不住地往下掉的歡快。
帝天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他這個女兒吖,自她出生起就很少哭鬧,性子超級要強,是那種固執到死的倔強,自己真是拿她沒有辦法,被她哭得心都糾結到了一起,隻能借助不斷勸慰來撫平自己的心慌:“好了,不哭了,一切都有父皇在……”
抽噎不停的小人兒在親親父皇的安撫下,終於穩定了情緒,帝凰飛快地瞟了一眼被她‘淚洗’的龍袍,垂著腦袋,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般紅了臉,她沒有預料到自己的情緒會在這一刻崩潰,像關不上的水龍頭,一直洶湧……
帝天的溫柔與憐愛觸碰到了她的感情點,讓她想起了前世的姐姐,隻覺得所有的心緒都被奪走。她掩藏起自己的無助與不安,想要狠狠甩掉這種滿目陌生的感覺,她的害怕在封閉的意識裏發酵,慢慢囤積,緩緩生長,一呼吸就疼痛。
她告訴自己要堅強,心裏卻發慌,沒有底氣更沒有勇氣。
她一直再逼自己,逼自己適應,可是卻忘掉了融入和感受。
她以諾言和恩情維係,才立足異世,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把自己摒棄在外。
錯了!錯了!原來並不是這樣,不是恩情,不是諾言,而是深沉的愛。自從悠空祭司說讓她忘掉,她便一直耿耿於懷,一心沉湎於過去,給心上一道道枷鎖,鎖住自己,推離別人。
現在,她終於想明白了:一直以來,她都沒有把自己當成異世的一份子,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裏,渺小的活著;以後,她要為自己活,不為承諾、誓言這一類死物,她要傲視蒼穹、俯瞰大地,真真正正為自己活一次!